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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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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日子是甜蜜的也是苦闷的。光阴一瞬即过,毕业了,学校分配的工作

远在天边两人都决定留在西安继续生活,继续打工。

所有的开支都增大了,韩蓄为了照顾这个小家和姥爷的生活,顾不得再见李瑞蒙天的尴尬仍旧在专卖店上班。

蒙天对过去发生的事完全装做不知道,只是对韩蓄更多了一分关照。大家相安无事。

韩蓄最害怕的却是每天要面对的苏慧的脸。

同居至今,苏慧对他的感情有增无减,几乎每夜都要依偎在他怀里才肯安睡。刚开始,他还能忍耐,可时间久了,他越来越怕回家,越来越怕天黑。

再努力挣扎也没有用呵,她虽然在乎他,可他真的能同样在乎她吗?

这样的相处,算不算是一种欺骗?也许,当时断然的拒绝,反而是对彼此负责任?

他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下班后去形形色色的夜总会、酒吧喝个不辨东西。似乎只有这样,生活才能继续过下去。

今天的日子更特别,是情人节,似乎是一个人的生日,谁的生日?他懒得想。

苏慧一早就吩咐他早点回家,可他仍是在酒吧喝多了。

他觉得舌头有点大,可仍想把话问清楚:“喂,伙计,你说表妹为什么不能喜欢上表哥?”

那酒保看了韩蓄一眼,诡笑:“怎么?有苦恼?”

“少扯别的,我问你,”韩蓄“咚咚”的用酒杯敲桌子:“为什么表妹不能喜欢上表哥?”

“别敲,别敲,当心手,”酒保心疼的用手摩挲桌面,像抚摸心爱女人的皮肤:“可以喜欢,但不能爱吧。”

“为什么不能爱?”

“嗨,书上说会生出畸形呗。”

“那如果不生孩子呢?能爱了吗?”

“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韩蓄大声问:“两个人的事,双方你情我愿,自愿不繁衍下一代,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甚至可以助养孤儿,为什么不可以让两个相爱的人去相爱?为什么要说这不行那不行?为什么?”

酒保觉得韩蓄说的也有道理,可每天来这酒吧喝多了后,说话有道理的人多了。这些道理天一亮后立即就变成没道理了,虽然明知这样,可一到了深夜,仍旧每个人喝醉后都要追问答案,这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他从来也不知怎么回答他们才好。

见酒保不理他,韩蓄自己大声说:“即使OK,你们不生孩子,可是拜托你想一想如果你是和你父亲在一起呢?你们也可以不生孩子,你们有直系血缘关系,这不让人恶心吗?”

他敲着桌子拉酒保,醉眼迷离:“当然,你跟你表哥在一起和你同你父亲在一起,严重程度肯定是不同,可是本质是一样的,就属于乱伦,乱伦当然是世所不容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酒保原以为这俊俏的男人是在为自己找答案,现在听听又不对,倒起了三分好奇之心。

韩蓄又自己说:“可是表哥和父亲又怎么能相同呢?表哥是同辈,而且血缘远一层。而且照中国古代的传统里,表哥表妹简直就是天生一对。贾宝玉和林黛玉不就是表兄妹吗?”

酒保插嘴道:“古代那么落后,现在这么先进,怎么有可比性。”

韩蓄道:“可是表哥表妹本来就糊里糊涂的,很多地方到今天都仍允许他们结婚,那跟父亲同女儿绝对是两码事,对吗?所以乱伦的程度不能以这个来算,爱上表妹怎么也不能算乱伦吧。”

酒保笑:“怎么就糊里糊涂了?就是乱伦。”

韩蓄挣扎:“就算是,也算是很轻微的…”

酒保逗他:“轻微的乱伦也是乱伦。”

“可是真的就不能爱表哥吗?世俗不能接受就不可以吗?为什么不能?可是如果退后四十年,表哥表妹结婚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酒保笑:“那你想不想看电视,想不想上网,想不想泡吧了?”

韩蓄嚷:“如果和心爱的人相爱,我可以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

酒保大笑:“哎哟哟,这儿出了个情圣。”

韩蓄颓然倒地,耳边似乎有个女声在轻轻吟唱:“如果你爱的女孩真的爱表哥呢?”

他听到自己强笑着说:“就算是,表哥也未必爱这个女孩吧。”

女声坚持:“如果表哥也爱她呢?”

“那是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不会是真的。”

“就算只是故事,你觉得这故事该怎样发展下去呢?”

“那也得分开,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行?”女声已有些哽咽:“那种心痛,看得见,又不能爱的心痛,你能了解吗?”

我能了解吗?能了解吗?韩蓄心想,天知道,我根本不想要了解,不愿意了解!你表哥已经结婚了,你却仍爱着他,那别的人该怎么办?别的人该怎么办?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一只温软的小手探过来捉住他的衣角。

“韩蓄,是你么?”

韩蓄全身一震,一点点艰难的抬起头,他的眼神凝住了,眉宇之间一阵狂喜。

“琥珀,是你吗?琥珀?”

琥珀身形长高了,却更瘦了,眼眸里充斥着看不清的哀愁,她怔怔的看着韩蓄放在桌上修长的手。

“是我,他都结婚了,我居然还活着。”

她微微笑,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眼眶却在刹那间红了。

“琥珀!”

