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是走是留(1 / 1)
陆虞坡在看到陈甘霖以后,已经觉出了这其中微妙的不对劲的气氛。他是聪明人他知道徐胤现在最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如果他没猜错,徐胤一定会疲惫地揉揉眉心,告诉他,她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她甚至还不忘叮嘱他也早些回去休息,然后大门紧闭,自己躲起来嚎啕大哭,还觉得自己特别可怜,如果依了他过去的性子,那肯定是头也不回地走掉。可现在,他也深刻的明白,如果这个时候真的听了她的话,头也不回地拍屁股走掉,她身边可能真的再也没有人了。
我不过是可怜可怜她,陆虞坡这样自我麻痹着,于是,当徐胤做出跟他预想中完全相同的反应和动作时,他并没有如徐胤期望中那样,一溜烟地跑了,连个背影都不剩。
“啊,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要不我给你做一点。”陆虞坡往她的厨房走,徐胤却连忙摆摆手,“不用,别添乱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而陆虞坡却没理她,继续自顾自地问着,“吃面怎么样?你最喜欢的。哦,对了我们中午才吃过,那……还是炒饭吧?”他熟门熟路地去开冰箱门,从空荡荡的冰柜里搜刮出一把有些发黄的葱,两枚鸡蛋跟吃了一半的火腿。
徐胤看了厨房里自说自话的人一眼,无精打采地做到沙发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她此刻就像是残兵败将,一条不会游泳且被人痛打的落水狗,瘫坐着连喘气都觉得心累。客厅里还隐隐留着蟹黄小笼包的味道,东西是可以经年不变的,而人却永远做不到这样。她过去那么在乎这个解释,想了很久很久,越来越不明白,越不明白,便越想知道。她那时候是不甘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输了,又到底是输给了什么?这样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度要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而现在,对于那个答案,她已然不在乎了,时隔那么久,所有的不甘,委屈,伤心难受都在这五年里一口一口吃掉。她饱了,所以不再纠缠。二十三岁,也许还是个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年纪,而如今的她已经二十八了,五年里是个人,就多少会有点长进。难道陈甘霖就真的以为,她还在为这样一件陈年旧事纠结了五年,并且还准备继续纠结下去吗?他是不是太小看她了,还是他高估了他自己。徐胤兀自地笑着,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的确很好笑。
“呐,凑活吃吧,看你的样子就是没吃晚饭,还死撑着干什么?你忘了当初躺床上那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样子了?”
陆虞坡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聒噪,但徐胤并不介意,如果他一言不发,说每一句话小心翼翼,她反而会觉得更累。至少现在,徐胤压根就不用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话痨。她还坐着沙发上愣愣出神,却有一双筷子送到她面前。
“别装了,累不累啊,快点吃吧。吃饱了,大脑缺氧,睡眠质量更加好。”
这是哪来的悖论,徐胤瞥了陆虞坡一眼,磨磨唧唧地接过他手里的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陆虞坡看她虽然话少,但愿意吃饭,就证明她还没到万念俱灰,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的地步。他倒也稍稍放了心。
“陆虞坡,我有件事想求你。”徐胤扒了几口饭,便把碗搁到桌上,正色看对方。
陆虞坡被她这样严肃的样子弄得有些不自在,“有事说事。”
“环羽建工这件案子我不想做了,能不能转手别人。我希望你能同意,当然,”她挑了挑眉,语气凝滞,也不过几秒,“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只好辞职。”
徐胤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虞坡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皱着鼻子细细打量眼前人,他不急着做出回答,慢条斯理地不知在磨蹭什么。看了良久良久,陆虞坡叹了口气,靠着沙发。
“徐胤……做了那么久思想斗争,你到头来还是退缩了?”他掏出跟烟,气定神闲地点起来,“看来,陈甘霖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啊!”陆虞坡幽幽叹了一口,“你越是这样,我倒是越好奇,我不在那几年,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喂,跟我说说吧,我很想听。”他突然来了兴致,人猛一凑近,就有隐隐的香味冲进徐胤的鼻子,他是个没度的人,一不小心靠得太近了自己却没有觉得尴尬,又或许不是不小心,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做出点出格的事情。
