第四章(1 / 1)
蒙天叫韩蓄回去领余薪。
想想蒙天也算对他不错,韩蓄有些感慨,这一段日子,跟琥珀在一起,像发了一场恶梦,虽然梦里有过狂喜,有过温馨,可毕竟都是假的。而自己跟着她,正正经历了以前最不屑一顾的一切,现在,他比蒙天他们,岂不是更肮脏?
店里有顾客,一男一女,在店里还戴着墨镜,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听其它店员私下议论,说这男的是本市商界知名的大人物,这也就可以理解了。只是这女人…真是什么人都有。
这两人在店里已经挑了半个小时了,那女人仍旧一件东西也没看上。男的站在旁边不停的看表接电话,明显还有很多事要忙,又不愿扫那女人的兴,只能硬撑着,早已一百个不耐烦。
韩蓄看他有点可怜,天下就是有这么多为女人受苦的男人。有心帮他,静静渡过去在他身边说:“先生,有事您先走,您朋友我们来招呼,保证不会有问题。”
男人略微诧异的看他,他朝男人微笑,男人也就笑了,压低声音跟他说:“那好,多谢。”
女人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扭过脸来问男人:“怎么,你又有事忙啊!”一脸的怨气。
男人忙回答:“有个会,真抱歉,下次再陪你行吗?”
“又是下次!”女人跺脚,一看就知道是被宠坏了的人:“我不管,我要你陪我,要不我就不嫁你了!”
男人尴尬苦笑。值班经理也满脸为难。
韩蓄冲经理眨眨眼,走上一步插话:“小姐,我看您捡了这么久也没有拿定主意买哪样,不如我来给您点建议,您看怎样?”
女人又跺脚:“你什么人,我干嘛要听你的废话!”
“我叫韩蓄,”他微微鞠躬:“店员号0166。”
“你叫韩蓄?”女人上下打量他:“韩信的韩,储蓄的蓄?”
“是。”
男人在一旁拉她:“不要这么失礼,为难一个小店员干什么?我陪你还不行吗?”
女人摘下眼镜,转过身,大力去推男人:“你走你走,这儿没你的事了。”
“真的。”
女人“咯咯”笑,附上去亲男人一下,又推他:“快走,快走,要不我就后悔了。”
男人快步走了出去,韩蓄在旁边看的啼笑皆非。
女人回过身来,摘掉眼镜的双眸漆黑闪亮,睫毛若两只小小的羽毛扇。
韩蓄怔在原地,这是琥珀的眼睛!这女人怎么会有琥珀的眼睛!
“你还没说呢,你到底是不是那个韩蓄?”
“是…是。”
“真的!”女人尖叫:“你就是那个在寻梦吧里留下《醉吟琥珀》贴子的人?”
“寻梦吧?哦,是。”那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那时的他,仍未弄清自己是否爱着琥珀,却与她激吻。现在,他弄清了他确然爱过她,她却消失了。
“天呐,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我想看看能写出那么深情文章的男人是谁?原来是你,”她仔细看他,脸有些红:“果然和我想像中一样。”
“想像?你想像我是什么样?”
女人脸更红:“高,挺拔,忧郁,英俊。”
“我有那么好吗?”韩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忍离开。这对眼睛,他向往了多久?今天,是上天怜悯他吧,终于有机会是平生第一次这样专注、这样放肆的望着了。
“当然,”女人抢着说:“其实,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她觉察出他的异样,不自禁上前来拉他的衣袖,一如琥珀当年拉动陈默:“你怎么了,没事吧。”
韩蓄心乱如麻。
女人又问他:“能告诉我,你笔下的琥珀是怎样的女孩吗?她有多美好,她有多难得?”
韩蓄喃喃:“如你一般美好,如你一般难得,琥珀,不就是你吗?”
女人怔住,刹那间羞红了脸,跺跺脚扭身就走。
韩蓄不由自主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女人脸更红,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光忽而柔和下来,几乎将他溶化。她从包里摸出支笔,拉过韩蓄的手,写一串号码在他掌心。
“这是我的号码,打给我。”
乌黑眼珠再看他一眼,走了。
韩蓄心跳如鼓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她不是琥珀,她是别人的女朋友,她快要和那男人结婚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疯了吗?
