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九）（1 / 1）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他」
「但是他并不爱你啊。」
「……」
………………
我只不过是……希望被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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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里尔！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这样把那个女孩给放走了？我怎么跟‘那位大人’交代！”
飞速驶入郊外的火车上，狼狈的加尔文不适地眨巴着溃烂的眼睛，一脸嫌恶的将身上染上污渍的外套迅速脱下，一把扔到房间的角落，将身子重重埋进贵宾包间的柔软沙发里。
法里尔则是默默上前，拿出列车员送来的药箱，替他清洗伤口。
“我不管那个人怎么说、怎么做，我只知道要保护你的安全——那个红发修女不是普通的修女，我受伤太重，不是她的对手，只有上车逃走才是最保险的出路。”
“借口！连那种小姑娘都摆不平？我每年拨给你们武装队的那些税款都被打水漂了吗！”
“非常抱歉——不过，丽贝卡还在那里，她会摆平那个修女的。”
愤怒得浑身发抖的加尔文闻言浑身一僵，随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语调也恢复了从容高贵。
“说的也是，那个女人还在那里。她会把爱丽丝带到我的身边来……”
扣扣扣。
话音未落，漆黑的玻璃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敲击声。
“什么人？！”
法里尔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加尔文护到了身后。
然后定睛一看——漆黑的夜幕下，漆黑的发漆黑的衣，只有那张苍白的脸和荧紫的眼睛突兀的镶嵌在夜色里，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出惊悚的寒光。
“呵，我亲爱的丽贝卡。”加尔文示意法里尔让开，扬起下巴看向窗外，那个和急速行驶的火车保持相同速度的诡异女人，露出一抹傲慢的笑容，“欢迎回来。”
………………
…………
……
“喂，修格，我一直都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安抚了自责到无地自容的艾丝缇，亚伯向正在保养长刀的修格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和爱莉丝以前，是不是认识？”
“……”擦洗刀身的动作为之一顿，修格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看到亚伯皱着眉头，表情痛苦。
亚伯没有继续等待寡言少语的同伴回答自己话，兀自继续说下去：“今天在运河边的时候，丽贝卡来抢走爱莉丝之前我本来是有机会抓住她的，但是……”
——但是，她没有握住我伸过去的手……
“……呼。”短促的叹息一声，修格头痛地看着这个背负了太多的银发神父——
莉莉丝、方舟，该隐、蔷薇十字骑士团，塞斯、帝国，卡特琳娜、AX……
九百年。
忽然觉得要求他记住这漫长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未免也太苛刻了。
“十年前，南安普敦，爱丽丝（Alice）•布莱恩尔。”
如果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想不起来，就不管你了——
还好。
修格看到亚伯湛蓝的眸子里闪现出交织着惊讶与悔恨的复杂光芒。轻轻在心底舒了口气。
然而却不等惊讶的亚伯说些什么，就听见啪嚓一声，两人身后的玻璃窗忽然粉碎，一把匕首擦着修格的脸飞过，他一伸手便将匕首稳稳接下。
低头一看——意料之内，锋利的匕首上果然绑着一封信。
“是加尔文的人送来的信吧？——他和法里尔逃走后，果然还是丽贝卡掳走了爱莉丝——那个女人是长生种，艾丝缇不是她的对手。”
“……”修格依然对同伴的猜测保持沉默。
只是在听到“长生种”这个名词的时候，细长的金色眉毛厌恶地皱了起来。
亚伯看到他的表情，感到咽喉一窒——这个被吸血鬼夺走全家人的性命和双手的男人，果然是不可能抱有什么“长生种和短生种和谐共处”的思想的。
说起来，他前不久才在阿姆斯特丹杀死了整座城的长生吸血鬼，因为过激行动差点被处以绞刑
在他的心底，吸血鬼就是吸血鬼，而不是什么“长生种”吧？——
亚伯正兀自展开激烈的心理斗争的时候，修格已经开始认真读那封简短的信。
小巧而整齐，工整得像是印刷体的字迹——
