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 我真的受伤了(上)(1 / 1)
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徐胤一路都在想着陈甘霖的话。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秒可能发生什么?一个人的离去,或者另一个人的背叛,亦或是从来的坚持变成之后的妥协。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看中自尊和骨气,可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比不过身家性命。”
徐胤兀自苦笑起来,什么身家性命,到最后不还是误了卿卿性命,她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大院时,已经是傍晚,屋子里好些东西都被法院贴了封条。该搬的也已经搬走。汤茹念自从徐智旷出事之后,身边便一日不如一日,很多时候,都是卧床静养。
“妈,我回来了。”
汤茹念正在朝南一侧的房间里悄悄看着照片抹眼泪,听见徐胤回来了,连忙把脸颊边的泪串子胡乱擦了擦,才强打起精神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冰箱里还有冷菜,我去替你热热。”徐胤还未来得及制止,她便快人一步走了出来。
这几日,她一下子苍老很多,平日里虽然也是家务操劳,但终究每日热饭热菜地等着一个人回来,哪怕他因为应酬回得晚一些,多少心里也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我会等着。那样的日子,平淡却有盼头。而如今,回家吃饭的人不在了,于是连等待都变得多余。汤茹念站在微波炉前,愣愣地发着呆。却听见徐胤问她,“妈,这是谁拿来的?”
那是一个匿名包裹,用牛皮纸袋子上只是草草地写着“徐胤收”三个字,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寄件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东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悉心包裹。拆到最后一层,终于有一支小小的东西从层层的牛皮纸里抖落出来。
“录音笔?谁怎么寄给你一支录音笔?”汤茹念好奇地凑过去看,徐胤却肃了一张脸。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异样,她死死地盯着录音笔看了很久,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一粒毒瘤,大拇指在那颗金属制的播放键上有些颤抖的来回摩挲,犹犹豫豫,好像是在做着一场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然而,她几乎都不知道这个斗争的对象是什么,原因又是出自哪里?可是,只是预感,就像是出自本能的,这支录音笔如同一根导火索,按下去,那么有些东西便会无形之间断开,有些人便会一去不复返。
她犹豫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屏息按住播放键。滴声之后,开始播放。
“范佑朝,少给我拐弯抹角,你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一出来,徐胤便一动都不敢动,这是谁的声音,她不会不知道。心里那根不安的弦崩得很紧很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一个轻微的喘息而生生断裂。于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而滞重。
“陆总你这么聪明,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清楚吗?商业机构跟政府高官勾结从事不正当竞争,这种事情自然是见怪不怪,可我想如果对方是甘霖置业的话,陆总就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了吧?”
“……希望陆总借着这次东风,好好收拾收拾陈甘霖。何况,陆总……你不也开始采取行动了吗?”
“范佑朝,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不过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绊倒陈甘霖是早晚的事情……以后有什么情况,电话联系,回头我会把电话卡给你……”
范佑朝,陆总,高官勾结,采取行动,绊倒陈甘霖……这么一系列可怕的词汇,这么多想都想不到的词,竟然会和那个人牵扯出关系,竟然会是那个人。徐胤只觉得那周围的亮光突然暗下去,就像溺水之人那最后一块浮木,忽然之间沉进水底,永世不得翻身。
——————————————————
这阵子,陆虞坡很多时候都待在老宅,江小琼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但精神却一直不是很好,仿佛陷进了一个怪圈,怎么走都走不出来。江苑自从在医院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老宅。而陆虞凭还留在丹麦,他想尽一切方法没让他回来。江小琼在医院的时候,他总会挑着午睡的时间偷偷过来看她,仿佛是因为内疚,所以每次只是悄悄地看她一眼,如若安好,便放心离开。可他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他究竟做错在哪里?他为她做了最好的打算,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能让她免受伤害。可是,这样的护犊心理却恰恰把她伤得最深。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朝着陆虞坡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徐智旷自杀,陈甘霖被抓,江小琼流产。这一切,原本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一个罪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陆虞坡心烦意乱地开车回公寓。他心不在焉地开了门,然后漫不经心地脱鞋子。一低头,才看见丢在门边,徐胤的高跟鞋。