张可风在三天后接到了韩蓄的电话,这三天对于张可风来说是难捱的。与秦峰相恋三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何况,秦峰富有多金,对自己又是千依百顺,正是每个女孩心中的完美金龟婿。
如今终于等到他也向自己求婚了,婚期都订了下来。自己怎能为了一段酒吧的小贴子乱了心?这非但对不起秦峰,岂非更对不起自己?
只是,那男孩的眼睛真迷人呵,那样深情,那样专注,像一汪万尺深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恩爱缠绵。这三天来,她一想起就无法控制自己,心中只有他的眼睛,他傻傻的呆呆的话。
“如你一般美好,如你一般难得,琥珀,不就是你吗?”
这句话的尾音轻如吟唱,温柔的可以溶化所有女人的心。秦峰一辈子也不会如此说话吧。女人嫁了他这样一个男人岂不悲哀?
张可风倒在床上。
电话响。
“喂。哪位?”
“是我,韩蓄。”
张可风心中一跳,连忙坐起来:“是,我是张可风…哎,你好,有事吗?”
韩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几天来,琥珀乌黑闪亮的眼睛一直盘旋在他脑中,无时无刻,不能相忘。
他时刻只想将那对眼珠轻轻抚摸,柔柔亲吻。
可是,电话里的女声却是那样陌生,她,真的是琥珀的眼睛吗?或者又只是发了一场梦,是幻觉?
“琥珀吗?”他小声问。
张可风愣了一下,甜甜笑了:“你就是会开玩笑,你就那么喜欢叫我琥珀?”
“难道你不是?”
“好了,怕了你,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张可风笑:“琥珀?代表的是千年珍宝,长长久久吗?”
“不是。”
“啊?”
“琥珀是万年千世,唯一永恒。”
这句话像蜜蜂香甜的刺,轻轻的,但实实切切的叮到了张可风心上。她心中一阵发热:“蓄…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有男朋友,已经快要结婚了,这你知道。”
她要结婚,嫁给谁?陈默吗?韩蓄脑中有一时有些恍惚:
“你不能和他结婚,你和他,是不会被祝福的。”
因为秦峰太有钱吗?张可风皱眉,这个韩蓄说话真直接。
“琥珀,琥珀,你还在吗?”
“在。”
“我要娶你,我想娶你,琥珀,你能和我在一起吗?我会给你幸福的,相信我,相信我。”
“你疯了!”张可风“嘭”的挂断电话,心跳个不停。
韩蓄望着听筒,不知身在何处。
三个月后,可风与秦峰分手,搬来与韩蓄同住。
搬来当天,可风握着韩蓄的手说:“蓄,我来跟你了。我不要你家财万贯,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记得,我为了你舍弃了一场本城最轰动的婚礼,放弃了一切我所拥有的,甚至背叛了我的家庭。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你记着,千万要对我好,否则,我怎么也不会饶你。”
最后两句话,在韩蓄温柔的眼波中渐渐低沉下去了。
回家等车的途中,忽然下起雨来,冰凉的打在脸上。身后有一只手搭上韩蓄的肩,是蒙天。
“怎么样,最近过的好吗?听说你抢了秦峰的未婚妻呀。”
韩蓄回身对着他:“天哥,我是不是很不是东西?”
蒙天长叹口气:“人不风流枉少年,别想太多。”
“对了,你真的和那个张可风在一起吗?”
韩蓄望着蒙天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怎能告诉他,那不是张可风,那是琥珀的眼睛。既然得不到完整的琥珀,那么,他要尽力的寻找琥珀散落在人世间的每点每滴,再慢慢收集成琥珀的全部。
出乎可风意料的是,同居以来,韩蓄居然一直与她分房而眠。
刚开始,她还试图安慰自己,这也许是他对自己的特别爱护。他越是不肯轻易与她同房,不就越说明他紧张自己吗?是谁说过,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尊重与爱就是向她求婚,他是在等待一个合适机会吧。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无法再骗自己。
没错,韩蓄是每天都会陪她,会跟她讲甜言蜜语,会依旧动情的叫她“我的琥珀”。可是,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他每次只是看她的眼睛呢?他的所有情话,都像是只对着她的眼睛说的,甚至,他的吻,都只会落在她的眼睛上,而从不会去其它地方停留哪怕片刻。
可风越来越迷惑,她甚至觉得,韩蓄并不是在爱着她,而是单单爱上了她的眼睛,而她的眼睛,才是“琥珀”。她渐渐开始怀疑,这世上会不会真有琥珀其人。不过她又相信,即使真有这样一个人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她对自己的美貌太有把握,回想秦峰当日初见她时的神魂颠倒,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回想起昨夜,她偷偷笑出来。韩蓄真是最好的情人!
