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我是真的受伤了（下）（1 / 1）
阴沉的天气很快便有雨点子扑簌簌地落下来。干涩的水泥马路被雨滴一点一点浸透，湿气裹着寒气渗进骨髓里，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准确无误地刺进心脏，于是血脉喷张，快得连深吸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徐胤踩着高跟鞋，几乎狂乱地走在雨里，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发际，湿湿黏黏地贴着脸。她走得很快很快，好几次拐了脚，她却只是踉跄着，连停都不敢停下来。她知道如果停下来，谁会追上前来，会做什么事，会说怎样的话。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不愿停留。
那条路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细密的雨珠打在徐胤脸上，她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可是雨水却像是绵延不绝，怎么擦都擦不掉。她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找什么人，做什么事。就像在汪洋里的一条孤舟，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容得下她的地方。
兜里的手机响了很久很久，徐胤却无心理会。她只想逃离，一刻不停地逃开，这样的场景，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过，也是像这么不管不顾，拼尽全力的离开。带着要人命的伤口，跑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妄图重新开始。十年过去了，她到底是一点都没有长进。遭遇背叛与欺骗，最先想到的还是逃避。就像是创伤应急反应。这么多年，她依然幼稚而懦弱，可她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厉声质问，一刀两断，还是形同陌路？
这样的事情，对于徐胤来说，已然毫无意义。纠缠不清，没完没了只让她更加疲惫，伤口还在那里，疼痛也未曾减弱一分一里，一切都于事无补。她不哭不闹，甚至都不求一个解释，因为结果太残忍，真相太丑陋。所以，情愿一辈子蒙在鼓里，或者像现在这样，马不停蹄地离开，这样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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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虞坡有那么好几次都消极的觉得，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着徐胤了。
他急匆匆地跑出病房，一眼便看见洒了一地的水果篮子。那一刻，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连想都不敢多想，马上追出去。那时候，外边正在下雨，他穿得很少，一件薄呢子大衣，走在细密的雨里，很快便被打湿。
他在街头彷徨的徘徊，奔跑，停留，张望，接着继续奔跑。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那么阴沉的街，仿佛一个回头便能捉到她离开的身影，可是拼命追上去，却又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他彷徨地四处张望，心脏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击胸口，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躁动的声音。那个在梦里出现了太多次的场景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就好像陷进了一个怪圈里，任他百般挣扎，终究插翅难飞。
陆虞坡刻意隐瞒了那么久，自欺欺人了那么久，到头来，最怕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那一晚，徐胤曾经问他，有没有过后悔，是不是也犯过难以挽回的错。此时，她或许早已察觉，所以贼心不死般的，因为还想给彼此一个能够挽回的机会。可是，即便在那时就隐隐察觉出异样的陆虞坡，却还是怀揣着私心，继续着他自欺欺人的游戏。或许，在他心里早已经明白，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是可挽回的。开头错了，便只能一错到底，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打了徐胤无数个电话，起先只是不接，到最后便索性关机。陆虞坡开着车子在市里兜兜转转好多圈，从他们租住的房子，到大院里的老宅子，再到附近的宾馆酒店。去了那么多地方，他却找不到她，世界那么大，他却找不到她。徐胤又藏起来了，就像鸵鸟，逃避一切，妄想借此解决一切。他一定要把她找出来，翻天覆地也好，掘地三尺也罢。他决计不让她离开，陆虞坡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无意间的伤害，无可救药的深爱，无法挽回的结局，统统告诉她。然后，便彻底放手，是走是留，他什么都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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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你真的觉得这样妥当吗？”梁征夷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望着坐在宾馆沙发上失魂落魄的女人，眉头深锁。