偌大的客厅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才看见堆座在沙发上的一团人影。陆虞坡悄悄坐到她身边,仿佛是睡着了,呼吸轻浅,空气静谧。他伸出手,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发,昏暗里那张脸像是因为无尽的奔波和操劳而变得消瘦而憔悴。过去的那点光彩也渐渐啃食殆尽。陆虞坡看着徐胤,莫名地心疼。
徐胤睡得极浅,被他一拨弄,便惊醒。
那迷离而茫然的眼就这样在黑暗里长久地盯着他的眼,那眼神里似乎隐忍着难以捉摸的感情,是痛惜,或是焦灼,还是悲伤。夹杂着那么多情感的瞳孔,接着渐渐有了焦点。
“你回来了?”她喃喃地起身开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陆虞坡浅笑着点点头,“饿不饿,这两天这么累,我给你煮碗面吧?”他说着便要起身,徐胤却摇摇头,过了好久,她才开口,“今天,我去见陈甘霖了。”
“他说,我们永远都无法预计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坚持变成妥协,信任遭遇背叛,相爱却相杀,耳鬓厮磨转眼便形同陌路。到最后,身家性命倒成了头等大事。我爸后来告诉我,很多时候,开头错了,便只能步步错,一条道走到黑,头撞南墙都回不来了。”
陆虞坡看着徐胤,只是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胤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拍着她的背,像是烘一个孩子。
徐胤沉默着任他摆布,仿佛抽掉线的木偶,无精打采地垂着双手,她的眼睛有些空洞而茫然地望着虚空的一点,一眨都不眨,眼睛仿佛是因为酸,泪便不经意地涌出来,一滴接着一滴,缓缓的流下。“虞坡……”,隔了好久,她才喃喃地喊他名字,“你有没有也犯过不可挽回的错?”
陆虞坡的心猛然抽痛,连到动作都是明显得一滞。这个时候,是否应该跟她坦白一切,他真的有勇气面对着她,把自己过去做得那么多错事,一件一件说清楚么?不不不,不可能,就像徐智旷说的那样,一步错,步步错。他从最开始,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切已然无法挽回,那么就这样,一直自我麻痹下去好了。
“有……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累了,去休息好不好?”陆虞坡没有再看徐胤的眼睛,他自欺欺人地选择逃避,却不知一切皆逃无可逃。
————————————————
徐胤看着手机上的地址,那天临走的时候,陈甘霖曾拜托她去看一看江小琼。开始她只以为他是担心她肚中的孩子,后来却在江苑闪烁其词的回答里才知道江小琼意外流产的消息。
陆虞坡隐瞒了她太多的东西,过去她选择纵容,她曾经真的像林孤诣说的那样,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是爱她的,那么他做的一切都会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样。她放任他的隐瞒不报,他的不真诚。她甚至还天真的以为相信所有不相信的,便是信任。徐胤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都已经把自己当做聋子,瞎子,傻子。只要相信他的好,只要他爱她便好。可到头来,陆虞坡的爱却让她的心受伤了。
已经是立春时节,天空阴沉沉的,压抑得人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中午一过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徐胤跟着手机上的地址,几经周折,终于找到江小琼所住的私人医院。因为是特护病房,十层以上的病区,走廊都铺了消音地毯。徐胤提着一只水果篮子,往十三楼朝里的病区走。才没几步,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在争吵,双方情绪都有些激动。徐胤刚想转身离开,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你为了绊倒舒驰,连徐伯伯都不放过。处心积虑,处处算计,不就是为了搞垮甘林置业么?陆虞坡,你这样活得累不累?”
“我知道……我有孩子以后,你很生气。因为你的如意算盘出了差错,于是你就威胁舒驰甚至让他来劝我做掉孩子?陆虞坡……借刀杀人,还不脏了自己的手,真是高,高!”
那头沉默了好久,才干涩地开口,声音疲惫而低沉,“琼琼,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我如今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这就是为我好?”另一个声音笑起来,刺耳尖刻,满是嘲讽。“你这样是为我好,那你害死徐伯伯,那还是为徐胤好?……哼,可惜了那个蠢女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住口!”那头像是真的生气了,厉声低喝。
“我说错了么?你以为瞒得滴水不漏,她就会不知道吗?陆虞坡,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徐胤会恨你一辈子,过去有多爱,将来就有多恨。”
“扑通”,徐胤一个失神,一篮水果便掉在地上,香橙,奇异果,龙眼,滚了一地。她思绪一片混乱,只是觉得心口疼,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