韩蓄狂叫,体内的酒精滚烫的燃烧起来,他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攥紧。他把头俯在她的手心上,她手心的好温暖呵,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知道我找过你吗?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刻也不能忘记你吗?你知道我已不配爱你了吗?你知道我和你一样苦吗?他想问,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任凭泪水缓缓打湿她的手心。

琥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中只见那只修长若陈默的手,她陷进茫然的思索中,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终于也落下来。先是一滴滴,再是一串串,然后变成小小的瀑布。

韩蓄只觉得眼前有千百个琥珀,千百串眼泪,他着急,他心疼,他想出声呵护她,让她不要这么悲伤,可是,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噎住了,只能看,却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从来都是讨厌她的吗?他不是要教训她的吗?他不是有苏慧了吗?为什么,此时的心情会是这样,欲哭无声,心动神移。

她又有泪珠落下了,晶莹的,透明的,像一粒钻石。

韩蓄脑子一阵热流冲过,他不要她再这样难过,不要她再这样憔悴,不要她再这样惦记着陈默!他要让她快乐,要她幸福,让她心中眼中只有一个韩蓄!

他站起来,椅子被带翻了,巨响声让琥珀朝他看来。

韩蓄接触到她那对含情带泪的双眸,胸口似要炸开来一般,张臂将琥珀猛然拥入怀中,他嘴中喃喃的喃喃的不停念:“琥珀琥珀,别哭了,别哭了,不怕不怕,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小琥珀别怕,别怕…”

“小琥珀”三个字像是带着无尽的魔力,一入耳,就震的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她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视线有些模糊:他是谁,是默哥哥吗?是默哥哥吧。

她小小声试探的叫一声:“默哥哥…”

对方未答话,只是将她抱的更紧。

她“啊”的叫出来,伸出双臂紧紧回拥他,她哭,放声痛哭,不管了,分别了三年,她受够了,再也不要放手!让人骂她好了,说她好了,沉沦就沉沦吧,放荡就放荡吧,就算是下地狱也好,总之,她再也不要离开他!

“默哥哥默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不会结婚的,不会不见的,我就知道,就知道,默哥哥,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呀。”

她努力的抽出手捧起韩蓄的脸,看到的是炽热无比的双眸,她的眼泪汹涌着流出来。

“你仍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对吗?仍是心疼我对吗?仍是会保护我对吗?对吗?”

韩蓄听到她一连串伤心欲绝的问话,心都揉疼了,苏慧对不起,苏慧对不起,琥珀终于来了,她来到我身边了,她眼中闪亮的那是爱情吗?她也爱上我了吗?让老天惩罚我好了,让世界摧毁我好了,我不管,我爱她!

韩蓄听到自己灵魂的呻吟声,紧接着听到自己说:“对,我会保护你,我会疼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你要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我都陪着你。”

琥珀大力的捂他的嘴:“不许再说不许再说,我宁可不要你陪不要你陪,也要你好好的活着。要活的比谁都好。我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我只想看着你好好的生活着。”

“你答应我吗?”她看着他。

他心悸,心动,心碎,他捧起她的脸,将嘴唇深深压上去:“我答应…”

酒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禁讪笑出来,天呐,这是什么年代的戏码?怎么现在还有人上演?何其夸张,何其可笑?不是吗?他笑意更深,却不肯去打扰这两人,现在有多少人还肯这样相爱了?早已绝种。一男一女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肉帛相见,二个小时就可以各奔东西,三个小时就可以各自兜搭上其它的同伴并将过往种种公之于众,活生生现宝。这样的两个人…酒保在脑中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得继续讪笑了。

午夜的士高中猛烈的噪音将韩蓄吵醒。他揉揉头,要命,真痛,这是哪里?他望向四周,酒保在调酒,他身边挤满了男男女女。

慢着!琥珀!

琥珀呢?她去了哪里?她刚才在这里不是吗?他们…紧紧相拥,深深亲吻。她还说要他不要离开她,永远陪着她。她人呢?

韩蓄使劲敲打脑袋,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大声问酒保:“刚才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呢?”

酒保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拍拍他:“没有。你刚才喝醉了,没有和什么女孩在一起。”

“没有?”韩蓄再望向四周,陌生的人群,猛烈的节奏,没有她。

“是,你一直一个人。”

难道真是喝醉了,只是做了一个梦?可这梦为何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手机在震动,他伸手去衣袋中掏,指尖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却是一只酒杯,是梦中琥珀用过的那只酒杯!杯沿上,还留有她嫣红的唇印。

他震惊的瞪向酒保,酒保已经不见了。

他的头又疼起来,手机又在震,时针已经指过两点了,一定是苏慧在找他。她可知道,他在这陌生酒吧,做了个梦,这梦,使今天这个情人节有了些微的不同。

虽然梦醒后,他仍要告诉自己,我不爱她,我只是分外讨厌她,所以注意她!

可这谎言,还能麻醉自己多久?

他拼命揉昏乱的双眼,韩蓄,别瞎想,别瞎想,这本来就是做梦,这本来就不是真的。就连这只酒杯,也和那些树叶,发夹,粉笔一样,是一个笑料。

在梦里,一个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就算爱上一个现实中特别讨厌的人也不奇怪,对吗?

所以,这并不代表什么,不代表,绝不代表。

苏慧与他争吵增多了,有人说,两个人的战争是爱情的必经阶段,他不知道这说法对不对,可他清楚的知道,再这么吵下去,他很快会崩溃。

她逼问他:“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肯真心对我?”

因为梦的太深,所以不能爱你?他答不出,恋爱至今,她对他还是不错的。她没有大多女人那种刨根问底的习惯,也基本能给予他最大程度的自由,可是,这些真的能足以维持一段恋情吗?

