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最好的时光（1 / 1）
傍晚撤展后，李哲请莫菲在厦门最大的海景酒店吃饭。
莫菲第一次在这样华丽的地方吃晚餐，举止都淑女矜持起来。她望望仪态万方的领班小姐，再看看自己的Ｔ恤板鞋，有一点追悔莫及，默默和自己赌了一回气。
大堂中央那个长得颇具南洋风味的女孩在唱一首老歌，身边的男乐手散着一头黄发，看不清楚面目，自顾低头伴奏，偶尔和上两句，略带沧桑的嗓音听得莫菲入神。
Rain and tears, all the same.
But in the sun,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When you cry in winter time
You can’t pretend, it’s nothing but the rain
Rain and tears, both for shown
For in my heart, there’ll never be a sun
Rain and tears, all the same.
But in the sun,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这歌在说什么？”莫菲回过神来，望向对面的李哲，显然他也听住了。
“歌词吗？”
“是啊，我好像总也听不完英文歌的全貌。”莫菲坦白交待。
“换成中文的话，大概就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李哲一向坦澈的眼神忽然也迷失起来，他端起面前的红酒，重重吞了一口。
“我听过这歌。”莫菲忽然恍然大悟地想起来。
还是大二下学期的一天，小希在网上搜一部电影，说是有天看到顾未的□□签名上提到。那电影拖沓又漫长，有一半还是默剧，难为小希就那么定定出神地看到了最后。
莫菲歪在一边绣十字绣，有一搭没一搭地瞟一眼电脑，对人物剧情完全没有概念，倒是中间的插曲，虽然听得不明所以，却也被那忧柔伤感的旋律打动，映在心间。
电影的名字是《最好的时光》，据说是台湾一部很出名的文艺电影。
“最好的时光？”李哲若有所思，“也许吧。”
莫菲吃完了她毕生最斯文有礼又心事重重的一顿晚饭。她心里知道后会无期，却还是打起精神微笑道别。就当眼前这大男孩是以后老公的标配样本吧，莫菲对自己笑笑，用力把李哲的标志笑容印在心间。
“那么明年再见。”莫菲洒脱地挥挥手，转身离开。走开两步却被李哲叫住。
“我忘了给你的礼物。”李哲低头笑笑，“一起去我房间拿吧，就在这酒店楼上，很快的。”
莫菲几年来读过的小说在脑海中翻涌出层层惊涛骇浪，她涨红了脸想要推辞，却不由自主跟在李哲身后进了电梯。
酒店的电梯也是富丽堂皇，四面镶嵌着落地的镜子。莫菲偷眼看镜子里两人的影子，原来自己在李哲身边是这样纤弱。她垂下眼睛，鼻子里却闻到李哲身上隐隐绰绰的气息，莫菲觉得自己有一丁点儿心猿意马。
李哲的房间正对着海景，宽敞雍容，他招呼莫菲坐下，拿了罐饮料递给她，转身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装得精致无比的袋子来。
“打开看看。”李哲笑得轻松温和。
“我不……”莫菲的心中闪过无数连城珠宝，从贵族的宝石到祖母的胸针，口里只顾着嗫嚅推辞。
李哲的笑意越发浓厚，“你会喜欢的。”
莫菲低头接过袋子，揭开封印的小标签，里面又是一个浅咖啡色的木纹盒子，却已经闻到一股甜香扑鼻，打开看时是六颗圆圆胖胖的巧克力，莫菲深呼一口气，满脸喜悦地抬起头来。
“这是比利时最好的松露巧克力，特意让总部空运寄来，本来要送一位客商，昨天想想还是给你合适。”说话间李哲又从酒柜里取出半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笑得有些奥妙，“尝尝看。”
莫菲拈一枚放进嘴里，感觉舌尖上的味蕾全部绽放开来，整个人都融进一片清暖的甜香，她朝李哲递去一个认同的微笑，眼神相接却流连了不下三秒。莫菲勉力回过神来，站起身告辞。李哲也不挽留，起来替她开门。
“菲菲。”出门的那一秒，莫菲听见不分明的声音低声唤自己的名字。来不及回头已经被人从身后扳住肩膀，莫菲吃了一惊想要挣脱，扑面却闻到方才电梯里她无比眷恋的气息，心一柔，身体便软了下来。
红酒——和巧克力。
莫菲醒过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斜倚着酒店精致镂刻的绛色木门，脸颊红得发烫，马尾也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下来。李哲俯在她的头顶，结实的胳膊撑在两边，把她覆在自己的包围里，他浓眉下的朗目里添了微醉的散乱，沉重的鼻息混合着红酒的味道，撩得她心慌意乱。
莫菲闭上眼睛。李哲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手指，把她牢牢摁住。
李哲的左手和莫菲纤长的右手十指相扣，难分难解，莫菲摩挲着，感觉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无名指上戒指的微凉。
一秒，两秒，三秒。
海风透过落地窗穿过廊间，送来泠泠的凉意，两人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李哲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怅然，他直起身来，低头默默望着低眉颔首的莫菲，看她酡红的脸颊无可比拟的娇艳，看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地微微颤抖，终于忍下心来低声道：
“对不起。我送你回学校。”
莫菲咬住嘴唇，眼眶有一点儿微红。
李哲叫了一辆车，送莫菲到厦大的女生公寓，司机熟门熟路，不待吩咐就把车开到白城，李哲帮莫菲拉开车门，看她下车，两人相对无语，却不想就这样告别。
莫菲一言不发，扭头朝海边走去，听见身后李哲的脚步跟上，又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沙滩信步逛去，身边是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们，多半是年轻的恋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牵一条大狗，追逐着跑过莫菲身边，在她身前甩下两串弯弯曲曲的脚印。9月的海风泠然已有秋意，莫菲只穿了短袖，一阵风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肩膀，李哲赶上来两步，脱下外套要给她披上，被莫菲轻轻推开。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一见如故。”李哲忽然开口。
如故？莫菲抬头。
“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一位老朋友。我和她，已经很久不见。”李哲的声音低下来，整个人像是陷落到回忆里，脸上有温存的笑意。
莫菲深吸一口气。
李哲探手入怀，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宝蓝色丝绸缎带的边缘微微磨起了毛边，似乎有一点年深月久的痕迹。
“这是我和她之间一点小小的纪念，不过估计再也用不到。莫菲，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存。”
莫菲推开不要。将头扭向大海不答。
半响，身后都没有动静。
莫菲回过头，李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脚边的沙滩上放着一个小盒子。盒身的宝蓝色缎带打成了小小的蝴蝶结，被海风微微吹动。
莫菲蹲下身，捡起盒子，打开看时，里面是一对细巧的耳钉，简单的样式，中央两星小小的镶钻，在夜色里闪着微渺的光芒。
For in my heart, there’ll never be a 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