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十一 ）（1 / 1）
金发的堕落贵公子哟，你骗不了我的。
即使戴上冷漠的面具、自诩为死神、寄情于刀光剑影。
有些东西——有些火热的感情，是无法隐藏的——你的心跳泄露了一切。
不过，无论你那张冰冷的表情背后筹划的，是怎样的计谋、怎样的思量。唯有一点，绝对不可以破坏——
不要辜负那个女孩。
因为，她已经爱上你了。
虽然现在暂且还懵懂不自知，
但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不可自拔地，深深爱上你。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呵。
我就是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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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绝对，不可以辜负她啊……”
………………
噗咚——哗啦——
那是第一次，水波炸裂的声音竟让修格感到心脏被一双手活生生地撕开。
脑子里引爆了炸弹，咽喉里堵住了辣椒，胃袋里滚入了钻头。
整个世界的灯火刹那通通熄灭，一股绝望地眩晕感将他的身体拉扯着，如同美杜莎的长发一般将他的四肢缠绕，拼命往地底的最深处拉去——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
没错，一切就像十数年前，被吸血鬼斩去了双手的自己跪倒在父母的尸体旁，看着那个曾经最亲密的朋友从那个吸血鬼身后走出，面目狰狞地举剑刺向自己……
“对不起了，修格，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
“啊啊——！！！”
冷漠的面具刹那崩溃，金发神父看见那双双落入水中的两个身影，终于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我杀了你！！！”
翡翠色的眸子里，不再是冷漠的寒冰，而是连灵魂都能燃烧的熊熊怒火。
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低沉厚重的声音变得像破损的号角般尖利刺耳。修格猛地低下头，目眦具裂，一把掐住了身//下丽贝卡纤细的脖子。
“肮脏的吸血鬼！怪物！——给我去死——！”
………………
…………
……
在丽贝卡和爱莉丝落水前，飞身赶过去的修格只来得及抓住丽贝卡的衣领，然而后者则是癫狂地笑着，双臂用力一推，将身前的爱莉丝用力推进了盛满强酸的水池里。
而后发生的一幕，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修格已经无法去思考了。
只看见一袭如同天幕般的巨大黑色羽翼遮蔽了他全部的视线，伴随着噼啪做响的冰蓝电流，充斥了整个空间……
“爱莉丝！”
……
…………
………………
就像经历了一场疯狂的探险，到达的目的地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到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冰冷的池水将她，爱莉丝表情淡然，无力地吐出一串水泡，徐徐睁开了眼睛。
然后，在看清眼前的景象的刹那，漂亮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她落水的瞬间，亚伯毫不犹豫地挥舞翅膀，朝水池疯狂地俯冲了过去，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明知是徒劳，却依旧紧紧地、尽最大可能地将她与那强酸水隔离开，护在怀抱之中。
咬着牙，双目紧闭的模样，却又泄露了他的恐惧——是的，刚刚目睹了艾丝缇的身体瞬间融化在水中的亚伯，他在恐惧。
恐惧自己的皮肉也在瞬间就蒸发，更是恐惧爱莉丝——那个自己还没来得及向道歉的爱莉丝——会再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受到伤害。
就像个……笨蛋一样。
爱莉丝看着银发神父那张英俊的脸绷得紧紧的，感到鼻头酸涩，眼眶火辣辣的疼，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溢出，融入冰冷的强酸水中——
强酸……水？
“咦？”
想象中的烧灼与刺痛并没有传来，亚伯在水中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刚刚适应水中的视线，就立刻看到了爱莉丝泫然欲泣的脸，在荡漾的水波之中，悲伤地看着自己，然后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双腿踢着水，如同一串轻盈的水泡般托着他，迅速浮上了水面。
“噗哇……咳咳……”
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亚伯迅速低下头去，双臂用力一扣，紧紧将爱莉丝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口，仿佛生怕她又会消失一般——湛蓝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悔恨与自责，那视线仿佛有沉重的质感，细细抚摸过爱莉丝的眼睛与唇鼻，打量着那张和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懊悔得恨不得吞了自己。
