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1 / 1)
贺宅内室
“娘!”薄敏噙着泪盈盈拜下,想不到,还能活着看到亲娘,实在是开心!
“我的儿啊!”头发花白的妇人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把抱住纤弱的人儿,确定自己所看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梦中的虚幻,登时哭了出来。“想不到咱娘俩儿还能再见啊!”
这一句把薄敏一直隐忍的泪也勾了出来,顿时抱紧母亲,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围几个知晓内幕的人思及前缘后因,都抑制不住情绪,泪盈于眼,低低幽泣。
这相逢,来之不易!
娘俩个哭一阵说一阵,说着哭着,哭着说着,弄得劝解的人也心如刀割,说不出什么来,一门心思只能陪着掉泪了。
结果,到晚饭时,桌边坐着的和边上服侍的都是一对红眼睛。
吃过饭,由金儿引路,薄敏陪着母亲并阎妈一起到前些日子拾掇出来的院子去安歇。
“翠衣,我的信,你可收着了?”她们走后,望兰才逮着空问一旁的翠衣。
“收着了。”翠衣心虚地垂下头,脸上丝毫没有交卸差使的喜色。
“你,怎么了?”望兰一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表小姐,那个宋老爹。”翠衣面色凝重,思谋着怎么开口分说前因后果,否则等天亮了,表小姐一看到夫人带来的那些个,不炸了才怪。“什么来头?”
望兰听了,瞪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一阵翻腾,难道自己最害怕的事已经发生了?翠衣并没做成自己吩咐的事?一想到这,她只觉得头目森森,眼前一片黑呼呼的好象飘了层浓雾,蒙了眼看不清,沉沉的,压得她动不得!
“我不是让你尽量避开,不让他和姨妈她们照面吗?”望兰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我是一直小心来着,可是……”翠衣垂着头,整个人都在发颤。去时,宋老爹一路上都在照应她,给了她很好的印象,直觉得小姐没救错人。接了信,压根没往心里去,只觉得表小姐防备心理太重了。而且,一路上,就那么几个人,走得躲躲闪闪不敢张扬不能招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照面,根本不可能的,她只觉得表小姐是强人所难,直到后来,她才发觉不对劲儿……
“这么说,他已经和姨妈照过面还说过话了?”望兰双眼如钩,恨不得划开翠衣的胸膛,数数她那颗心上有几窍。
“一路上总有些……”翠衣呐呐着。银两盘缠都是她掌管的,虽然不把表小姐的信上之言放在心上,但她还是注意了的。只是,女子总有些东西是不可能让男人去买的。
望兰叹了声,心里也明白自己当初让翠衣去柏州是欠缺考虑的。翠衣一个人再机灵能干,也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总有没法周全的地方。当初,不轻信那个宋老爹就对了,只不知,这个错还能不能补了!
“你先下去歇着吧。”她挥了挥手,想静静,好好想想。
“表小姐,翠衣有话要说。”翠衣急了,再不说,就不成了。
“你?”望兰抬起头,觉得有点不寻常,翠衣从来没这么大声说过话。“什么事?”
“前儿,在路上,老夫人突然……”翠衣想着那一幕,就心惊……
……
“翠衣,我问你点儿事儿。”苗夫人虽然落魄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不由得人轻忽小视的。
“夫人请讲。”翠衣刚买了早点来,听着夫人声音有点板,瞅瞅阎妈也不在身边,心里头就有点儿毛。
“我和小姐待你如何?”苗夫人一开口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
“夫人小姐待翠衣恩重如山。”
“那小姐如何?”
“小姐?!”翠衣闹不清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有点糊涂了。
“你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自己服侍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吗?”苗夫人神态悠闲,完全是一副闲来无事唠家常的样,压根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小姐是极好的,知书达理,性情也是百里挑一……”对小姐,翠衣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啪!”轻轻一记,风去突变。“既是这么好,为何会遭人诟病?“
“这……“
“我问你,你们在草庐时,有没有什么不检的行为?”
“……”出其不意的飞来一句,让翠衣猝不及防反应不及,登时张口结舌回答不出。
“我再问你,你们是不是在那儿认识了一位虞公子?”
“……”翠衣已经完全懵了。
而苗夫人见了她这副模样,亦闭上眼睛,脸色一片灰败,似受了什么重击一般……
……
“姨妈,是这样问的?”望兰揪着心问。
“是啊!”翠衣神色凄楚。“这后面就……”她忐忑了一路,百思不解,回到家来,却根本找不着机会和自家小姐说上句话通个气儿,这会儿已经急得五内俱焚。
望兰痛苦地闭上眼,晚了!终究还是迟了!