昨夜,他做了一个大大的纸喇叭,然后用一只小小风筒对着它吹,使它发出悠扬的嗡鸣声,好似海岸的浪潮。他拥着她站在屋中央,轻轻捧起她的脸,请她闭上眼睛。
她贪恋的看着他的俊脸不肯闭,他就一下一下吻她的眼帘。
盍起眼帘,不知有什么东西就柔柔的落到了她脸上、睫毛上、嘴唇上。
她好奇的睁开一线偷看,却发现满室飘满小小的六角形的雪花,弥弥漫漫,雾蒙蒙。
她惊呆了,伸手出去接它,它竟不会溶化,原来是他用泡沫塑料一点点雕出来的!
“双扇绣飞雪,隔雾试探初见。淡抹不深匀,红衣淡淡春。细问何处好,人人道尽一身。今日扰君昏,明日衣化云。”他在她耳边轻轻念,可风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依然被深深的打动了。这样的浪漫,是秦峰之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像他们那种人,就只会送女朋友最贵的花和限量版的衣服,岂不知,爱情,原与价格无关。
她轻轻闭着眼,享受着韩蓄温柔缠绵的吻。
一屋子的海风唱晚,一屋子的悠然雪花,加上他一个完完全全的拥抱,再附上一声销魂蚀骨的“我的琥珀。”谁不会醉?
可风彻底醉了。
她更急切的想把她心中最完美的宝贝带出去引荐给她的生活圈子。她不要他再在别人的企业里当一名小小打工仔,不要她和他再为柴米油盐发愁,她要让父母都接受他,她要让他成为真正配得起自己的完美情人。
再过几天,城中的兰花酒店要开分店,主人家佟翁早已在一个月前撒下请柬,遍请城中富户名媛。这其中的一张柬,正在她手上。当然,这原本是发给秦峰与她的,可这有什么所谓,只要她出现,哪次不是艳光四射,抢尽所有风头?不过是换一个伴,而且这个新伴侣更英俊,更有风采。主人家能不欢迎吗?
何况,她暗暗想,在那种场合,一定能碰到父亲和母亲,也许,他们一看到韩蓄,见是这么光彩夺目的一个人,说不定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她就不再用蜗居在这小小的单身公寓中了。
诚然,她迷恋韩蓄,而韩蓄也值得迷恋,可是,在最初的情炽如火过去后,以后的生计问题不得不在她的脑中盘旋。
一辈子对着他的俊脸喝西北风吗?难。
放弃他的俊脸回家中认错吗?更难。
她天真的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虽则放弃了秦峰,可是,家里始终仍是富户,而自己始终也还是父亲的女儿,不是吗?
韩蓄却并不领她的情,他对去什么宴会毫无兴趣。
“我不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我原本就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
可风用溜溜转的双眸盯着他:“可我是那个圈子的人啊,我不想就这样被三振出局你明白吗?”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捧起她的脸,痴迷的看她的眼睛。
琥珀,她几曾为什么生活圈子,社交关系,身家丰厚爱过什么人,她爱的,从来只是她心灵深处最渴望的而已。韩蓄叹息,他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把可风误当成琥珀,他真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疯掉。
“我以前?你以前认识我吗?”可风用手点他的鼻子:“不管怎样,我总觉得越是失意,就越不能被人看小,今天我们去参加佟翁的宴会,大家都能看见我这么快又可以翻身爬起,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以后什么事好办?”
可风笑:“傻瓜,当然是父母那里的事啊。怎么样,去吧去吧。”
“随便你。”韩蓄并不起劲。
他不知道身边这女人为什么对到人群涌涌的地方去出风头那么感兴趣。他有些恍惚,琥珀以前不会这样不是吗?她不是只要能看着陈默就开心了吗?