苏慧说他:“你要是离开了我这样的女人,你会后悔一辈子。”

不知是不是为了这句话,他就一直和她这么不咸不淡的混着,还跟她去了一趟长春老家,见过她父母。

从那次后,苏慧就总说和他结婚后,如何如何。可他突然之间,只觉得乏味,又勉强忍耐了几个月,终于跟她说了分手。

苏慧很不能理解,两人在一起已经三年还要多了,经营一段感情并不容易,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

她恨恨问他:“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他说没有,她不信,起来推他,把桌上散落的瓜子壳全扔到他脸上,他不说话。她更气,身边所有能拎的起来的东西她都扔了出去,他仍是不说话。她扔了一会,累了,开始哭,又扑过去抱住他:“蓄,蓄,别和我分手,别和我分手!”

那次后,她答应他,不再逼他说爱她,可是,不几日,一切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中了。韩蓄也懒得再提,只是过一天混一天。

他上班的精神越来越差,蒙天也不和他计较,许是李瑞在背后帮他说了不少好话吧。

自那夜后,李瑞再也没来找过他,也不再来店里光顾。不过听值班经理讲,她每季仍从这里订不少衣服,还介绍了众多的富婆来这里购物,全都计在韩蓄的销售额上。只是,听说她再也没叫过店里的“外卖”。

他对李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激,也许因为终是没有拿她的钱,心理上是平衡的,所以分析起她对自己的帮助也就看的更客观和真切。他真的很想谢谢她,但一直也见不着她的面。他就将更多的耐心用在别的客人的身上。

冷战几个月后,苏慧终于决定搬出他的生活。

出门前一刻,苏慧问韩蓄:“你以后会过的好吗?”

韩蓄低下头。能过的好吗?不知道,他只想找个人能帮他把心里的迷团全部理清。

苏慧低下头:“我总觉得,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这人像一团影子一样一直贴在你的心上,附在你的骨里,我这些年在你身边,不过是做了她的替代品。以后…你找到她,就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吗?”

韩蓄无语,琥珀是他的幸福吗?不知道,他早已混乱。

“希望你不会失望。”

苏慧提着行李出了门,韩蓄赶出去帮她提起行李箱。

“我送你。”

“不用,”苏慧眼中闪出泪花:“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是我自找的,我怨不着你,可是,你真的连一丝不舍都没有吗?”

韩蓄放下行李,看她,短短时间,她整个脸都陷了下去,像被人抽走了精魂,全不见当年在大学时的神采飞扬。

苏慧咬紧嘴唇:“我这种女人好打发吧。不过,你要小心,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别再玩弄女人的感情,否则,如果碰到一个认真跟你算帐的人,你就完了。祝你好运。”

“对不起。”韩蓄说。

就这样挥别了形式上的初恋,他难过吗?他后悔吗?不,他不难过,他不后悔,他已被心里重重的迷团所困,什么也看不清了。

苏慧已拖着行李钻进了出租车。

也许离开对她来说是最佳的选择,从此,不用再龟息于不知名的情敌阴影下过日子,从此,可以重新去寻找生命中真正属于她的多姿多彩。

韩蓄却想到另一件事,当初为什么会和苏慧在一起?现在再回头看,最初的想法是那样幼稚,只要是女人,就能爱了吗?多么可笑。

兜了这么久,原来,在他心中有团影子,这影子是他的附骨之痛,仍在他心里最深处。

他又想,他也是幸运的,遇到像苏慧这样的女孩并不容易,最起码,她是真心希望他过的好,她是大度的,明理的,可敬的。

可惜,他并不能爱她。

今年是蒙天的四十岁生辰,一转眼,认识他都已经好几年了,很多事,能放下的早该放下了。而放不下的,也没有希望放下了吧。

这些年大家过生日都习惯了要许愿。韩蓄想,如果此刻有个机会让他许愿,他一定会许可以重见琥珀。无论如何,他都决定不再逃避,不再找借口。他要正大光明的面对自己的心,他要勇敢的说出自己的感情。

他想起老人家常说,有心不怕迟。

他希望,他也还来得及。

众人为蒙天订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韩蓄有出钱,却没有问是什么。不过听人说礼物应该是一个兔女郎,装在巨型纸箱里,待吹熄蜡烛时一跃而出,陪寿星公共渡良宵。

韩蓄听了一笑置之,又是些声色犬马的玩意,年年都是这样,也难为蒙天对这类游戏总能乐此不疲。

当他到达夜总会包厢时,天已黑透了。整个一间包厢,满满的堆放着各式包装的礼品盒,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靠在墙角的巨型纸盒了,足有一人高,扎着鲜艳的丝带,十分抢眼。

就是这个东西了吗?

这主意倒挺也有点意思,只是难为了扮兔女郎的小姐,天寒地冻的,要穿那么少来娱乐大众,也真是难为她了。不过,选择做了这一行,想不受作践,也是不能的。韩蓄想,毕竟,出卖了肉体的人,灵魂就很难再保持高贵。

寿星公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红光,倜傥俊伟。一屋子男孩更是玉面朱唇,引得夜总会女服务生有事没事总往里挤,不知从哪里冒来这一大群白马王子。

切完蛋糕,集会到了最高潮,有人将那巨型纸箱推到中间。

众人起哄:“天哥,踢轿门,天哥,踢轿门。”

踢轿门是古时娶新娘必经的一步手续,男方在密封的轿子门前虚踢一脚,新娘才好下轿。众人这样一叫,无异更为寿星公添了一把火。

蒙天冲着众人挥手:“大家听着,我今年已经四十了,还是光棍一个。今天承蒙大家抬爱,给我送了个新娘子,如果,她真是你们说的那样国色天香,我蒙天,就真娶了她好不好?”