“可是,”一旁的银兰听得一头雾水。“姨太太怎么知道这些的?”和什么样的男子来往是闺阁间极隐极密之事,知晓之人少之又少,不是贴心之人根本不说。即便知道了的,也是牙关紧咬坚不吐实的,毕竟事体关联牵扯太大,传扬出去有个风吹草动,可是要毁人一生一世的!
翠衣一脸迷茫,她是知道,但绝对不会说的。
阎妈也不可能。
但除了她们两人,还会有谁去和老夫人讲这些呢?!
“宋老爹。”望兰叹了口气,这一天,她叹了太多声气,但于事无补。“那位老爹,是虞家庄的管家,而虞家庄的庄主,”她看看呆滞的翠衣。“叫虞廷玉。”
翠衣身子一晃,几乎坐倒。
银兰张大了嘴忘记合上了。
“怪我,都怪我!”望兰闭上眼,强压住涌到眶边的泪花。“一心只想着还债……”
当初若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债务,怎会没发现鹌鹑那事上来龙去脉中的种种疑窦破绽?!兴奋过后,她是隐约觉出了不妥,然而当时未曾放在心上,直到得知大青准备回来,她才让他顺路查访一下宋老爹在和贺富贺贵谈话时透露的村庄。不料,大青返回时带回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宋老爹确实是那个村庄的人没错,但他不是什么鸟贩子,他是虞家庄的管事,而虞家庄的现任庄主叫虞廷玉!这名字当时就让望兰如堕冰窖,由里凉到外。
“表小姐,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好?”翠衣六神无主了。
“我,也不知道。”望兰幽幽的说了一句,这是心里话,她确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以姨妈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来?
表姐又将面临什么……
“秀儿,这阵子身子可好些了?”苗夫人还是习惯叫薄敏以前的名字。
“娘,早就好了。”薄敏偎着母亲,一脸甜笑,这会子,她真是心满意足。
“秀,”苗夫人抬起头看了眼一旁的阎妈使了个眼色,阎妈犹豫了一下,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合上,让屋里只剩她们娘俩儿。
“秀,你听娘讲,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薄敏听着听着蹙起了眉,不明白母亲才来几天怎么就忙着管起这档子事儿来了。
“娘,秀不想嫁。”她听着扎耳,想把这话打住了。
“好孩子,先别急,听娘把话说完……”苗夫人看着娇柔如花的女儿,笑得分外慈蔼。
薄敏困惑地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想听。母亲在路上见过什么人?蓦地想起几日来,翠衣进进出出一直欲言又止,而母亲似乎有意无意地要分开她们俩似的不让她们有单独说话的空儿,就连望兰过来,母亲也在一旁呆着,仿佛不想让望兰说什么……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忐忑起来。
“这人,说起来,你是知道的,是北边虞家庄的人……”
薄敏的头‘嗡’地一声,耳朵里‘哗’一响,母亲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一句都听不出来了,只觉得胸口里象是伸进了一只手,揪住她的心,狠狠地捏着狠狠地揉着狠狠地拧着……
“娘,我不嫁!”她虚弱地说。
“怎么能这样呢?”苗夫人拧起了眉,核着自己刚才说了一大套都白说了,思及此,端出了做娘的威。“这虞公子也算是有情有义的,现下你这样了,还肯要你,多难得啊!”
“难,得?!”薄敏木讷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难得啊!为了全兄弟之义,全力以赴勾搭她,明知女儿家视清白如命般,百计千方的哄诱,令她生不能死不得……
“如此难得之人,岂是女儿这样的人消受得了的?”薄敏含泪苦笑。
“秀啊!”苗夫人见女儿双眼中泪光点点,心里也不忍。“你啊,就是性太刚了,在柏州之事……唉,娘也知道,是为势所逼,但,做得实在太绝了!”
