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十)(1 / 1)
如果不敢爱,又何必找那么多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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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很好奇呢。”
丽贝卡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眯起眼睛,踮脚凑近修格的仿若盖了一层冰霜的脸。
伸出一根食指点上他的锋利的嘴唇,然后缓缓顺着他的身体轮廓向下滑,划过略显粗糙的下巴,划过滚动着喉结的咽喉,划过材质特殊的修士服,然后停留在胸口偏左的心脏处。
“这样冰冷的外表之下,到底跳动着一颗怎样火热的心脏呢……”
修格感觉被丽贝卡纤细的食指点着的胸口仿佛承受着千钧的重量——是一种随时都可能被刺穿的危险感。
爱莉丝的人偶被她单手掐住脖子拽着。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立在原地任她摆布。
“我的丈夫他啊,永远都在微笑,笑得就像太阳一样,那么明亮,那么温暖……”仿佛陷入极美好的回忆,丽贝卡幸福地阖上了眼睛,将脸贴上了修格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但是……“
忽然,如同寒冰流入温润的春水里,她的声音泛出冰冷。
“但是啊,他的内心却冰冷残酷得像严冬一样……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人类总是这么表里不一呢?”
“而你不一样,虽然外表冷漠凉薄,但我想要看看,你内心里的火——”
断断续续地呢喃完毕,丽贝卡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耐心渐渐被消磨,修格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怒意。
而丽贝卡看在眼里,眉眼却弯成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伸手捧住了修格的脸,并顺势将他右耳耳垂上的通讯器给拔了下来,面不改色地将其捏得粉碎。
红唇轻启,低声对他说——
“吻我。”
………………
…………
……
爱莉丝在梦里。
她从被丽贝卡掳走之后,几乎没有一刻是完全清醒的。
只隐约记得被挟持到火车站时,似乎看到了艾丝缇那头高贵的茶红色头发,在活力十足地飞扬。
其余的时间,都在做梦。
那是一个悲伤的梦境。
她作为一个旁观的第三人,视线仿佛总是高高地挂在天花板上,看着底下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几乎没有一丝光。
遍体鳞伤的青年一瘸一拐地奔逃在羊肠小道,并于尽头的悬崖上跌落,肮脏的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长袍。
他奄奄一息地倒在一个阴森破旧的城堡门前。有蝙蝠煽动着翅膀,尖叫着从他头顶掠过。
以及乌鸦的哀嚎。
——这个人就要死了——爱莉丝这么想着。
然后,古堡的大门发出如同命运般悠长的叹息,缓缓打开——一袭血红哥特长裙的女人从门里犹豫着探出头——
是丽贝卡!
看那张脸,的确是丽贝卡,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个麻木不仁的“寡妇”。
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犹豫、惊慌、不知所措。
用手捂着嘴,瞪大了美丽的紫色眼眸,打量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表情,是那么的洁净,那么的纯粹。
然后,血红的长裙和鲜血混杂在一起——丽贝卡将失去意识的男人拖进了古堡里。
她并没有吸他的血,而是拿出蒙尘的绷带,用撇脚的手法给男人处理伤口。
当脸上的污渍与血迹被洗去,露出男人原本端正清秀的面孔时,爱莉丝狠狠吃了一惊——那个人,竟是加尔文。
………………
法里尔在日内瓦取得武装□□的胜利后,由于一介武夫的他没有能力在成为废墟的国家机器上构建起理想中的新秩序,费尽心力将著名的约翰加尔文请到了日内瓦协助统治。
加尔文在神学和政//治上做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好——不,应该说是好得有些过头了。
他严谨、细致、追求完美。他几乎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奉献给工作,制定新的法律,制定完整的体系,制定全面的规章制度。
将整个日内瓦当做自己的宝物一样细心呵护。
是的,当做“自己的”宝物——固执、□□、不可一世。
刚刚摆脱了旧神学政/权束缚的日内瓦,竟在一夜之间又落入了另一个监狱——甚至比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很快就受不了加尔文的暴虐□□和过分的禁令,几次起义之后,剥夺了他的主教身份将其赶出了日内瓦,并在瑞士边境的山林里气势汹汹地讨伐追杀,最终将他逼得跳下了悬崖。
“可恶……简直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在失去意识之前,加尔文一边踉跄一边狠狠在心底咒骂那些享受了自己智慧结晶又将自己抛弃的人们。
“法里尔那个畜生……”特别是那个法里尔,一开始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请求自己去帮他管理国家,现在国家稳定了,就把自己踢走,好独自掌控大权。