明知他说笑,大家仍是哄然叫好,气氛一时达到顶峰。

纸盒顶慢慢被打开,有人钻了出来,大家均是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连韩蓄也不禁紧张起来。

纸盒内先缓缓探出一对毛茸茸白色的兔耳朵,再是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女郎大叫:“生日快乐!”跳出纸盒,转过身来。

灯光下,一对长长睫毛的漆黑双眸,一张五官精致的苍白小脸,一抹温柔凄婉的微笑,一双娇小柔美的手掌…韩蓄瞪大眼睛,居然是琥珀!

琥珀也发现了他,脸倏的变白,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僵在原地不动。

她是想起了那天在酒吧的事吗?她那时为何逃走?她真的出现过吧?韩蓄怔怔的。

蒙天的手已伸向琥珀:“娘子,快来。”

众人哄笑。

琥珀不自主向后躲,有人叫:“装什么蒜,还不赶紧给寿星公敬酒。”

琥珀回过神来,牵起嘴角一丝笑,去酌酒。

天这么冷,她怎么穿成这样?韩蓄眼中只看见她,肚中升起一团问题要问。他想,她干嘛把手臂露出来,为什么穿这么短的裙?她不冷吗?她这么久以来是怎么过的?

该死,她一定像以前一样到处卖弄风骚!而且,还更变本加厉了!

琥珀酌完酒,回头抬起睫毛朝他一看,眼波盈盈,如泣如诉。韩蓄被这个眼神憾动,再也顾不了其它,冲上去一把捉住她的手,叫:“琥珀!”

蒙天半恼怒半诧异的看他。

有人推他:“韩蓄你让开,你干什么?”

“对不起。”韩蓄拉着琥珀不放,他怎么能放开她?怎么能?他就是再讨厌她,再恨她,他容不得她这样子出来吃亏:“天哥,我要带她走。”

蒙天眯起眼睛看他:“今天我过生日。”

“我知道。”

“这个兔女郎是大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也有出其中一份钱。”

“我知道。”

“那你还是要坚持把她带走?”

“对不起。”

蒙天走近一步,打量一眼琥珀,这兔女郎长长的睫毛正挡在眼珠前,宛如一把被赋予了生命的羽扇,他心一动,转身对韩蓄说:“如果我说你一走出这个门就算被开除了呢?”

“对不起。”

蒙天不再看他,挥挥手:“你走吧。”

两人牵着手走出夜总会。韩蓄为琥珀摘掉头上的兔耳朵,将外套脱下来包在她身上。

“嗨。”琥珀说。

“嗨什么嗨,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韩蓄瞪起眼。

“你丢了工作了。”琥珀也不动怒。

韩蓄忽然软化,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千思万想的重逢就在眼前,却怎样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以前想好的一切,都难以出口。

他轻轻咳了一声,说:“你好瘦。”

琥珀睫毛闪动:“丑吗?”

“眼睛显得更大了,更楚楚可人,还有些…”

“什么?”

“妖媚。”他又瞪眼。

琥珀笑:“几年不见,你学坏了…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瘦吗?”

韩蓄摇头,几年不见了吗?那么酒吧里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声美梦?

“你相不相信,我自从离开小城就几乎没有睡着过,”她叹息,又笑:“我睡不着,怕做恶梦,怕醒来只剩下一个人。”

他心酸:“琥珀。”

“我没事,”琥珀仍是顽强的笑:“我是否已瘦到失形?”

韩蓄点头,语气中肯:“不过更美。”

“你就会哄我。好了,”琥珀仰仰头:“你已经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了,我要走了,再见。”

韩蓄拉住她:“你又要去哪里?到今时今日,你还认为你可以不需要人保护?”

保护?琥珀想,似乎有人对她说过这两个字,那时,她是多么欣喜,多么窝心呵。可是那人呢?他去了哪里?这几年,她吃不香,睡不稳,她放逐着自己的身体,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可她仍无法解脱。那个说要带给她快乐,要保护她的人呢?他去了哪里?

琥珀摇头,再摇头:“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需要人保护。”

“我说你需要保护就需要保护,不许和我争!”

“我嗑药、鬼混、放荡、不务正业。你仍要与我在一起?”琥珀嘲弄的斜睨起眼。

“我不是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要保护你,毕竟,我是…我是你表哥的好朋友,你干了些什么,我不在乎。”

表哥?表哥是谁?琥珀倏的收起笑脸,心上像突然被蜂蜇过,尖尖细细的痛疼起来。

“我在乎!”她转身就走。

“我不会再放你走,怎样,你都要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试过了我无法保护你,我保证再不纠缠你!请你!”

琥珀站住:“真的?”

他点头。

“为了跟我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决不后悔?”

“不后悔。”他斩钉截铁。

你这个傻瓜,琥珀心酸的想,说什么讨厌我,只是因为是陈默的朋友而要保护我。你现在这不是承认了吗?你其实只是想跟我在一起对不对?你好傻呵。和我一样傻。不行,我一定要将你吓走,否则,你会与我一样痛苦。为了我这样心神俱碎,魂魄不全的人,那就太不值得了。

“那好,”琥珀目光烁烁盯着他:“我要你抽烟,喝酒,嗑药,陪客人,鬼混,不务正业。和我做一样的事,做一样的人,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跟你。”

他亦盯着她,手心微微沁出了汗:“你一定要这样?”