「爱莉丝在我这里。利物浦皇后街37号。一个人来。」
亚伯从修格手中接过纸条，皱眉思索起来：“可是……为什么？不带着爱莉丝逃走，反而还要求和我们见面？——他们有什么目的？”
修格则默默的收起了长刀，果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就准备出门——
“等一等，修格！你打算就这么过去？”
点头。
“别开玩笑了！”亚伯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的手臂。后者则是不满地皱起眉头，反手将他的手腕一把扣住。
“教授”威廉特制的人工义手，力量大得惊人，是连“长生种”也吃不消的力道。
亚伯手臂上的肌肉被修格捏得开始颤抖，然而他的表情却依然坚定，湛蓝的眼眸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直视着修格的碧绿眼睛。
“修格你，现在虽然一副沉静清醒的模样，但心里其实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修格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然而手臂却随他的话而颤抖了一下。
“你这种状态贸贸然冲过去，不仅救不了爱莉丝，连你自己都会搭进去的！先坐下来，商量好了再行动。”
修格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迅速恢复了冷静。
大脑开始飞速思考，并在思绪到达某处时迸发出光芒——
“奈特罗德，你不是说过已经知道那个女人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了吗？”
“咦？是啊，怎么？”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么做——”
……
…………
………………
意料之外！
这是赶到纸条上标明的位置的修格脑海中炸响的唯一一句话。
在出门前没有看到艾丝缇的身影，两人本来还以为她跑到什么小地方消沉去了，并没有在意。
然而现在——
空旷的废弃工厂里，巨大的起重吊车车头被改装成了天秤的模样，天秤两头分别用长绳吊着艾丝缇和爱莉丝。
大概是觉得艾丝缇的战斗力更强一些所以担心吧，她的双眼被白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此时正在半空中倔强地踢着腿挣扎。
而另一头的爱莉丝则如同失去了生命般，四肢无力地垂着，但眼睛却是睁着的——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焦距和光彩，看起来还没有恢复意识。
再低头一看——两人的脚下正对着的，是一个溢满了血红色液体的水池，里面的浓稠的液体还散发着刺激性的味道。
“是强酸哦，水池里面的这些——”
那娇俏的女声，陌生而熟悉，从不远的前方幽幽传来。
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扣地的声音，窈窕的身影从起重机后缓缓走出。
刹那，修格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艳——那是丽贝卡，却又完全不像那个丽贝卡——
她换下了那身压抑晦气的黑色丧服，穿上了一身雪白华美的婚纱，只是怀里抱着的不是花束而是一个和她穿着同款婚纱的玩偶。
惨白的脸上抹了腮红，神情也不再麻木，涂着粉色唇蜜的小嘴含着幸福的微笑，荧紫的眼眸闪亮得异常——
对，异常。
太不对劲了！
穿上婚纱的女人，总会一夜之间成熟起来。
本来有着少女容颜的丽贝卡，此刻竟依然是个成熟的妻子模样了。
但这笑容和美丽，却让修格心中更加发寒。比起那张麻木不仁的表情，还要让人发怵。
（奈特罗德那家伙……会见机行事的吧？）
修格暗自思索着，决定还是按照计划行动。
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栋建筑里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气息——奇怪，加尔文和法里尔呢？
“你想要做什么？”没时间想太多，修格决定先和丽贝卡搭上话。
“看不出来吗，结婚呀！和我丈夫一起——”
看着丽贝卡幸福到诡异的笑容，修格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最开始，是你提出想要我们帮你找到丈夫的吧？你所说的丈夫，就是约翰•加尔文吗？”
“才不是呢，”丽贝卡轻笑着，将怀中的玩偶举起来，凑上去在玩偶冰冷的脸颊上蹭了蹭，柔声说，“我丈夫的名字呀，是彼特•惠特曼哦。”
“……？”修格意外地挑起了眉毛，感到莫名其妙，看来这个女人的神智明显是不正常了。