“……人类……实在是太低劣了……”
………………
爱莉丝不确信加尔文是否知道丽贝卡的身份。
虚弱的他住进了丽贝卡的城堡里。
那时的丽贝卡,不知独自在古堡中生活了多少岁月,表情总是楚楚可怜、诚惶诚恐的。
而与之相对的,加尔文的脸上总是挂着暖洋洋的笑容,当她将绷带在自己的伤口上过裹成一堆乱草时,当她做出烧得焦黑的食物时,当她抱着各色的玩偶在他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些没头没脑的琐碎事情时。
他都无比温柔的微笑着。
就像一个真正的热恋的完美恋人一样。包容着丽贝卡的一切,说着甜蜜的情话抚摸她的长发,浅色瞳孔里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溢出水来。
好像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城堡里所有的窗帘都关着、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丽贝卡从来不需要进食、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丽贝卡从来不肯在白天出门……似的。
一点也不好奇——才怪。
因为他对她说——“我的名字,是彼特惠特曼。”
明明虚伪到,连真实的名字都吝惜给予。
爱莉丝目送着丽贝卡一步一步地滑入那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温柔陷阱。
加尔文伤好后便迫不及待地重新投身到自己的神学事业中。
他走上街头,凭借着无可比拟的个人魅力,在陌生的城市里迅速赢得了无数的信众和追捧者,并理所当然地在人民的呼声中赶走了罗马教廷指派到当地的主教,重新登上了领导者的位置。
一切,简直就像是在电光火石间一样。
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温柔男人,忽然之间就站到了遥不可及的阳光下,散发着魅力四射的光与热,吸引了无数的如同飞蛾般的信徒。
包括丽贝卡。
她在一个阴天,涂上厚厚的防护油,撑着巨大的黑色遮阳伞走到街头,在拥挤的人群后面遥遥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辉的男人,荧紫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与渴望。
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
“啊,丽贝卡,你来啦!好久不见!”
虚伪的笑容,带着貌似友好和甜蜜的语气。
“抱歉,最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你呢。”
满桌的书本和信函,倒是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亲爱的丽贝卡,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一定要好好招待。来,先喝点东西吧,要橙汁还是西瓜汁?”
丽贝卡毫无防备的吞咽下那杯鲜红果汁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个浑身闪烁着明亮柔和光芒的男人,表情逐渐被阴霾吞噬——
“哼。比起西瓜汁,你还是更喜欢鲜血吧?——吸血鬼。”
玻璃杯跌落在地,砸得粉碎,鲜红的汁液飞溅到加尔文的脸上,被他一脸嫌恶地擦去。
丽贝卡浑身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含着泪光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完全变了一个人的他——
“知道吗,日内瓦现在因为没了我的管理,已经再次陷入混乱了。法里尔那个小人又来求我回去——还送来了当时追杀我的人的头颅作为补偿——但是,教会里有些老古董顽固地不肯接受我的复职呢,怎么办呢?”
加尔文将被西瓜汁污染的长袍脱去,重新换上一身不见丝毫褶皱的崭新衣裳,回头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丽贝卡,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对了。只要我捉住一只吸血鬼带回去,并当众烧死,就可以轻松的在人民中重新树立威信了。”
“丽贝卡你很爱我吧?又救了我的命又收留我疗伤,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啊~”
“既然如此,何必不干脆帮到底呢?”
“……为我去死,好不好?”
………………
…………
……
你是谁?你不是我的爱人——他在哪里?你又是谁?!
你霸占了他的身体吗?——既然如此真正的他就藏在那个躯壳的里面吧?
只要……打开那个肉体的躯壳,就能找到藏在里面的、原本的他了,对不对?
那么……就把那个没用的肮脏躯壳……给融化掉吧!
……
…………
………………
粉色的唇瓣从男人锋利的薄唇上移开,丽贝卡一脸扫兴。
身为长生种的她,平常体温原本就比短生种要低,然而这个男人嘴唇的温度,竟比她的还要冰冷。
无论她如何舔舐和诱惑,都仿佛石雕一般,不躲避,也不迎合。
“不要小气嘛,喂。”
“加尔文在哪里?”
“……!”
修格明显感到丽贝卡身子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去,立刻紧追不放,继续激怒她的情绪,抛出犀利的话语:“加尔文从来都没亲吻过你,对不对?”
“!!!——闭、闭嘴!我说过了,我的丈夫不是——”
“就是加尔文吧。说,你把约翰加尔文怎么了!”