她点头,从胸口摸出几粒黄色的药丸,冲他摊开手掌。

这样总可以吓走他了吧。像他这般纯良的男孩,即使对女性有一时的迷恋,但重要的仍会是自己的生命与前途。

他和陈默一样,是不会为了喜欢一个女人而放弃光明前途的。

韩蓄看着那几颗小小药丸,怔住。

“怎么样?怕了?”琥珀暗暗叹息,这世上,哪里才有真心对我的人?转身欲走:“你省省吧,我走了。”

韩蓄一把拉住她:“如果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是…我是代陈默怎样的找你,如果你知道我是怎样努力也…仍旧那么讨厌你,如果你知道我今天可以见到你是多么的震惊…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心里才会舒服一点,那么,”他长舒一口气,缓缓的说:“你在地狱,我也一定会陪你。”

接过琥珀递给他的黄色摇头丸,取出一颗,一咬牙吞下,他微笑说:“现在,可以介绍我在你工作的地方做事了吗?”

琥珀被震动了,原来,他,才是和她一样的人。一样那么傻,一样那么痴。可是,他为什么来晚了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命运?

她的脸上挂起一抹凄然笑意,吓不跑他,还要自投罗网,那就收了他吧。为什么世上总是有那么多飞蛾扑火的傻瓜呢?

很好,这就是他的命。

“好。我作舞女,你做舞男,不是很登对吗?”

月亮升起,冷清清一片大地。

韩蓄终于有机会守护在琥珀身旁,虽说情况特殊,可却毕竟可以再看见她的一颦一笑。她遇到毛手毛脚客人时,他终于可以冲上去解围,他已心满意足。

韩蓄来到夜总会上班后,才发现琥珀身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多异性朋友。唯一跟她玩的来的几个男孩脾气都怪怪的,似乎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更多的时间是和琥珀在一起谈化妆打扮。琥珀就更和他们以姐妹相称,常常一起去跳舞嗑药,却并不鬼混。

一天,他去接她一班,琥珀不在,只有她的几个朋友在家,他正转身要走,却被其中一个男孩勾住了手臂。男孩笑吟吟的望住他:“帅哥,找琥珀啊?”他说是,转身又要走。那男孩一把拉住他的手:“有空常来玩,她不在,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啊。我这个人,很爱交朋友的。”韩蓄夺手逃了出来,这才明白原来琥珀身边的男性朋友都是同性恋。

她这些年原来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来把自己隔离出去的,她不肯接触普通的男人,不肯让任何有关爱情的机会走近她身边。看来她的心中,还是深深眷恋着从前和陈默在一起的日子。

好吧,既然她不愿意男人接近,那我就不要太接近她,省得她看见了我的心,又触痛了她自己的那颗。我不要带给她任何伤痛,只要带给她快乐,哪怕,这快乐只是疏远的、浅薄的,那也是好的。

自从来到夜总会上班,他很快凭着俊俏的长相吸引了一大批客人,可他并不懂得怎样应付她们,每每弄的鸡飞狗跳。琥珀经常笑话他:“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能和我一事生活?”

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已不再总想未来,只想过好能与她朝夕相对的每一天。

时间过的很快,眼看就到情人节了。他记得,那天是琥珀的生日。他摸摸尚算丰厚的钱包,想,应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呢?

迎面走来一个人,穿着深紫大衣,正要往夜总会里走。手里还牵着一条狗,狗也穿了件深紫色的衣服,摇摇晃晃跟在主人身后。

韩蓄不由一笑,走上两步,拦住她:“小姐,这儿不让狗进。”

那人的眼睛在厚厚的围巾后瞪了出来,嚷:“韩蓄,怎么是你?”

他一怔:“您是…?”

女人三两下除下头上的围巾,一张长脸露了出来:“是我啊,李瑞!”

韩蓄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到她,想起去年的那个清晨,他不禁有些脸红:“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瑞也怔了怔,有些扭怩,半晌说:“我,我是来找个人。”

韩蓄唯唯点头:“那你先忙吧,先忙。”

李瑞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沉吟片刻问:“你…还是不要干这个。”

韩蓄不忍摇头,也不能点头,只能报以一声长叹。

琥珀从里面出来,看到韩蓄满脸通红的站在一个中年女人身旁,以为他又得罪了客人,忙上前来帮他解围,先一把抱起那小狗,亲一下:“哟,好可爱的小狗,大姐我给您先抱进去好吧,外面太冷。”

韩蓄忙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搭在她身上:“外面冷。”琥珀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就会说这些没用的。”又朝李瑞笑:“大姐跟我走吧。”

李瑞沉思的看了一眼韩蓄,转身跟她走了。

片刻,琥珀抱着大衣走了出来,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站在窗前的韩蓄。半响,轻轻叹了口气,把大衣交给前台服务生,叫他一会儿拿给韩蓄,自己回去工作了。刚才那中年女人的话仍缭绕在她耳边:“你就是琥珀吧。”

“您怎么知道?”

“韩蓄夜夜都叫你的名字你知道吗?这孩子爱你爱惨了,又说不出口,你就对他多少留点心吧。”

这女人是谁?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怜的韩蓄,你可知古人有句话“生不逢时”。经过了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你的心,我都明白了。可是,你来晚了,你整整来晚了二十年,我的心,早已放进别人胸间去了,你可明白?