“对不起……爱丽丝，你是爱丽丝吧？！对不起对不起……”
“……”
“我什么都不会辩解，但是……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信守诺言，没能救回你的父母，没能控制好的自己的力量——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怀中的爱莉丝也是，岸上惊呆了的修格和丽贝卡也是。
沉默到令人窒息。
亚伯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定在怀中的爱莉丝身上，久久，她终于缓缓抬起了脑袋——
湿漉漉的长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有泪水不断地涌出，划过消瘦的脸颊和单薄的唇，滴答滴答地滴落到水面。
爱莉丝紧紧咬着下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啜泣的声音，但咽喉深处依然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笨蛋……笨蛋神父大叔……”
“爱丽丝？”
“笨蛋一样！”
嘴唇颤抖着，爱莉丝终于控制不住，十年的痛苦与悲伤洪水般倾泻出来——爱莉丝一头栽进了银发神父温热的怀抱中，嚎啕大哭——
“我怎么会恨你？我怎么可以恨你？——我已经……不想再被背叛了……求求你，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好多骗子，这里有好多骗子……都在骗我……好可怕，好痛……”
眼泪和刺鼻的药水混合在一起，味道叫人窒息。
“心好痛啊！”
爱莉丝在亚伯的怀里嚎啕大哭。
岸上，丽贝卡首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着漂浮在池水上的爱莉丝和亚伯，尖叫起来：“这不可能！你们为什么没有化成灰烬？！”
“爱莉丝小姐叫我带答案给你——”熟悉的柔和女声忽然在丽贝卡身后响起，亚伯闻声浑身一震，惊讶地扭过头去。
丽贝卡的身后，年轻的修女红发飞扬，双手稳稳托抢抵住丽贝卡的后脑勺，艾丝缇娇俏的脸上绽放着胜利者的明朗笑容，声音悦耳，一字一句地转述——
“爱莉丝小姐说：‘想要在玩化学药品上赢过我，你还早了一百年呢，小丫头！’”
丽贝卡听了她的话，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向浸泡在水中完好无损的两人——水池里的血红溶液的颜色渐渐淡去，最终变得透明——
“酸性被……中和了吗？什么时候……不，算了，已经无所谓了……”震惊的表情渐渐褪去，丽贝卡美艳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结束了呢……结果……到最后还是……谁都不愿意陪着我一起……”
“咦？”
“艾丝缇，小心！”
亚伯的提醒声刚落，丽贝卡就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转过身，一把抓住了艾丝缇握枪的双手。
“欸？！”
砰！
废弃工厂的屋顶，几只乌鸦惊叫着扑棱翅膀，飞向了天空。
………………
…………
……
从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一直一个人住在瑞士深山的那座城堡里。
标准的罗马式古堡，低矮，厚重，窗户狭小，且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窗帘。
不是没有尝试着过走出城堡，而是每次走到外面的街道上，都会被淹没在人们的尖叫声中——
“怪物！”“吸血鬼跑出来了！吸血鬼！”“快、快逃啊！”——
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
才不是呢！我是人类！
真的是——人类……吗？
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即使手臂整个儿断掉也能再次长好，灵活如初。
害怕阳光与银制品，即使只是轻微的接触，都会让我仿佛置身火海油锅，痛得死去活来。
尖利的獠牙，以及时不时涌现出的，强烈的，对鲜血的渴望……
我……真的是人类吗？
………………
那一天，拖着第三次被山下的村民烧得焦黑的双脚爬回城堡，终于死心。
我，果然是个怪物。
不可能被人类的世界所接受的怪物。
还是一个人待在城堡里吧。
人类好可怕，太阳好可怕，火焰好可怕……
只有待在这夜之城堡里，才是最安全的。
永远永远。就我一个人……
………………
然而，当我终于渐渐习惯了那孤独寂寞的夜之世界时，他却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个饥渴的夜晚，带着令人兴奋的鲜血香味，倒在我的门前——
简直就是送上门的食物。
可是……
突如其来的，不仅是食物，还有爱情。
………………
“我的名字是彼特，彼特惠特曼。谢谢你救了我，美丽的女士。”
浅色的长发，英俊的脸，绅士的举止，还有……温柔得像水一般的笑容。
“丽贝卡吗？在西班牙语里是‘迷人的美女’的意思吧？很适合你的名字呢，因为在下已经彻底被你迷住了，美丽的丽贝卡。”
从没有听过的甜言蜜语……
“我愿用一生来报答你的相救，丽贝卡，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用接下来全部的生命来报答你吧。”
坚定的眼神和信誓旦旦的誓言……永远都不会再孤单了吗？真的吗？