陈默。
他苦笑,最起码,眼前这个“琥珀”她眼里没有陈默,只有韩蓄,他应该知足。
“蓄,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
“都好。”
可风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丢了出来,自言自语:“这件?不行,太露了,你不喜欢,让人看见也不好,会以为我穷疯了,要靠露肉来搏彩头。”
她扔下一件,又拉起一件:“这件?好倒是好,可是这种深V领,最要紧配一整套的首饰才好看,现在,”她看一眼百无聊赖的韩蓄:“我也没什么首饰可戴,还是不行。”
她靠到他身上发愁:“怎么办呢?”
忽然跳起来:“有了有了。”
奔到阳台将几盆花三下五除二拔下,韩蓄阻止不及,直叹气:“你干什么?”
可风娇笑:“用这些来做花环啊,你看。”她将几条花枝信手扭在一起,缠在腰间,果然绚丽可人,且清新不俗。
韩蓄皱眉:“你真残忍。”
可风诧异看他:“这样不好看吗?我生来就知道什么东西都要物尽其用,花生来不就是为了给我这样漂亮的女人装扮用的吗?这是它们的荣幸才对,怎么算得上残忍?”
她又笑:“就像你,天生就是来疼爱我的,如果不疼爱我,那才是浪费。”
韩蓄不说话。
“怎么,你不同意吗?还是想不疼爱我?你敢不爱我,看我怎么对付你!我看中的东西可没有什么可以不为我所用哦,何况,”她没有笑,脸色有些凝重:“我为你付出良多。”
头发高高盘起,耳边垂两朵小小花蕾,米黄色的雪纺长裙,纠缠的七彩花束腰带。张可风这一身打扮果然在一进宴会厅大门都招来了无数赞叹目光。
诚然,可风是美丽的,可,最吸引人的,还有她身边高大俊美的男士。
深遂忧郁的眼睛、薄削坚毅的嘴唇、高大修长的身材、温文尔雅的微笑,任何一点都足以打动女人的心。
这一对确然是动人美丽的。可是,出乎可风意料之外,进门十余分钟,虽然引来无数流连不去的目光,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攀谈。
韩蓄倒无所谓,原本就可来可不来,既然来了,陪她到底也就是了,并未打算怎么出风头受欢迎。可风却不同,她原以为只要她来了,身光颈靓,同伴气宇轩昂,人们就自然会接受她,会像往常一样簇拥着她,围在她身边极尽讨好之能事。
这不是个只敬罗衣不敬人的世界吗?
可是,她忘了,罗衣虽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相携她小手进大厅的人。一个女人的身价时时刻刻都由她身边的男人的份量而改变。
往日,有秦峰在,便如同身边跟着一叠价值千金的意向合同,有哪个商家不想乘机攀点关系?现在,身边的男人确然俊美动人,可是,价值若干?
这是可风的悲哀,亦是全世界渴望爱情的小女子之悲哀。
这十余分钟,过的比一个世纪还要长,可风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手足无措过,她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原本交谈甚欢的几个人,一看到她走近,就自动的散开了。她陪足了笑脸凑到别人身边,只换得一声“抱歉”就急忙躲开。
怎么,难道她得了传染病?
世态炎凉,跟红顶白,看来她以前真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她简直觉得自己像这场宴会中一个完全多余出来的零件,放都没处放。
人群一阵骚动,一群人踱了过来,却是秦峰和可风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立风。远远还能看得出秦峰脸上惯带的笑脸,那笑脸是熟悉的,是温暖的。可风松一口气,毕竟,他还是放不下她的。
“可风,好久不见。”秦峰叫她,父母却拉着弟弟远远躲开。
“好久不见。”她礼貌的伸出手,作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何况,在这种环境下,只要他仍能当她是朋友,她的身价就又回来了。至于矜持,就先在一边吧。毕竟,没有什么比大权在握更重要。即使这大权在握是要靠她的尊严和良知换来的,她也无所谓。只要能保有韩蓄,又能维持富有,无论要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秦峰见她主动伸出手来,却反把自己的手放进了衣袋,嘲弄的看她一眼,反而笑了。可风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怎么,还想扮大小姐?”