雪夜,情人节。

琥珀答应了韩蓄的约会,两人一起在家中静静看天空飘落的雪花。在琥珀的记忆中,她生命里最美丽的场景都是在雪中发生的,从陈默握着她的手给她捂暖,到雪中她牵着他的衣角去上学,都深深的留在她心里。

今年,他在跟谁过情人节呢?他一定会陪着那个叫唐玲的人吧,她毕竟已经成为了他的老婆。而我,他还记得吗?他还记得我今天过生日吗?

“琥珀。”韩蓄从她身后走近,轻轻叫她。

这男孩对她有无尽的细心,无尽的照顾,可是,她却不能回报给他一丝快乐。人世间的情爱,真是复杂。

韩蓄的手缓缓伸到她面前,手掌上躺着一只小小的纸盒:“生日快乐,琥珀。”

琥珀转身看他,他的眼光专注真挚,流淌着太多的热情和期冀。她有些颤栗,身开他的目光,从手上拿过纸盒:“是什么?”

韩蓄垂下眼帘,将一丝失望遮去:“拆开来看吧。”

纸盒被琥珀打开,里面仍有一层薄薄的雪茸纸,再拆开,一颗小小的、透明的、美丽无比的纸镇就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禁惊叹:“好漂亮!你从哪里买的,太漂亮了!”

他抬眼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在心里他接着说:因为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琥珀细细的看它,这真是一只美丽的小东西,它好特别,好精致。在它小小的透明的空间里,有着会飘动的白色雪花和一枚栩栩如生的红衣嫁娘,嫁娘神色凄美,似乎在为深爱的人守望祈祷。

不知为何,琥珀忽然想起当年在学校时曾唱过的一首词:双扇绣飞雪,隔雾试探初见。淡抹不深匀,红衣淡淡春。细问何处好,人人道尽一身。今日扰君昏,明日衣化云。

此情此景,宛如恍然隔事,真正情何以堪?

韩蓄伸出手,轻轻捉住她的指尖:“琥珀,它陪了我很久,带给我很多快乐。今天,我把这快乐的小世界送给你,只是想要你快活。”

琥珀忽然间明白了他的心意,他并不是要得到我,他比我更痴,他做这一切,只是想让我快乐。不由得深深感动。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的欣赏纸镇。

夜更深,雪更大,忽有一阵风卷着几片雪花打落在纸镇上,不知是否两人看得太过凝神,竟恍惚觉得那小世界里的嫁娘眼中有泪水沁出。两人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似乎这漫天白雪、鲜红丽人早在他们记忆深处徘徊了许久许久。

而这段记忆分明是关乎爱情,却不关乎幸福与快乐。

两人相对无言,均怕对方看出自己心中的悲凉。

琥珀强笑说:“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也许,那里能找到我们的最后结果。”

“你是说…我们…的结果?”韩蓄心一阵狂跳。

琥珀想了想,轻轻点头。

韩蓄得到这意外之外的鼓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懂嗨嗨笑。琥珀白了他一眼,不由也笑了。

这是她离开陈默后第一个真心的笑,笑出来后,自己也诧异了,又不禁有些心酸。

韩蓄暗暗决心,如果以后发展顺利,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像小世界般美丽的地方,送给她做礼物。

也许那时,他们的结果,都会很完满。

有着琥珀的引领,再加上韩蓄本身俊俏的长相,他很快红起来,每天点名要他服务的女客越来越多。他却有一个原则,他只是要搏琥珀一笑,并不肯真正去陪客人过夜。

与琥珀相处的日子越久,他就越来越不可自控的迷恋她,她外表的放荡不羁和骨子里难描难绘的温柔凄婉,都让她倍添吸引。

从一个角度看,他的坚持似乎无谓。做都做了,怎样坚持也仍是堕落。可从另一角度看,那自是他个人的痴心选择。

其实再看的明白一点,现今社会上,像李瑞这样腰缠万贯,孤身只影的女人越来越多,也许是因为前尘失意,也许是因为今朝得志,她们总是有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重重难题,高不成,低不就,也就直接的导致了夜店中多了一重生意可做。

换言之,如果所有男人都能像韩蓄这样为深爱的女人负责终生,也就不会有这一门生意的存在。

是夜,又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一位女客喝的有点多,一味拉着韩蓄要去出街。韩蓄不肯,就拉扯起来。

女客说:“你不过是价高者得的人,既然放了身子出来做,拿什么架势呢?大不了,别人出多少,我出一倍!不用你侍候至通宵,只要你和我出街就行。”

说的太难听,整个场子的气氛都僵住了。

女客意识到话说过了头,越发下不了台,一味混搅。

韩蓄自然不好跟她计较,毕竟,她是出钱来买开心的,并且,她一定也是可怜的,有几个婚姻幸福,夫亲子孝的女人肯来这种地方寻欢?

只得说:“您醉了,我先走一步。”

女客脸一酸,大怒,怎么,在家里要受那骚货的气,来这里还要受你个小白脸的气不成?新仇旧恨涌上心间,不由举起手来,重重打了韩蓄一记耳光。

韩蓄不好还手,只得向后一躲,女客更怒,旁的陪客都像受了什么侮辱,几个男子一拥而上,打的打,扯的扯,片刻就将韩蓄围在中央。

“说,”有人叫:“出街还是不出?”

