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失控的感情(1 / 1)
陆虞坡很晚才回去,他其实并不想回来,最后倒是尉迟泰来撑不住了,他明天还有一个全国性的学术报告会,于是两个人近凌晨的时候才散。他蹑手蹑脚地掏钥匙开门,客厅里黑漆漆地,一片静谧,他关了门,随手把钥匙丢在沙发上。人也随着钥匙一般躺了下来,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刚刚的情形便一遍一遍在脑袋里打转。陈甘霖近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你们有什么关系?或者,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语气那么笃定,一切似乎都是他的意料之中,连吃惊和意外都省略。陈甘霖太了解徐胤,什么事情是她会做,什么又是她如何都做不出来,他比她自己都清楚,所以他料定了她会心软。陆虞坡长长叹了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红酒,跟一只高脚杯,闲闲地晃到露台上。
当初他看上这套房子,有露台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陆虞坡有个习惯,只要睡不着,就要去露台上抽烟喝酒,并且一定要放上一张老式的藤椅,他这种癖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断断续续有了好些年。母亲的忌日,江小琼跟陈甘霖结婚的时候,从美国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接替陆虞凭掌管环羽后的很多个夜里,遇见徐胤的那天,还有现在。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靠坐在藤椅上,点了一根雪茄,抽了一口,仰着头,把烟吹到天上去。他是近视眼,不戴眼镜的时候,黑漆漆的夜空里只有眯着眼睛才看得到一闪一闪微亮的繁星点点。有时候,他会哼歌曲,都是有些年代的曲子,他声音很低,哼着哼着就没了下文。
“这么晚回来,还不要睡觉,你不会嗑药了吧?”徐胤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来,吓得陆虞坡一个激灵,烟灰抖了一地。
他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开口,“我失眠,没事睡觉去,别影响我。”
徐胤却反倒自作主张地坐到他身边的沙发凳上。
“跟他谈的怎么样?冰释前嫌,破镜重圆?”陆虞坡捏着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装作漫不经心,语气都是淡淡的。
徐胤闭着嘴,从他手里,把高脚杯抢了过来,一仰脖子,一口饮尽。
“喂,女金刚,喝红酒不是牛饮,Dom. Romane Conti,给你喝简直是暴殄天物。”陆虞坡白了她一眼,看着空空的酒杯,一脸惋惜。手却没有停下来,又给她倒了些。
“今儿咱们啥都别说,就陪我喝喝酒,我知道你心情也不好。”徐胤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出这么一句。
陆虞坡却挑着眉问,“你凭什么说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可好得很。我是兴奋得睡不着觉。你不懂。”他不服气地反驳。
徐胤摆摆手,“行,随你怎么说,”她又喝了口红酒,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眼睛上的疤后来怎么样的?”她指指陆虞坡的眼睛。
“哦?嗯,伤及泪腺,所以流不出眼泪,每次都要滴眼药水,特别是天气干燥的时候,麻烦”陆虞坡摸了摸眼角的疤痕,若有所思地回答。
徐胤三下五除二又喝掉一杯,“你知道吗?听说眼角有疤是因为命太好,连老天都嫉妒了,所以要留个印子。”她说得莫名其妙,陆虞坡却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尉迟泰来那个关于疤痕爱情的歪理邪说,被喜欢的人砍了一刀,留下一道疤,不痛不痒,不会忘记。
他忽然就笑起来,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其实挺后悔,那时候怎么就像是鬼摸头,居然救了你。说到底,这条疤是拜你所赐。”徐胤却跟他一起笑了,“对对对,怨也得怨我,可要是当初没有这事儿,咱们俩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别说如今住到一起,没准连面都未必见得上,这么算起来,其实也不见得是件儿坏事。”她笑嘻嘻地看他,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动人的光泽,“那时,咱们肯定想不到,今后居然会生出那么多交集。陆虞坡……”她顿了顿,思量再三,才说道。
“我说如果,仅仅只是如果……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有找到心仪的对象,而你也迟迟没有女朋友,那要不就咱俩结婚吧?虽然咱们对彼此都没有感觉,但是却也能谈得来不是吗?就想这样,睡不着的时候,聊聊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徐胤惬意地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是在憧憬那一天的到来。
陆虞坡看着她的侧脸,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么夫妻间的义务呢?”这话特别煞风景,徐胤巧笑倩兮的侧脸顿时冷了下来,“美人,能别说这么扫兴的话题吗?”她蹙着眉头,没好气地斥责,陆虞坡却打断她的话,“你心里那根针扎得太深了,拔不出来。所以,即使我想针灸,也救不了你。”他说话的当口,又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间,仿佛在长长地叹息。