“嘎?”可风瞪大眼睛。
“别这样看着我,留着你的电力去发给别人吧。”秦峰四下看,笑:“不过好象在场的男士都已有了自己的高贵舞伴,你今晚只怕是如意算盘打不响了,还是赶紧和你的柜台小子回家去吧。”
“你!”可风大怒,没料到一个好眉好貌的男人脱下面具后会是这样的青面獠牙,她忽然想起要分手时他的模样,他先是恳求,再是痛哭,甚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她看着秦峰,原来即使自己放下矜持,放下尊严,也换不回从前的一星半点了。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当她在韩蓄的眼波中迷离眷恋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已变了,所有人的面孔也都变了。
她在这些冠冕堂皇的人们心中,一定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吧。富家小姐、豪门新娘,不知自爱,被小白脸骗财骗色,弄的一无所有。还妄想打扮一新,跑回上流社会交际圈蒙混过关,结果被前未婚夫打回原形。真是少见,太少见!
这些人最近在茶余饭后,都是用这个新闻来醒脾的吧。
她想起她跨出门时,秦峰指着她说:“犯贱!以后走投无路时别来求我。”
就是今天这个意思吧。
她回头,父母拉着弟弟走的更远了,这就是亲情?她再环顾全场,往日的熟人全都埋首装做看不见,人情薄如纸,亲情一样薄如纸。
对于父亲而言,她不错是任性妄为的,可是,只为这件事就当她做麻疯病人一样避之则吉,有没有一点太过份?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选了一个有真爱有真情的男人而已,如果她看错了,这男人原本就是玩弄她的,那么她是死有余辜,不值得任何人原谅,她会学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可是,这男人明明专心挚情,仪表堂堂,她有什么错?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的,父亲之所以这样避开她,无非因为她找了一个全然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而这男人不能给她的家族带来任何好处和利益,就这一点上来说,韩蓄的条件着实差秦峰差的太远了。她知道,父亲手头现在还有好几个项目要靠秦峰支持。就为这个,他就当自己是陌生人。不敢得罪秦峰,只能装作不认亲儿。
她想起幼年时父亲常抱住她在膝头玩耍,弟弟不依,说父亲太偏心。父亲总是指着她白嫩嫩的小脸蛋,跟弟弟笑着说:“你懂什么,姐姐可比你宝贝多了。”
到今日,她才明白,她的确比弟弟宝贝。她的一生,都在父亲的安排下走过,自然会如愿以偿的为父亲钓到一只货真价实的金龟婿。
可父亲千算万算就是忘记算三生石上这回事,他不是不失望的。
她苦笑,是啊,现在的她能给父亲什么好处呢?韩蓄又能给父亲什么好处呢?反而,如果嫁了韩蓄,她反而要从父亲的家业中再平白分出去若干自立门户,父亲怎么会甘心情愿。父亲一定也是权衡再三,才不得不承认弟弟此时此刻比她宝贝。这才决定,认她,不如不认她。
她忽然发觉自己灵魂深处也有着市侩精明的一面,如果有人得罪了她,损害了她的利益,她也会像父亲般翻脸不认人吧。只是她从前运气好,金噎玉食的长大,从未被人伤害过,她才可以保持现在的善良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她露出真面目,会否比父亲尚且不如?
她不自禁自己打了个寒噤。
韩蓄走到她身边,看也没有看秦峰一眼:“我们走吧,看着这里的人,还不如回家看残阳。”
秦峰脸倏的绿了。在情爱的战争里,战败的一国,无论多么富甲天下、独霸一方,一见到战胜国,面色总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风仰头充满感激的看着韩蓄,这是多么好的男人,再怎样,有他,我也是值得的。
只是,世间事总是美中不足。
秦峰,他永远不会原谅她了吧。
这样衣香鬓影的生活也再不会有了吧。
走出宴会厅的门,韩蓄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希望,以后不会再被你勉强来这种地方。”
呵,原来他也是不甘愿的呢,倒是我多事了,为他,真的值得吗?他真的不会负我吗?
我真的不后悔吗?可风陷入沉思。
“你好,张府,请问哪位?”
是家里的老工人王阿姨的声音,可风不禁鼻酸,怎么,这就要认输了吗?如果就算认输父亲还是不肯原谅,又该怎么办?
“请问哪位?”
