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功成悲白骨(1 / 1)
“你直言告诉我,究竟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对上那双认真地眼,鞨逸风连叹息也无力只能苦笑,把人儿的脸牢牢按入怀中,轻轻呢喃:“你若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几乎窒息,洛无华方欲挣开,却听低沉的声悠悠道:“屺国想借着穆国内廷被掌控之机攻其不备,呵,不过屺王眼看不支,屺豫此举不过是进一步控制所有军权建立威信,顺道再借穆国之手铲除对手吧。”
那个女人,她,她竟当真不惜勾结屺国攻穆!
“你那婶娘打得好算盘,先挟制内廷,再以战为名夺回军权,卫黎修鞭长莫及,你那表妹又身怀有孕,如此一来穆国可谓尽入洛家掌控。”顺抚一头秀发,鞨逸风语带讥讽,“可惜她小看了对手。”
“穆国…胜了?”洛无华喃喃,不知为何竟是半点亦无喜悦之情,反觉一股冷意从脚底森森窜上。
“嗯,穆国胜了。”鞨逸风却是迟疑着道:“与其说卫黎修早有准备,不如说此间种种皆是他一手策划,之前看似急进地打压洛家为的就是逼他狗急跳墙,只怕……那王后腹中的太子也在他的谋算内,否则宫廷内要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不能有孕简直太易。”
“这边诱反洛家,那厢示好屺国七王子,又恰巧在表面上制造有机可乘的假象,你得修哥哥不简单得很。”鞨逸风不自觉的语气开始透着酸味,心中暗道,不仅如此还顺便讨好心上人做着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假象,真是,真是……
洛无华低垂着眼,早已猜出七八分真情,但此刻被□□裸的揭开仍是一阵郁结,只是……
“不仅仅如此,对不对?”若单单如此自己必不会横加干预,卫黎修亦不会这般软禁于她!
鞨逸风深吸了口气,瞧着神色沉静的女子,半晌才道:“洛家,至少洛睿翔不会再有东山再起之时,他们的两万亲兵已然全军覆灭,剩下的即便尚未归顺穆国王室,也定会动摇。”
所谓军权远不止一块令符这般简单,军心所归者所需的威信是不容动摇的,即便一国之君也许或贤明或睿智或勇武或威不可犯者方可得之,若只是一方将领则更难,需费更多方能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洛睿翔的威信原本是沾了洛家之光,托了其兄之福,万民景仰的战神一朝轰然倒塌,此时有个人能顶上这个位子,能护住危危欲倾的穆国自然会成为万众所归,只是这样的威信与昔日洛睿宇千战百役中所堆砌出来的几乎是一种信念相比,其实始终相距甚远!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不曾经过真正考验的洛睿翔却是输不得的,这一次的惨败,又失了大义的名头,只要有人稍稍引导舆论所向,他这些年所经营的一切必会尽数流之东水。
“那二万大军……”洛无华却在听完鞨逸风的话后,双眸渐渐空茫。
仿佛间,她又听见了曾经的战鼓轰轰,看见了曾经的血海尸山,忆起了那些为穆国不惜万死的勇士却惨死在自己同胞手中的悲烈……
洛睿翔与阮霏雨自然罪该万死,哪怕洛家也不能幸免,只是,那两万军士又有几人获知真情,知晓真相,他们只怕在死的那一刻都在自责自己无能,在希冀穆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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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明媚绚丽的朝霞渲染着冬日寂静的万物平添一抹生气,已然凋零光秃的梨花树下,长衫随风,斜倚而立的青年却显得格外孤寂。
莫怀远远见了,暗自叹息,上前垂首道:“陛下。”
凤目紧闭,不知冥思何物的卫黎修霍然睁眼,眉宇间隐着急切,“有消息了么?”
“公主仍未有下落。”木讷耿直如莫怀,穆王君威日重下也知需答言谨慎。
“还未有么?”轻轻好似自言,一双凤目转过一丝忧心忡忡,看向莫怀时却是平静无波,“禾远那边呢?”
“王都一切无恙。”莫怀再禀:“洛家失人心后,庄相便在朝中发难,后宫…本不是他们只真正能控制的地方。”
十数年的经营,曾经权倾穆国的太后在王宫的积威只怕连陛下都未必比得过,何况是区区一个将军夫人?
卫黎修勾唇轻笑:“朕不愿母后过于费心。”
“臣明白。”
凤卫已抵王都,想必那些只是小菜一碟。
“还有……”修长的指轻挥,弹去衣上枯落木屑,“庄相死死相逼,那洛家定会垂死挣扎,这些年他二家也算过往甚密,定然掌握了不少我穆国相爷的罪证,那些东西……朕希望将来不会随洛家陨落而一起消逝。”
这是要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了?