薄敏一言不发,静听母亲数落,原来男人的尊严是如此珍贵,不容女人染指,那女子的尊严就合该被踩在马蹄下?!母女重逢的喜悦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巨大的阴影遮蔽了一切。
“秀,他虽不赞成你所为,但终究还是恋栈于你,现在更是肯娶你过门,这是多么难得的人啊?!你可不能一错再错,耽误了这好姻缘……”
薄敏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这暗中说项之人隐去了诸多无法言语的曲折,将自己和虞廷玉间的一段往事说成是少男少女一见钟情,两两倾心,但因女孩家已经三媒有证,只能莫可奈何黯然无果,应家毁婚本来使事有转机,但她怒上公堂,却令虞廷玉误会她品格微暇,负气离开,致使劳燕分交颈断……如今,听闻她还在人世,又来接续前缘,好一篇扬扬洒洒的感人戏文!真真假假,亦幻亦实,让人如坠云雾,却又感同身受恻隐顿生唏嘘不已。
“娘,你知道吗?他,他是应公子的师弟!”薄敏心火狂跳,她无法容忍敬爱的母亲将那个人看成情义双全的谦谦君子,视为她终身所托的最佳人选。
“知道!”苗夫人完全被途中听到的这件事迷了心窍,一心以为女儿否极泰来因祸得福。“还不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他才对应家那么维护的,他也有他的难处啊!”
“娘,不是,不是……”薄敏蓦地发现根本说不出口,若要把整件事情起底,势必得将自己先前费尽心力隐遮的事儿全盘托出,女儿家的羞耻心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得这个口的,无法亲自破坏自己个儿在母亲心目中的形象。
“你也不要气了,人家不是也尽力补救了吗?为了你们姐儿几个在这儿安身立命,人家可是帮你们还了十万白银哪!”就在薄敏左右为难不知该怎样揭露虞廷玉时,有些不耐的苗夫人板起脸扔了块兜顶的滚石当头压下。
“什么,十万白银?”薄敏猝不及防,只觉自己好似撞在了蛛网上的蝴蝶,无论怎样扑腾翅膀,也甩不脱那看似丝般纤细风过即毁的晶亮却柔韧的蛛丝。
绝望,仿佛冬天里的雪漫天漫地的飘下来……
“你真以为那几只鹌鹑就能卖十万两白银?”苗夫人决定狠狠敲醒女儿。
果然!
薄敏胸口一阵闷痛,长久的疑惑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解释却是柄刺心的利刃,将她的心生生刺透,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窟窿!
“秀,娘也是为了你呀!娘还能陪你多久?你总不能,就这么过一世吧?!如今有这么个人,你还固执什么啊?!”苗夫人想着女儿经历的一番生死劫数,红着眼眶劝道。
薄敏呆呆地,似听非听,痴痴地望着前方的一堵墙。
“秀?秀!”苗夫人还待继续说下去,感觉薄敏没什么回音,调过头来瞧瞧眼色如何,这回可是唬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抱着薄敏不停口的叫唤。“秀,你可别吓娘啊!”
薄敏本就羸弱,这才好没两天,母亲来了,心里开心兴奋,也就把大夫好生静养的嘱托抛到一边儿去了。娘俩儿生死后重逢,自然亲热,这几日同榻而眠,熄了灯还要说上一会儿,睡得比平日迟了好多。有了年纪的人睡眠少,天刚亮就醒了,薄敏一来睡眠浅,有点动静就醒,二来也是孝顺,母亲起身她也跟着起,这睡眠上较以前差了好多。几天下来,薄敏已经感觉有些吃力,因不想母亲操心,一直硬撑着,加上年纪轻,前段日子的调养也积了些许体力,一时间,苗夫人也真瞧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女儿面如桃花,出落得比在家时更招眼了。今日里,母亲这一席话,貌似合情合理,却勾起了她最不愿意触及的地方,对她不啻于挫骨锥心,好容易抚平的心事儿倾刻间崩裂,尤其是,突然间,以为已经过去了的,其实一直如影随形,现在,更是包裹上来,企图重新进入甚至纠缠主宰她今后的生命,而自己一时间却是无法辩白,一刹时,又是怒又是急又是气,五味上心,四脉凝滞,这人就恍惚起来了。再一听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是在理上的,而那个作践了自己又抛弃了的人,因为不明原因的回头就被母亲说得天上没有地上难寻前无古后无来绝无仅有的稀世之人,这一气可是把这几日积压的虚火劳累都勾了起来,这才将养好的身子哪受得了这个,登时便杏眼一合,不醒人事了。
昏茫茫间,只觉自己到了个地方,墨一样的东西缠绕着,冰凉刺骨,怎么也甩不脱,还越是挣越发绕得紧黏得紧了……
“小姐!”
“表姐!”
“秀!”