徐胤回头看了看他,侧脸映在暗里,鼻梁高挺,嘴紧抿着,脸颊上的酒窝凹陷进去。还有烟气从嘴缝和鼻孔里冒出来,像是一头生气的小兽。她不禁笑出来,“陆虞坡,干嘛那么严肃,我说着玩呢。”她拍了拍他的肩,话里已经渐渐有了醉意。陆虞坡却摩挲着手里的高脚杯,徐徐地说着话。
“过去,我总是不愿意跟人谈感情,不管是对我妈,我哥,还是后来零零碎碎交往过的女孩子。因为我觉得情都是很虚的东西,我从来不愿意在自己不确定的东西上浪费时间。所以,我一直试图要去掌控感情,把它控制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去付出。我以为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不成功的可能,可在感情上,我却高估了自己。害怕伤害,不愿意付出。于是,我一直游离在感情外,因为它的不可控,所以我干脆不去理会。我妈的丧礼上,我没有掉一滴眼泪,一直生活在国外不愿意回来,对于我哥一个人挑大梁这件事情,也甚少有内疚的情绪,而那些交往的女孩子,不过都是看重我的钱,我的这副皮囊,我就更加不在乎。”他说到这,停下来,摇了摇手里的红酒,仿佛这就是他自己的感情,操控自如,却会一不小心就洒了出来。
“我一直用游离在感情之外的态度去伤害别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是,终于有一天,也有人开始用感情来伤我。徐胤,我是真的不愿意替你做什么针灸之类劳什子的事情,可是,我的这颗心却在不知不觉中也扎进了一根针。那是……你……”陆虞坡转过脸来,刚要把话说完,却突然停住了。
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朝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仿佛是朝圣,浅浅的亮光照透徐胤的侧脸,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覆在脸颊上,呼吸均匀,几缕头发被风吹起来,扫着她光洁的侧脸。陆虞坡不自觉地凑近身子看她,已经感觉得到她轻柔的呼吸就喷在他的侧颈,很痒,连着心都痒起来。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只一根大拇指,轻轻悄悄地抚了抚她的面颊,接着又凑近前,凑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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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胤这一觉睡得有些迟,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是七点半,她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奔进卫生间草草洗漱。陆虞坡翘着二郎腿在客厅里看电视,中央八套的人鱼小姐,上午有重播,他泡了一杯雀舌,一边掀着盖子,一边认真地看着,不是还发出傻傻的笑声。徐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有些重,昨天跟陆虞坡聊了将近一夜,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得靠在沙发凳上睡着了。明明姿势很吃力,但却睡得很实诚,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陆虞坡神叨叨地说些什么感情,针灸之类。她是真的困极了,梦里似乎有人在轻吻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弄得她觉得有些痒。徐胤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出神。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正好我也要去永晔办点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虞坡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吓了徐胤一跳,她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笑意,突然就不忍心拒绝,于是便只点点头。
因为是刚到永晔上班,徐胤任职的是销售助理,她的上司也是个姑娘,叫林孤诣,年纪不会比她大,两个人做事风格很像,所以合作起来愉快而合拍。永晔的工作节奏要比御呈慢,但是每个项目都是精益求精,不允许出现一点点差错。工作量很大,时间却也充裕。公司虽然不提倡加班,但是,徐胤毕竟是第一天,又是新人,于是一做便到了晚上六七点。
“徐胤,还不回去,工作这么拼命,小心身体。”徐胤刚刚完成这一季度的营销方案汇总,便看见林孤诣从办公室里出来。她也是出了名的女强人,不过比徐胤小一岁,有房,有车,有学历,却唯独没有男人。林孤诣其实长得也不算漂亮,但胜在有气质,谈吐间显然气度不凡,既有霸气,又有柔情。她俨然就是一个刚柔并济的典范。
徐胤从文案间抬出头,笑着看了看林孤诣,“手头还有点小尾巴,马上就好了。”林孤诣也不多说,点点头,便示意先走一步。
徐胤刚要埋头继续工作,手机却响起来。
“金刚,快点回来。”陆虞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说的不紧不慢,内容却像是十万火急。
“什么事儿啊?”
“你爸妈要过来,现在在路上了,我就在你公司楼下,收拾了东西下来。”
陆虞坡这话简直堪比五雷轰地,徐胤吓得连忙抖抖索索地收拾了文件袋,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小腿脖子,小跑着奔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