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夜色很快淹没好友的身影。她继续在大厅的长方椅上坐下，大悲大痛过后，一种风过无痕的冷清侵袭一切。这种冷清纷纷勾着一抹淡漠的神情，游移在她的四周，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一大把带着一脸淡漠的东西，很快那些东西又露出更鄙夷的笑容，恣笑起来像胃痉挛一样。
第六章 或继母？
眼前出现一款白色的软皮单鞋，修长匀称的小腿和婉转的足踝，这一定是一个纤细瘦弱的女人。她极不喜欢这样的双腿，皮肉包裹着骨头，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绵延的弧度，看起来，注定一生奔波清苦。
女人的身体会出卖她们命运的秘密。她微微抬起头，以一种素不相识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二十五岁嫁给自己三十八岁的父亲，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她才十二岁，还扎着羊角辫四处游乐，不知忧愁。
后来这个女人闯入了他们简单的两口之家，那个家里多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气味，她起先极不适应。那突然增加的体味，曾一度让她厌食不耿。后来，时间长了，她慢慢习惯，习惯有三个人，甚至不久之后又出现的四个人。
白父中年得子，一大幸事。他高兴得不得了，很快便将她这个冷清乖巧又寡言的孩子淡忘。从此，她多半时刻会在角落里看到，她们一家三口合家欢乐的场景。
而那种热闹，始终是他们的，与自己没有丝毫牵扯。不过，好在她过分优异的成绩和天分，让他们不得不重点培养，偶尔出现的关怀，或者偶尔降临的温柔……事实上，她总是一笑置之……
少女的世界里不知何时增生了一块透明坚硬的围墙，他们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冬雪，你爸他…….”白母抱着冬雪一阵哽咽。老实说，她在途中哭过了好几次，本以为可以冷静镇定地面对，最后还是泫然落泪。
她的悲伤不仅仅来源于，这个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如今撒手人寰，甚至神经某处还残存着对那一千万债务的惧怕，以致让她一联想到那个庞大的天文数字，便禁不住浑身颤栗。
白冬雪任由她抱住。林沐菲从门外进来便看到她们母女紧紧相拥的场景，她站在远处，提着塑料袋子里的两盒快餐，她想给这对母女一点彼此拥抱的时间。
林沐菲知道她们母女的关系素来表面和睦，实则冷淡。记忆中似乎听冬雪说起过，那段轻描淡写的往事，父亲在独身后的几年，另觅伴侣，后来又添了一个弟弟。生活美满幸福，故人终是被遗忘在某个蒙尘已久的角落。
“沐菲，你回来了？”冬雪轻轻推开依附着自己的吴蓉。对她像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攀附，有些厌恶。
“回来了，买了你喜欢吃的火腿烧鹅，伯母吃饭了吗？”林沐菲走过来，径自在一张方椅上拿出饭盒。
一时间，喷香的饭草，在整个空洞的大厅弥荡。冬雪觉得轻松了很多，这些饭菜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趋散那些面目狰狞的隐形东西。
“我吃不下，你和冬雪一起吧……..”她今日饮伤饱腹，哪吃得下其他。吴蓉笑着推拒那递过来的饭盒。
“再吃不下，也得吃一点，吴阿姨，多少吃一些…….”林沐菲又递来一双筷子。
吴蓉摇摇头，苍白地拉着嘴皮，企图扯出一丝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我来之前，吃了点东西，没关系，你们吃吧……”
第七章 不敢深造的未来
夜色深得无以复加，白父的遗体安放在警查局的冷冻室，等待警方进一步的调查结果，确认死因。
“冬雪，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沐菲，麻烦你好好照顾冬雪。”吴蓉道。
白冬雪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事出之后，她一直没有跟她说话，仿佛那条牵扯她们交流的必要之链断了。
“伯母呢？警察不是说，明天才会出结果？伯母，今天也……”林沐菲想劝大家一齐回去休息。
吴蓉却立即截断她的话：“我不累，我想守着他。我们老家的习俗，未亡人得守夜，不然，他恐怕难以上路。”
有这样的习俗？林沐菲了然地点点头，她看向一脸漠然的冬雪：“冬雪，我们一起走吧，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在吴蓉哀伤的视线中，她们俩悄然离去。警局大厅因为人烟稀少，显得更加冷清。她木然颓坐在方椅上，埋头曲项。戍守在边缘的那点坚强和理智，终于在这一刻被那滚滚而来的天文数字，包围。一时间，四面楚歌。她一辈子也无法想象，那笔数字兑换成现金，堆叠起来的模样。后半辈子，势必得背负这巨大的感情负担和实际债务。