呜呜咽咽的呼唤声远远的传来,她奋力一挣,脱轨的神智这才算是归了位了。
“我这是,怎么啦?”她吃力的问。
“没事了,没事了。”望兰看她睁开眼,赶紧含着泪安抚。“大夫说你身体虚,醒了就好了,没事了。”
看见母亲老泪纵横的过来了,薄敏勉强笑笑,意思让她安心,心里却是苦得不知味儿了。
“姨妈,您先去歇会儿吧。”望兰也不知姨妈刚刚倒底和表姐说了些什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把个人气昏过去,这会子赶紧找借口把两个人先分开,可别再说出点什么来了。
“翠衣,你留下吧。”走到门边,望兰贴心地推进个人来。
等外面的动静都平息了,薄敏看了看门边的人,轻轻招招手。
“小姐,您想要什么?”翠衣赶紧过来,在薄敏身后塞了几个枕头让她靠着坐好。
“你走时,我给你的五万银票还剩多少?”薄敏有了打算,娘反反复复一直在强调虞廷玉为了表真心,暗地里支援了她们十万银子渡过难关,她要想法把这银子还上了,是不是这事儿就此算了,再不济,也向娘表达一下她不嫁的决心。暂时把娘嫁她的心思缓一下也是好的。
“还有多少?”薄敏一边问一边还在动脑筋,也就没注意翠衣听了这话之后的突变的脸色。薄敏心里盘算,那手珠,望兰先后拿给自己八万银票。当时,想着要去接娘,因为拿不准状况,她一下子给了翠衣五万,一是给母亲花销,若母亲来,路上的费用也够够的了;若是母亲还留恋柏州,也可支撑好长时间的日用了。再者,她还叮嘱翠衣去看看花月容,听望兰说了花月容的遭遇后,她心中不忍,让翠衣去看看,顺便留下笔费用。以前听人说过,勾栏院坊的女子,自小入门,成日里受的训教只是些谄媚之术,脱籍从良后,入了富足之家还能过活,到了贫寒之地,因吃用惯了,往往境遇凄凉艰难不堪,所以她才让翠衣一定要去看看。后来,知道望兰命大青在返回时将花月容一并带回,这笔开销看来是应该省了的。那依着娘亲俭省的个性,路上应该所费不多的,这样算下来,加上自己手上剩下的,应该还能凑足七万还多吧?!正想着,突然注意到自己问了翠衣后,翠衣似乎并未回答。
“怎么了?”抬起眼,这才发现翠衣一脸不自然,不由心头揪紧。
“没了。”翠衣小小声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薄敏一下子坐直了。
“五万银票,用光了。”翠衣的头垂到了胸口,根本不敢抬头看。
‘轰’——
当头一个雷!
薄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把一根手指放进口里,狠狠一咬,疼!是真的!
“买了什么?”薄敏有气无力地问。五万两不是小数目,够一户中等人家几年的用度,怎会走了一路就没了?!就算是散财童子也散不了这么快啊!翠衣不可能做什么手脚,那就只能母亲买什么东西了。
“都是相当贵重的……”翠衣咬着下唇。夫人起初这样做时,她也很奇怪,私下里细思量过,发现这种情况是在自己和阎妈一块出去采买后开始的,她暗暗纳闷:宋老爹对夫人说了什么,让一向俭省的夫人如此不惜工本,后来,随着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才惊觉:夫人是在办嫁妆!?只是为什么?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直到回来,答案才解晓。
“都是些什么?”
翠衣自荷包里取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约,那是她记下的清单,原本是怕无法交待而列下的帐目。如今,给小姐看一下,小姐也就明白了。
薄敏看着这张纸,从头看到尾,手开始抖,然后是整个身子,纸从她手中飘落。泪,先是一滴一滴的,随后,一串串掉下来,仿佛雨在林间冲积而成的小溪潺潺不息,在锦缎的被子上溅出一团又一团的窝儿。
娘啊娘!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我嫁人吗?!
“小姐!”翠衣悲从心底生,她希望心目中仙女一般的小姐能有个好归宿,但夫人的选择……
那样的人,怎配得上小姐?!
然而,夫人……
“翠衣,你下去歇着吧!”薄敏反倒沉静了,她拭干泪,淡淡的吩咐。
“小姐。”翠衣不想走开,小姐的样子让她不放心。
薄敏抬眼盯住了她,一触到那凝冰含霜的瞳,翠衣屈服了,或许,这会儿让小姐静下心来好好思量思量并不是个坏主意。
看着门慢慢合上。薄敏虚弱地一笑,默默地合上眼……
暗处,一双眼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佝偻着身子呆坐的人儿,点漆似的眼中浮去深深的痛惜。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时,枯坐了一夜的薄敏平静了,秀丽的菱唇甚至还微微上翘着,仿佛已无所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