“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就那么，彻底陷落。
将阳光带到了我的生命里。
用千万根蜡烛，点亮了整个城堡，然后温柔地回眸朝我微笑。
“你看，这样多明亮？丽贝卡在光亮下显得更美了呢。”
那么温柔，那么浪漫，那么……可恨！
用那耀眼的光辉，粉碎了我保护了百年的夜之城堡，将我拖到阳光下曝晒。
太阳的光芒沁入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浑身火辣辣地痛，却又如吸毒上瘾了一般，无法回头——
一边忍受着浑身烧灼的折磨，一边享受着沐浴阳光的快/感。
……好可怕……好可怕……
不过，还好，只要你——只要彼特你牵着我的手不离开的话，再怎么痛苦我都愿意承受——但是……
为什么？
将我扔到阳光下的你，为什么竟踩着我的身体攀上了我无法企及的高峰，再也不回头看我一眼？
为什么……
我已经……无法再回到黑暗中去了。已经……无法再忍受孤独了……
不是彼特惠特曼，而是约翰加尔文？
可恶，可恶，可恶……果然是你！是你把我的爱人夺走了！
侵蚀了他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
还给我！把我的爱人、我的幸福、我的城堡——全部都还给我！！！
……
…………
………………
砰！
枪声回响。
………………
…………
……
哐啷，哐啷，哐啷——
老旧的蒸汽列车在铁道上行驶时会发出嘈杂的声响，和车厢里的人们的谈话声混杂在一起。
一直都靠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修格缓缓睁开翡翠色的眼睛，打量起坐在对面的爱莉丝——此时的她正单手托腮，盯着窗外飞速变幻的风景出神。
为了到伦敦后行事方便，她换上了一身艾丝缇的修女服，意外的合身。蓝底白边的修女服服帖地穿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苗条的身形，鲜艳的颜色，将她的面容也衬得明亮了起来。
（绝对绝对，不可以辜负她啊）
战斗结束之后，丽贝卡那宛如梦呓般的话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修格在犹豫。
沉默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出疑问。
“你一开始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嗯？”闻声，少女乌黑的大眼睛从窗外的风景转到修格的脸上。
然而后者在接触到那目光的刹那却忽然一惊，思维暂停了一秒，嘴唇莫名地迅速干燥。
浑身的血管里，似乎有什么不安分地粒子在跳跃飞奔，冲撞着敏感的神经。
强压下异样的感觉，修格迅速将视线移开，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继续补充自己的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和那个来历不明的丽贝卡合作？以你的能力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她和加尔文的目的吧？”
“我才没有那么神呢。”相较修格的异样，此时的爱莉丝却显得淡然。
朝修格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她的表情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看着怀里那只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小小人偶。
“那个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也没有预言到什么——只是……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好像很悲伤。”
被漆黑的雾霭缠绕着、捆绑着，无助地往更黑的深处滑落的绝望模样——
“就像过去的我一样。”
爱莉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人偶那张和丽贝卡长得一模一样的冰冷面颊。
“‘过去的你’指的是……”
“遇见伊阿宋之前的我。”
“……”
【是遇见“伊阿宋“之前。】
仿佛被讨厌的异物堵住了咽喉。
修格感到胸口闷闷的痛，不悦地皱起了修长的金色眉毛。
“伊阿宋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也不会离开我。”
爱莉丝的一句话，将掉进微妙的醋坛子里的修格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他一抬头，就陷进了对方清澈幽深的黑眸子里——黑曜石般的美丽眼睛，明亮而通透，仿佛看穿了自己的灵魂——
“伊阿宋是最特别的——只有他，是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你呢？
修格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去——正好看到了自己佩戴在胸前的金色十字架。
十字架……十字架……
对了！AX，米兰公爵——我是……罗马教廷的神父……
（我呢？）
修格紧紧盯着十字架，自己问自己。
（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可以留在她的身边吗？）
第四卷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