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仰头看向天秤两头的艾丝缇和爱莉丝，直接问道：“那么，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们？”丽贝卡闻言，缓缓仰起头看过去——脖颈的骨头发出惊悚的咔吧声，她的脑袋朝后仰出一个恐怖的弧度——绝对超过了180°——直直看向后上方吊着的两个少女。
冷不丁的轻笑了一声。
“她们啊，是来帮我的哦。还有神父你也是，叫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需要我们帮你什么？”
“爱。”
“什么？”
“帮我，找到爱好不好？”
“？——！”
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丽贝卡白色的身影忽然从空气中消失——下一秒，浓妆艳抹的脸就已经出现在修格的面前。
“你——！”
“不要动。”
制止了修格下意识地自卫动作的，是一个人偶——黑色直发，黑色眼眸，漠然的表情——和爱莉丝一模一样的人偶。
拔刀的动作僵在那里，然后手里的长刀被丽贝卡缓缓抽了过去，远远扔到了墙角。
修格盯着被丽贝卡伸到自己眼前的人偶，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然后，丽贝卡轻轻笑着，将那人偶的手臂拎了起来——修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去——被吊在半空中的爱莉丝的手臂也随之无意识地动了起来。
再将手里的玩偶用力摇晃了一下，爱莉丝尚未恢复意识的身体也跟着剧烈晃动了起来。
“明白了吗？”将爱莉丝的人偶移开，丽贝卡满载笑容的脸又映入了修格的眼帘。
“你是想说她们的生命被你轻易掌握在手中吗？”修格尽量保持面容的平静，注意到了丽贝卡的腰间还别着一个红发的艾丝缇的玩偶。觉得还是顺着她的思路交流下去比较好。
“既然如此，又要我们怎么帮你‘找到爱’？”
“你爱她吗？”
丽贝卡不答反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轻语，再次让修格语塞。
将爱莉丝的人偶再次举到修格的眼前，丽贝卡又问了一遍：“呐，神父，你爱不爱她？”
………………
我爱不爱她？
修格的思维不受控制地顺着丽贝卡的提问想了下去。
眼前那和爱莉丝如出一辙的人偶，漆黑的眼眸如同漩涡，将他的记忆带回了几个月前，在迦太基荒凉贫穷的边陲小镇，那亡灵之城里，迷路的自己向街边摆摊的少女问起路——
“呐，神父，你可曾相信神明？”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细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
一身灰黑的破旧斗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模糊不清。
模糊不清，但却突兀的神经质笑容。
她用迷药迷晕自己，然后用铁棍打折了自己的腿，却又把自己带回华尔多派的大本营里包扎疗伤。
诡异的行为。
在亡灵之城的最深处，游荡者活死人的城镇里，厚重的刘海儿后面，露出悲悯的目光。然后继续朝那黑暗腐臭的城镇中心走去。
一身灰黑的少女。
仿佛随时……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似的。
她是爱莉丝，也是爱丽丝，是在这混乱的时代里，受到牵连的众多人类之一。
不断地失去，不断地被背叛，不断的被伤害。
绝望地抓住生命中唯一的光亮——那个名为伊阿宋的男人。
——这样的命运……和自己太过于相似的命运，让他无法强迫自己对她就那么不闻不问地离开。
虽然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打着“任务需要”的名头将她保护在身边。
但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按卡特琳娜的要求将她直接送回罗马，而是带着她跑到阿尔比恩来呢？
对了，是为了帮伊阿宋解毒。
但是，卡特琳娜已经表示要放弃华尔多派了，为什么自己非得替伊阿宋解毒不可？
……因为，这是爱莉丝的要求。
只是她个人的，任性的要求而已。
然而自己却选择违逆米兰公爵的命令，和她一起来到了阿尔比恩。
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这么做？
是因为……
“你爱她吗？”丽贝卡提出的犀利的问题直直指向问题的根本。
不。不是这样的。
我只不过是不想再看到……
不想再看到那无助的泪水；
不想再看到和自己一样悲哀的命运；
不想再看到，那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的她，继续往更黑暗的地方陷落进去……
对我来说，爱莉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