她才三十三，尚算年轻。她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正在读大学的女儿，一个才八岁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
八年前，她在一场大雨中邂逅了这个老男人。他年轻健壮，甚至还很帅气。他根本就不像是三十八岁步入中年的男人。在她眼里，他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帅小伙，他温柔体贴，收入稳定，而且极富责任感。这对多次在情爱之途流离颠簸的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还有个不错的女儿。曾经，她一度觉得反感她的存在，渐渐的，她发现她极乖巧，待人有礼谦逊温和，却和谁都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自已的温婉和她的谦和竟能和平相处，她们都乐得自在。生活在一起，势必不能计较太多，太吹毛求疵，谁也不快乐。
她收拾良久的眼泪，突然又滋滋冒出来，爱侣离逝固然悲痛，可是那一千万的债务……..它的存在给她造成的压力和恐惧，让她禁不住瑟瑟发抖。它掩盖过那丧夫之痛，福荫整个现在和将来，让她不敢深造今后生活的点滴……
“冬雪，你还好吧？”林沐菲问。
都市繁华的霓红灯，照亮白冬雪白晳细腻的肌肤。来来晃晃之间，竟有种迷离之美。
“嗯。”白冬雪轻应。
“难过就哭出来，我们多年的朋友…….”不必伪装坚强。至少，在这个青梅竹马的发小面前，她算是最真实可靠的存在。
“谢谢，我很好。”白冬雪道。她已经哭过了，积蓄在泪囊中那满满的一袋子眼泪，已经早被截破了口子，流得所剩无几。现在徒留湿湿的雾气，证明不久之前，曾大哭一场。
“我陪你一起睡。”林沐菲道。
“谢谢，可是，我想一个人呆着。”冬雪温和地拒绝她的好意。
林沐菲长吁一口气：“好吧，不过，一定要早点休息，明天，我在学校的音乐教室等你。”
第八章 抵押不了的债务
白父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死因确认报告，比想象中的要快。警方综合所有材料和迹象，再次确认是自杀，与旁人无尤。
白夫人心里有一丝难察的落寂，清清淡淡铺在脸上，像涂了层石膏粉。
今天是白父的葬礼，考虑到家里的财政状况，葬礼安排得极简约，来了一些亲朋戚友，还有白云飞在工作中的个别伙伴。有几位经济殷实的纪群老友没有出席，想是听到了白云飞举债千万的消息，谁也不敢表现交往得过分密合。
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瞧瞧这些平日来往密切，曾经马不停蹄地狗腿马屁的朋友，现在皆低低私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闭上眼睛，就能猜想他们在说什么。一旦明后日消息得到确认，怕是今天的出席，大家都算得上迂尊降贵，旧时鸡犬升天，各个趾高气扬。
瞧瞧，这就是人情冷暖。白冬雪一身深蓝色素淡长裙，嘴角轻斜，含着轻轻地嘲弄，冷观来往人群。
“冬雪？”林沐菲在人群中找到她，她可真会藏，老喜欢把自己藏在不起眼的小角落。
“你来了。”冬雪道。
“前天在音乐教室没有等到你，真的很担心。打你电话又不接，没什么事吧？”林沐菲问。
事出之后，她几乎天天去她家的小精品店门口等她。精品小店已经停止营业，而后又会跑到她家里来找她，打电话发短信她都不回复，只得无功而返。
“对不起，我想我需要时间，一个人呆一会儿。”冬雪摘下胸前白色小花，修长的指尖，一瓣一瓣拨弄着花瓣。
“现在，还需要一个人呆着吗？”如果需要，那她只好离开。毕竟自已的伤口，即使有人上药医治，也需要时间自动愈合。
见冬雪沉默良久，林沐菲喟叹一声，准备离开。
“我好了，好很多了。”冬雪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疆硬的笑意。
林沐菲会心一笑，眼中写满欣慰，总算恢复正常了。
“那就好，我怕你躲着我一辈子，就像，你欠了我百八十万。”林沐菲打趣。
冬雪的笑意收起，林沐菲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着自己的嘴，心中暗骂自己粗心。好说不说，偏说到钱！
“对不起，我…….”
“没关系。”
“伯母有什么计划没有？”林沐菲小心问道。毕竟那笔债务不小，一千万，对她来说得用八个指头才能捣得清。
“能怎么样？能卖的都卖了？”白冬雪冷叹。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林沐菲掀掀眉。况且就算变卖全部家当，真能还清吗？白家不过是实实在在的小康之家，一千万，真不是个小数字。
“我怕还不够，就算抵押了所有，恐怕还有一段差距。”这是最头痛的地方。昨晚，她和吴蓉盘点了家里的一切，算上这些年的积蓄，房产地契小车珠宝，再加上父亲在市中心那家几百坪的小精品店，才不过区区六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