韩蓄不说话。

“给我狠狠的打。”

一时间,女客们被夫婿冷遇,事业受挫,又遭韩蓄拒绝多次的宿怨全涌上心头,似乎个个要把他捣个稀巴烂才甘心。

其它侍应一看不对,赶忙去将经理叫来,好不容易才将众人拉开。

再一看,韩蓄已然嘴角浸血,整只眼眶都青了。

经理心疼的“啧啧”连声,这是他的摇钱树呵,这可不知要亏多少。

“这是怎么了?”

女客愤愤的:“给脸不要脸,你问他!”

韩蓄仍不说话,算了,如果开了口,难免要离开这间夜总会,那时,琥珀又怎么办?此时他只希望,别让她看见他这狼狈的模样。在她面前,他总想以最佳的面貌出现。

经理自然明白,这也怨不得他,如果他真的那么轻易就肯跟客人出街了,也许反而没这么红了。只得打圆场:“各位大姐,各位大哥,都是出来开心的,这是何必呢?算了好不好,算了算了。”

一边摆手叫韩蓄出去。

韩蓄趴在水池边抬头看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琥珀,只要能天天看到你,能够保护到你不受欺负,怎样都值得。”

房间转角处的琥珀,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下来。

这是什么世界?为什么韩蓄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害他?老天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肯停止折磨我们?

她捂着嘴在墙角蹲下来,无法再回避内心蜂涌而至的痛苦:默哥哥,你在哪里?

天色已晚,陈默从车上下来,拍了拍满身的灰尘。自从上个礼拜开始死盯这批二道毒贩,他一直没有时间回过家,身上的衣服也有好几天没换了。

他喜欢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这种工作,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被塞的满满的,根本无力去想其它。

那些其它,不要说想起,就是不经意轻轻碰触到,也会钻心的疼。

同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酒店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好一块去线人提供的地头,拍些勘察照片。

他摇了摇头,不了,他要一个人先去线人提供的夜总会查探一下。一个人去不那么显眼,也许可以发现一些重要线索。

最重要的,这座城市,是琥珀和韩蓄他们所在的城市,这里有她的味道,他要一个人静静的体味。

在局里,他一直是孤僻的,不合群的,也是立功最多的。每次有什么危险的案子,他总是冲在第一线,唐玲经常为这个埋怨他。

他对这些并不在意,严格来说,他对他每次冲出去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是太在意。

结婚至今,他无时或忘琥珀的身影,唐玲的存在像是一个笑话,提醒他多么的可悲与可耻。是男人就不该只会逃避不是吗?何况,他根本就没有逃掉,他天天日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琥珀,他忘不了她。可他又能怎么做呢?

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想起以前与琥珀在一起的日子,已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琥珀呢?她过的可好,是否已经与韩蓄在一起?他的头隐隐作痛。

自与琥珀分手以来,他就时时觉得头痛,他想,也许是因为太想念一个人,连身体都已不胜其苦了。

线人提供的夜总会就在前面,霓虹灯正在闪烁,人头涌涌,一派繁荣景象。他竖起衣领,正要进去,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阵颇熟悉的男子声音。

“好王姐,我真不能再喝了,饶了小弟吧。”

正是韩蓄与一名中年女子摇摇晃晃走过。

女子的手臂圈在韩蓄腰间,韩蓄的手臂环在女子膊头。两人头靠着头,缠绕着往停车场方向走。

陈默不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这是韩蓄吗?是那个冷面痴心的韩蓄吗?这样的男人,自己居然想托付他照顾琥珀!琥珀,她跟他在一块吗?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吗?

女子的手又伸向韩蓄的脸:“小弟,你还是不肯去我那儿吗?走吧,好不好?”

韩蓄亲那女子手一记,摇头笑:“今天不行,改天好了。”

女子悻悻然驾车离去。

韩蓄长出一口气,转身急忙向夜总会跑,刚才出来时,琥珀好像又嗑药了,他究竟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冷不防一人从黑暗处跳出来,一拳打在他脸上。韩蓄吃痛,躲开,车库昏暗的灯光下,他认出偷袭他的人居然是久违的陈默。

“你疯了,为什么打我?”

陈默不说话,扑上来又打。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害的琥珀天天用药麻醉生命,尤如活在地狱中。他呢,他却结了婚,娶了别的女人,快快乐乐的在生活。现在,他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句琥珀的死活都不问,只是发疯,真是该死!

韩蓄也扑上去。

昏暗的车库中,两人扭作一团,也不说话,像是要将多年来压积在心中的不快统统渲泻出来。双方你一拳我一脚,直至筋疲力尽,都倒在地上。

陈默在地上呼呼喘气。

“我一直盼你们好,盼你能照顾她,你就这样照顾她?你刚才跟那女人在干什么?”

韩蓄瞪向他:“最起码我不像你,假道学,说什么礼义人伦,放着琥珀一人无尽受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车库中静默片刻。

“琥珀她过的不好吗?她怎么了?”

“哼,怎么了?怎么了也不用你管!”

“她在哪里?”

韩蓄看他,深深的悲哀:“她无论在哪里,都还是在想你,在为你受苦,别的任何人无论为她做多少事,付出多少感情,永远也无法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你现在这样问,是有把握能让她快乐吗?”

陈默颓然垂头。

“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你要是没结婚,就可以好好照顾她了吗?你还不是不敢靠近她,还不是要让她一个人难过!你走!别再让我看见你。”

韩蓄从地上跳起来,冲了出去。

不能让琥珀看到陈默,他到今时今日仍是不能对琥珀说一声我爱你,琥珀见他何益?要让她赶快走,不能让他们再见面,否则,旧伤未愈,岂非又添新伤?