头垂的欲低,“臣明白。”
“呵,莫怀你在怪朕心狠?”
“臣…不敢。”
“你隐藏心事的能耐需得再向禾远讨教。”卫黎修淡笑,“并非朕容不得一届老臣,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能完全湮灭不留一丝痕迹的事。”
莫怀神色一敛,难道陛下指的是……拳渐渐握紧。
“庄淑之死……”神色间带着几分倦怠,“朕不想有朝一日庄卿听闻什么谣言,作出不利我穆国的事来。”
莫怀黯然,要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妇人之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军人如此,对暗卫…亦如此。哪怕不是亲自动手,只是命得力干将去为。
“只是……”莫怀咬牙道:“陛下虽有运筹千里之能,事关重大还需及早返回王都。”
“返回王都……”卫黎修叹息,自己原本是打算待此事毕便带她回去,也好了她多年夙愿,如今却……
“无华究竟会往何处呢?”
“陛下……”
“罢了。”衣袂拂下,“那七王子是否安分。”
“未曾有半分异动,倒是,那宁夫人自公主…呃,离去后又不安稳起来。”
“朕知道了。”卫黎修颔首,“好生照看她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
“走吧。”
“走?”莫怀疑惑。
“回王都。”
“陛下不等公主了?”刚开口便懊悔不已,小心窥视,剑眉未见竖起,不见温怒之迹。
“她会回去的。”唇际扬起自信弧度,凤目逸彩眺着远方,“要对付洛家她必定会归。”转念却是一缕挂心,“朕担心的却是她的安危。”
虽加派一切可用的人手去寻,虽倪诩亦早早去调度其自己的下属留心有无她的讯息,却仍是芳踪渺然,如今之际,不如回去不再给那些人兴风作浪的机会,她才会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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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秋霸业尸成山——这千古不变的道她自是明白。
仰望天际浮云幽幽,时聚时散,来无源,去无踪,只是人却非水上浮萍,天际彩云可比,一方水土育一方儿女,国之大义,本需血肉去守,牺牲…从来是不可避免的。
闭目静思,扪心自问,除恶疾,需下重药,洛家世代重臣,军功深重,穆王之母,王后娘家,王亲国戚,上有军权,下得民心,朝堂内廷皆难轻易动之根基。
除洛睿翔夫妇何难,难的是将其从根拔起,朝堂宫廷再无掀波起浪之力,却又不可因此遭人构陷,落人话柄。
当年他们一时风光无两便是因占了这大义之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
她应当开怀,穆国有王如此穆国大幸,国强民富指日可待,爹在九泉想必也会开颜。
只是……
那个记忆中危墙下的真挚的男孩儿呢?
那个知礼体贴相伴成长的少年呢?
那个虽睿智却不乏温和育下有术的太子殿下呢?
那个情真意切,柔情款款的…修哥哥呢?
眼前一片血海,那些战士的悲壮厮杀,血流成河仿佛就在眼前!她似乎能听得见老母唤儿的哭喊,寡妇少童的无助……
是她么?
是她当日所为酿今日之果,是她当日的决绝成就了今日的穆王?!
“咳,咳。”
两声轻咳打断了洛无华的冥思,回头迎上满脸皮笑肉不笑的某人,睇一眼,转回,无视之。
吴昊的嘴角一时抽搐的厉害,只得自行圆场道:“适才在下再想不知时至今日该如何称呼王妃为好?”
似乎最近常有人这么问,无华偏头想了想,上一个是…翯岫?
“将军随意。”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飘出。
吴昊却似早就料到一般,顺梯爬:“如此,在下与吾王虽是君臣却如同兄弟一般,公主毕竟是吾王结发之妻,出门在外,在下便高攀一声嫂夫人了。”
嫂夫人?
无华掀唇笑道:“智将接着怕就有些要越君君臣臣之道的私话要说了吧?”
吴昊抚掌:“嫂夫人聪颖如昔。”随即敛了嬉笑正色道:“那仇嫂夫人是执意要亲手报了?”
洛无华微微蹙起了眉不知其此言何意。
“自然,嫂夫人为了复仇几历生死有些执着也是人知常情,只是,如此便非入穆国王都不可。”深吸了口气,吴昊带着三分试探,七分无奈,“而我郛王是私入穆境已是极限,今非昔比,那穆王都是万万去不得的。”
有那么一刻,洛无华觉得好生奇怪,她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为何连成那么一句话,自己却就是不明白呢?
“这…又如何?”于是这四个字想亦未想就溜出了口。
“这又如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吴昊难得动怒,冷冷瞅她道:“你说这话究竟是本性淡漠还是天性凉薄?”
无华一愣。
“你可知他为了你做了多少,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