“王阿姨…”
“是…是小姐。”王阿姨兴奋尖叫:“小姐你等等,我去叫太太听电话。”
电话那边有椅子翻倒的声音,可风双眼泛红,他们都在等着自己回去吧,这个任性的女儿,让他们操碎了心吧。
“可风?”
“妈…”
“可风,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过的习不习惯?那男人对你怎么样?秦峰那晚后有没有找过你麻烦?”母亲一迭连声的问。
“秦峰要找我麻烦吗?”
电话又响了声,传来父亲的声音:“你闪开,让我跟她说。”
“张可风!”父亲叫她。
她有些心虚,父亲的声音听起来还在生气,如果他不原谅她怎么办?如果他要她回去可一定要她和韩蓄分手又怎么办?
“你问秦峰找你什么麻烦?你还敢问?你知不知道,秦峰和家里的一切关系都结束了,甚至包括公司的全部注资!你知不知道你害家里损失了多少?人家好好的一个企业家,什么都准备好了,未婚妻却跟个小白脸跑了,他有多丢脸你知道吗?我有多丢脸你知道吗?你打电话回来做什么?你也知道后悔吗?”
可风噤声。
她打这个电话决不表示她能离开韩蓄,这个男人,早已深深嵌入她心底了。
越是爱他,可风就越想让他生活的舒适自在,不用为了经济上的考量吃苦受气,不用为了多买一件衣服心疼皱眉。
“我告诉你,自从你踏出家门,我就已不认识你,你永远休想再回来!”
父亲“咣”一声挂断电话。
后悔吗?这时最近她常问自己的问题,答案是越来越不确定。
在与韩蓄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她真的觉得死而无憾,韩蓄的温柔,韩蓄的关注,韩蓄梦一样的情话,都是她宁愿沉沦的催化剂。
她就这样一刀斩断了和秦峰的一切,不惜与家人闹翻,两手空空来到韩蓄的世界。
这个新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充满不可知的刺激和困难。可她以为只要有他陪伴,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从小,她都一帆风顺,家庭、学业、恋爱、经济,从没有一样使她为难,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也许正因为这样,她太渴望刺激与浪漫,太渴望不同的际遇。可是不行,她的生活环境已经既定了,她注定要当天之骄女,没有冒险的机会。眼看着,她就要和秦峰结婚了,婚后,什么都定了型,不会再有变化,从此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韩蓄出现了,他英俊,他忧郁,他多情,他浪漫,他身上有她所梦想经历的一切特质。她敌不住,投降了。
好一场大闹,秦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犯贱!以后走投无路时别来求我。”
父亲大怒,吼道:“有你后悔的一天!到那天千万别让我们知道,否则会让你更难堪!”母亲哀哀痛哭。
她不是没有犹豫,可是,韩蓄的电话追来了,他轻轻唤她“最珍贵的琥珀”。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义无反顾的投到他的怀抱里,以为就此过上童话中王子公主般的生活。谁知,非但生活的重担让她完全手足无措,就连韩蓄,也让她无所适从。
从那晚不愉快的宴会后,他似乎就开始渐渐淡出她的视野。
就像今晚,他又没回来。
这是第几次了,他从不给她交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后悔的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的心渐渐冰冷,父亲和秦峰都是说真的吧。他们永远不会原谅她了,她永远也回不去了。
韩蓄。她咬紧嘴唇,你知道我回不了头了吗?你要怎样对我?
此时,韩蓄正在夜总会流连,他不再妄图再次遇到琥珀,可在家对着可风的眼睛,听着可风全然没有灵魂的絮叼,让他更无法忍受,他要尽快找到完整的“琥珀”。
这晚,有三个女孩围绕在他身旁。
柳絮,二十岁,大学生。
第一次在夜总会听到她的声音,韩蓄吓了一大跳。那么温柔婉约,那么清脆甜美!这是琥珀的声音,这是琥珀的一部分1
他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她。柳絮吓一跳,惊异的看着这疯狂的男人,然后驯服了。
他带她去音响最好的歌城让她唱歌,让她穿着和琥珀完全一样的红衣服,在人群中甜笑。
她很甜美,很年轻,吸引到一群一群的中年男人,他们跟在她身后偷偷打量她线条优美的臀部,甚至悄悄蹭过去摸上一把。她尖叫,推他,他不在乎,他欣赏她的尖叫,迷恋她的尖叫,她的声音,他的爱情。
武如如,股票交易所职员。
她在酒吧门口被喝醉的韩蓄撞倒,她不发怒,却微笑,这是她最厉害的杀手锏,没有几个男人能从她的笑靥中逃掉的。果然,那撞倒她的英俊男人呆住了,傻傻的望着她的脸,猛然抓住她的肩:“琥珀,琥珀,你别这么笑,我心疼!”