陈默追出去,已是人迹沓然。

天空有雪落下,陈默仿佛又看到琥珀卷曲的睫毛如羽扇般接住雪花,轻声问他:“默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双眼迷漫薄雾。

琥珀,你在哪里?琥珀,你还好吗?

我也不想逃避,可是,有谁能告诉我,我还能怎样做?

琥珀此时正被韩蓄牵着手狂奔。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知他非常紧张,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像是生怕她从手中飞走了似的。

在拐弯的地方,他们撞到一个人身上,韩蓄不顾,仍拉着她跑。

身后那人大喊:“韩蓄,我认出你了,你给我站住!”

声音陌生,韩蓄却怔住了。

这声音他认得,这中年女人,是他的母亲。

母亲全身抖动,满脸是泪。

“我听人说,你为了个女人在做…在做…我还不相信,今天看来是真的了。”母亲瞪向琥珀:“是为了她吗?”

“妈,”韩蓄叫:“你不了解…”

“我不用了解,”母亲甩掉他的手:“你跟我回去,以后都不许见她。”

韩蓄不动。

“好,你要她不要家是不是?”母亲举手打他:“那好,以后你再也别回家来了,我不认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韩蓄仍不动。琥珀推他:“快,快去追阿姨啊。”

韩蓄对牢她的眼睛:“我不追,我要守护你。”

“你怎么这么傻!”她打他。

他就是不动,眼中有炙热的光芒,冲口而出:“我要保护你,我要给你幸福,我绝不会离开你。”

话说出口,他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把真心话说出来是这么轻松愉快的事,他真傻,以前为什么只想到要逃避呢。

琥珀的眼泪也垂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除了陈默外为男人流的泪。她心酸痛,这个傻瓜,他要怎样呢?他难道不知道我不爱他吗?他一直这样,我该如何是好?

一直以来,韩蓄对她,是再执着没有了。她不是不感动,不是不感激,只是,她真的无法在此刻接受他。只因为,在她心里,对陈默,便如韩蓄对她,是完全一样的。

这样的灸热,这样的深情,这样的牵挂,这样的不舍,这样的情有独钟,这样的魂牵梦萦…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安排?

雨更大,整个城市都被笼罩进去。

两人走回家,都湿透了。

“晚安。”韩蓄说。

琥珀看着他:“值得吗?”

“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吧。”

“值得吗?”

韩蓄坚定的:“只要你好,就值得。”

琥珀含泪垂下头,将手伸出:“韩蓄,今晚你能握着我的手吗?”

韩蓄吃惊的抬起头看她。

看吧,可怜的韩蓄,你好好看吧,看个够,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让你跟着我过这种地狱中的生活。我就算多坏多下作,也不忍心再让你被客人欺负,更不能再使你与家人离散!她把手塞进他手中:“谢谢你。”

他胸口像是被什么充满了,胀裂着难言的狂喜!等到了吗?他终于都等到这一天了吗?

次日,万里无云。

韩蓄醒来,手中已空,他猛然坐起,不知为何想到那次在酒吧中的匆匆偶遇,心中有不祥之感。

屋内果然已经空了。只有琥珀留下来的一张纸条。

“韩蓄,对不起,韩蓄,谢谢你。我会学好,不再浪费生命,不再嗑药。你也要学好,不再和阿姨吵架,不再和女人鬼混。你是好人,你要幸福。再见。”

韩蓄发足追出去,天还没有大亮,车站就在不远处,上帝保佑还来得及。在他终于把心事清清楚楚说给她听后,他决不要再失去她!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昨晚,陈默来找她了。也许,他后悔了,他会照顾她,给她幸福。他还没有告诉她!

他不怕告诉她,他想清楚了,爱她,是最骄傲的一件事,他有把握给她一辈子的幸福,他要与陈默光明正大的竞争,他要用真心,用挚情,用他的一生,将她夺回来!

琥珀就在马路对面,车流如水,韩蓄都顾不得,就往过冲,群车鸣笛,一名交警将他拦住,骂他:“你小子不想活了!”

琥珀在对面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韩蓄。

她向他喊:“韩蓄,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男人,可是我心不由己,我不能再害你,我要走了。”

韩蓄在交警挟制下挣扎:“你要去哪里?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呵。”

琥珀摇头。

“陈默昨天来找过你,我带你去找他!”

琥珀仍摇头,眼泪掉下来。

“你别哭,你要怎样,我都听你的。”

琥珀向他摇手:“再见。”

韩蓄大叫:“何时再见?”

车来了,行人绿灯亮起,韩蓄狂奔过去,琥珀已消失。腰间手机响,有信息。

“如果下次,我在悬崖边上就要坠落,你刚好能出现,那就接住我。”

什么意思?下次,她再一次有危险时,再一次孤单无助时,他能在她身边,那她就答应永远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为什么非得要下一次呢?为什么这次不行呢?为什么走了?为什么在给了他那么美丽的希望后,又走了?

她又走了,是了,那个信息,一定是她安慰我的谎话。在她心里,仍是忘不了陈默,放不下陈默,这才是真的。

她根本就不愿与我在一起分享朝朝夕夕!

既然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虚假的希望呢?我和她一起工作就能天天见到她了吗?我只要找到小世界般的地方,我们就能有一个结果了吗?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陈默在一起,彻底粉碎我的好梦。

既然没有勇气冲击伦常,怎么就有勇气不断伤害我呢?

琥珀,我要原谅你,还是不原谅你,我要爱你,还是不爱你。

韩蓄跪倒在地。

琥珀再也没有在这一带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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