厉声的质问之后,丽贝卡没有如修格想象中的那样慌乱或是愤怒。
而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一阵死寂,只听得见艾丝缇在吊绳上挣扎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呵。他啊,先回家了哦。”再次抬起头,丽贝卡的脸上挂着疯癫的笑容,“先回去等我了哦——在只属于我们的黑夜城堡里,一生都不会再分开了。”
修格的眼睛却没有在看她,而是凝视着面前血红的强酸水水池——那水池上,一直到现在还在咕噜噜的冒着不正常的气泡。
——那是——!
血红的池水中,伴随着不断上涌的气泡,一缕浅色的长□□浮到了水面上,打了几个转,便发出咝咝的声音融化掉了。
“没有强酸的颜色会是红色的,是血染的,修格。她杀了加尔文和法里尔。”
令人窒息的死寂忽然被久违的清脆声音打破。
修格闻声,浑身不受控制地一抖,心跳骤然漏跳一拍,然后猛地抬头望去——黑曜石般的眸子已经重现恢复了神采,沉静地,用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神和他对视。
“爱……”
修格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却只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
嘭!
心惊胆战的电流震破了废弃工厂的玻璃,眼看着十字架背负者02的身姿飞入室内,修格在心底大呼不妙——
没有通讯器和他联络,亚伯按照计划预定的时间攻进来了!
…………
「丽贝卡的能力,是通过电流和磁场的能量,将人的本体和玩偶的位置进行“交换”,在长生种里也算是非常特别的能力了——但是我可以用我的攻击电流干扰她的磁场,强行控制“交换”。」
「到时候,修格你负责弄到爱莉丝的人偶并牵制丽贝卡,我来救下她——」
「丽贝卡大概会毁掉你的通讯器吧,那么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了进去,你都务必要按原计划行事啊!」
………………
按……原计划……
修格瞟了挂在另一头的艾丝缇一眼,咬了咬牙,挥舞手中仅剩的刀鞘,狠狠击中了丽贝卡的后脖颈,然后迅速夺过她手中的玩偶,用力扔向半空中的亚伯。
冰蓝的电流如同蛇一般扭曲盘旋,划过潮湿的空气。能量磁场被强制干扰的丽贝卡发出痛苦地哀嚎。
下一秒,爱莉丝的身影消失在吊绳上,取而代之的是模样和她如出一辙的玩偶。
“亚伯——艾丝缇还在那边!”
吊车头的天秤发出不详的吱呀声,失去了爱莉丝的重量保持平衡,艾丝缇那一头便迅速地垂了下去,艾丝缇尖叫着,急速跌进强酸的血池里——
“什么——!”怀里抱着爱莉丝的亚伯分/身乏术,遥遥看着艾丝缇的身子急速坠落,眼睛越瞪越大——“艾丝缇!”
噗通——
水花飞溅。皮肤在接触到强酸后迅速被腐蚀,发出清晰的咝咝声,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啊啊——救——”水中的艾丝缇发出痛苦的尖叫,挣扎扑腾了两下,便如同一片坠落在暖炉上的雪花一般,融化得只剩一滩浑浊的油渍。
“不要!!!——艾丝缇!”
亚伯撕心裂肺地怒吼,将爱莉丝放到地上,腿一蹬,飞身到了水池旁,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进去,无助地挥舞搅动着。
衣服和手套瞬间就融化掉了,接下了皮肤也开始受到灼烧,但他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似的,继续焦急地妄图从水中拯救出些什么——
然而双手所及之处,是虚无。
看着手中仅抓到的一缕红发渐渐融化掉,绝望地神情爬上了他的脸,将那张英俊的脸孔活生生扭曲成狰狞的恶鬼模样。
亚伯缓缓扭头,用可以刺穿装甲的锋利眼神,仇恨地刺向站在那边的丽贝卡。
“你这个女人——”
“嘿嘿……嘿嘿嘿嘿……”
相较愤怒到浑身沸腾的亚伯,丽贝卡却发出了疯癫的轻笑,一连串一连串,没完没了的轻声嘲笑。
然后缓缓抬起头,从繁琐的新娘礼服的裙摆里取出另一只人偶,尖声喊道:“好好尝尝吧!——我要让你们都体会到我的痛苦!”
修格猛然回过神来,飞身上去想要扑救,却为时已晚。
丽贝卡能力发动,手中的人偶和爱莉丝的身体瞬间互换。
下一瞬,丽贝卡就一把抱住爱莉丝动用了“加速”,直直跃向了血红的强酸水池——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