徐胤勉强打起精神，冲他干涩地笑了笑，“梁律师，麻烦你了。我没事，机票的钱，我会打到你卡上的……”
梁征夷却摇摇头，打断她的话，“这点钱，大可不必在意。”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我很好，只是有点累了，想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徐胤疲惫地摇摇头，梁征夷皱着眉，看了她半晌，却越来越看不懂。
他是快要下班的时候，在律师楼下边看到她。那时候，外边正在下雨，她却不遮不挡，浑身都湿漉漉的。梁征夷那时候就觉着，是遇到了个大麻烦。作为一名律师，他很少在工作之外跟当事人有太多的接触，处境艰难也好，孤立无援也罢，他是冷心肠惯了的，工作八小时之外，就算出了人命都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可现在倒好，当事人自己找上门，他逃也逃不掉。
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梁征夷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把她送到离地铁站最近的酒店。徐胤身上没带多少钱，他在办完入住手续之后，才猜出她找他的真正原因。原来只是钱不够罢了，可即便是这样的事情，她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帮得到的人。这个时候，陆虞坡又到哪里去了？梁征夷在前台匪夷所思了好一会儿，他跟陆虞坡算是点头交，彼此有过几次业务上的往来，关系也算客气。当初知道他跟徐胤在一起的时候，梁征夷心里也盘算过这其中的一些利害关系。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勉强。明天上午我还有一个庭，不好送你。那路上小心。”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的光景，梁征夷长长叹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拨通之前那个打给他的号码。
“喂，是陆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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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似乎也像是沾了凉气，一个人赤脚走在潮湿的路面上，周身都是雾气。视线被阻隔开来。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喘息。徐胤彷徨地站在原地徘徊，不知进退。接着，就听见脚步声渐近，那个人也在喘气，很重很重的呼，吸，呼，吸。她定定地立在原地，等着那个人影穿透迷雾走到她的身边。
“徐胤，等等。等等我……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那是陆虞坡的声音。她努力朝着那个方向踮脚张望，却不管怎么找，都看不到他。
“在哪？你在哪？……是虞坡……是虞坡吗？”她嘴里喃喃，周围的雾气却越来越重。“别走，好不好……别离开。”陆虞坡的声音还在回响，接着猝不及防间，却听到车子急刹的声音，“嘭”得一声撞上了谁。是谁？撞上了谁？徐胤越发的焦灼，可身体却冷得战栗不止。就这个时候，路面上却有浓腥的液体蔓延到她脚边。她蹲下来，轻轻用手指沾了沾，然后，吓得失声尖叫。
血……整个路面都是血。
睁开眼，窗外已经蒙蒙亮。徐胤的头疼得几乎要裂开来，刚坐起身，便是天旋地转。她全身酸痛，一点点劲儿都使不上。可即便这样，她却依然任性地下了床。只是简单的梳洗一下，就要出门。
因为坐的是早班飞机，候机大厅里什么人都没有。徐胤失魂落魄地坐在大厅一角，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寒意像冰冷的游蛇在体内游走。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颤抖，思绪却不经意地回到过去。上次像这样的重感冒，还是在净穗。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连去医院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时候，是陆虞坡，二话不说，把她抱到医院里。汤茹念还没来之前，他几乎夜夜守在床边。那时候，护士小姐们都羡慕坏了，只说她挑着了宝。
徐胤不觉又笑起来，仿佛是自嘲，头很晕，也很疼，可是有个地方，却更加痛。不是忍无可忍，只是隐痛，死不了，却也活不痛快。就像一根针，扎到心里，接着抽出来，再扎进去。在那个小小的伤口翻来覆去的搅动，接着溃烂，化脓，再也好不了。
广播里已经开始播登机通告，失神的徐胤一个激灵地起身。她走得很慢，因为头晕乏力，脸色都是惨白惨白。过安检的时候，督导还好心地问她是否要提供帮助。她看着登机牌，只觉得头晕目眩。那种从心底泛起的乏力和空虚的感觉像是着了魔，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周围的黑暗，涌来的太快，她还没准备好。
“胤子，等等……”梦里那个声音就近在咫尺，徐胤回过头，黑暗也恰到好处地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这一次，可以好好休息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把她紧紧的拢进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柑橘和莲叶的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