徐胤侧脸看他,眸子很黑,双眼皮假得像割过一样,眉毛浓黑,像拔出剑鞘的一把长剑。他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但她却总觉得这笑多少有一点勉强。陆虞坡向来喜欢做这样暧昧的事情,徐胤早早习以为常,她毫无感觉地跟陆虞坡对视了半分钟,冷不丁问道,“小叔叔,你用的是什么香水,比我的好闻。”
陆虞坡被她这样没来头的问题一下子破了功,禁不住笑起来,“你这话题转换得可不算巧妙,”尽管这样,他还真煞有其事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KENZO的香水你没用过吗?日本柠檬,莲叶跟绿胡椒的香调,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款女士的。”
说罢,他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现在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我也该走了。”徐胤随着他站起身,走到门口,陆虞坡又想是想起什么,“哦,对了,你说的这事情,我回头会考虑考虑,三天以后给你答复。不过……我可不能保证这事情一定能成。”
徐胤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她原以为,这件事情多少是要费些口舌的,她都能想象的出陆虞坡会想出什么讽刺挖苦她的话来,那神情,那说话的唾沫星子往哪飞她都预见得到。她做好了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甚至在陆虞坡靠她那么近的时候,她全身戒备,如果他咬她一口,她一定不会还。现在看来,徐胤是真的把陆虞坡丑化的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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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调动事宜果然下来了,御呈总部委派了新的销售总管过来负责环羽的事情,而徐胤却从总经理的位子退下来,前边加了一个副字。她从私人办公室里搬出来,虽然心里避免不了要有落差,但是看在以后再也用不着跟陈甘霖一众打交道,安慰还是大过失落的。公共办公室因为徐胤一场强大的气场,有很长一段时间气氛并不活跃,加上新来的主管比起徐胤来,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年纪跟徐胤相当,人却越发得心高气傲,因为徐胤是原主管,所以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挑她的刺。徐胤手上也接了一桩棘手的案子,因为财务部的测算失误,如今预算不够,所以还要联系投资方做进一步协调。这样的烫手山芋因为徐胤回了环羽那个项目,而不得不接。她耐着性子跟着跑了几天下来,一点进展都没有,灰头土脸的回办公室,还要受这个新来总管的气,徐胤心里是憋得慌。
正准备去茶水间泡杯铁观音降降火气,就听见两个王牌碎嘴在小声地议论。公司里有三个地方能够满足女人们窥伺别人隐私然后辛辣嘲讽外加一针见血地点评一番的欲望。茶水间,卫生间,楼梯间,而徐胤也分别在这三个地方听到过别人对于自己不痛不痒的抱怨,讽刺和议论。她向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每次听过也就是一笑了之,可这一次,她却是鬼使神差,停在茶水间外边。
“真的假的啊……Wenny对徐总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因为这个事情?那也太小家子气了吧。”那是Amanda的声音,尖声尖气,语气里兴奋大过惊奇。
“唉,你别说的那么轻巧,Wenny是好歹是总部派来的人,结果谁想到现在连一个案子都搞不定,她心里能不怨嘛。”另外一个是策划部的Recky。
另一边沉默了半晌,好像有什么想不通,“那我就不懂了,环羽那边的人干什么老是刁难Wenny?难道她跟那边的人有过节?”
“嗯,我看不是她跟环羽有过节,跟环羽过不去的是Stacey。”
“徐总?!这又是为什么?”
Recky的声音故意压低了,“听公关部的人说,这件案子原来是Stacey负责的,结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虞美人自作主张把她换了下来,这下环羽的人自然要有意见。听说,”她顿了顿,“环羽那边一开始就跟御呈挑明了,这项目必须让徐总来做,现在我们乙方的人自作主张换了人,你说环羽建工能不恼吗?”
“那明知这样,Gavin为什么还从总部要人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环羽那边的负责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儿不平气劝洒在Wenny身上,她平白无故做了这么个冤大头,你说她能不刁难Stacey吗?”
两个人泡了一杯茶,却把徐胤心中的疑虑统统都消磨得干干净净,说到底,陈甘霖就是不让她好过,不让她周围人好过。徐胤回到办公室,正准备上38楼找陆虞坡,电话铃却响起来。
“Stacey,找你的。”
徐胤提起桌上的电话,
“喂,是徐小姐吗?这里是荣晟国际,我们总经理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赏脸陪他吃顿便饭。”
“这个……”徐胤正要犹豫,对方却先开口,
“还有洽谈关于贵公司投资预算的相关事宜。”
徐胤只是犹豫了一秒,然后便爽快的答应。在这之前,她同样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处理完手头这件案子,她就准备跟陆虞坡提辞呈,这是她最后一个项目,依徐胤的性格,不可能留一个烂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