琥珀?是什么鬼玩意?管他的,武如如只知道,这男人真他妈的帅!
赵鱼,的吧领舞,十八岁。
韩蓄一直光顾赵鱼领舞的地方,一直并没有注意她。直到有一天,韩蓄呆到很晚才走,的吧里到午夜场,会放几首慢歌给情侣们搂抱的机会。
韩蓄刚要走,赵鱼就走上来了,她已注意他很久。她把手缓缓伸给他:“帅哥,跳个舞吧。”
韩蓄摇头,转身要走。赵鱼却围着他舞动起来,她缓缓摆动腰肢,抬起双臂,轻轻搭在他肩上,朝他轻笑。
她的笑韩蓄并没有注意,她舞动的韵律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这是“琥珀”的另一部分,这是琥珀的舞魂!
他惊喜莫名,拥她入怀。
今晚,他迷迷糊糊的想,他要带她们一起回家,与琥珀的眼睛会合。看,他已经慢慢的将琥珀完整的找回来了,不是吗?
他已经有了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她的身体,她的声音。他还缺什么呢?他笑,还缺一样最重要的——灵魂,哪里?到哪里去拼凑她独一无二的灵魂?
可风拉开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三个年轻陌生的女孩,衣着暴露,香肩半裸,醉熏熏、歪歪扭扭的挂在韩蓄身上,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
韩蓄也站立不稳,一看见她就笑,费力的指着她们三个:“琥珀,你看,我把她们都找回来了,有笑容,有身体,有声音,再加上你,眼睛,你看,差不多齐了,已经快齐了。”然后就从门框上滑落下去,三个女孩也相继倒下,全趴在他身上。
可风惊恐的张开嘴,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电话中恢复过来,又不得不面对又一个不愿接受的事实。她使尽全力把门口的四个人拖进家里来。她拍醒韩蓄:“蓄,蓄,你醒醒,她们是谁,你带她们回来做什么?”
韩蓄努力张开迷离的双眼,嘴角含笑:“做,做什么?做琥珀呵。她,她们都是琥珀,你不认识吗?”
可风只觉心上像被什么锐器狠狠刺穿。
“她们都是琥珀,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韩蓄笑:“你也是琥珀呵,你是眼睛,对,是眼睛。”
可风伸手轻轻碰触眼睛,睫毛触到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明白了,都明白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过我,他从头到尾看中的,不过是这对眼睛!这对像“琥珀”的眼睛!难怪,他从第一次见她就喊她琥珀,原来,在他心中,琥珀代表的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女人,那女人,名字就叫琥珀!在他心中,她所期盼所深信的爱情从来就没存在过,他心中,只有一个人,就是琥珀!
她回头看沙发瘫着的三个女孩,我不该恨你们,你们也只是“琥珀”的一部分吧,是了,他说过,有眼睛,有笑容,有身体,有声音。你们和我一样可悲,一样可怜。
她觉得自己在这短短日子里学会了很多,她开始懂得去分析,懂得去想,懂得去适应了。同时,她又失去很多,而失去的是什么,她并不确知,也不在乎。
也许,之前那个黑白分明的她,那个单纯天真的她,已然死亡。
她再看韩蓄,他重又昏睡过去。
我该不该恨你呢?看样子,你同样被那个“琥珀”害的很惨,你也痛苦,说不定比我还要痛苦。
她仰头,眼泪从睫毛下浸出来。
可是,你不该玩弄我,我已要结婚,我已有幸福,你出现,你强夺走了我,也同时夺走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你得逞了,我却再也回不去了。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咬牙,从卫生间提来一桶冷水,兜头向韩蓄浇过去。
韩蓄跳起来,看见站在眼前泪盈于睫的可风。
可风说:“我什么都明白了,趁我还可以不恨你,你放我走吧。否则再相处下去,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