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 1)
女人的爱情,可能是自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开始,也可能是在第一次牵手或拥抱亲吻后,好感便由肢体的接触转变成了喜欢;而男人的爱情,却是在女人喜欢上他以后,便不再显露半分,稳重自持的男人更是,或许怜惜,却不轻易说爱。
女人在这时候便只能揣测男人的心思。男人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动作,使得她们不分昼夜地反复回想,进而得出两种相悖的结论——爱与不爱。但无论是哪个结论都能很轻易地被自己推翻。女人只能认定男人没对自己用心,揣测就成了猜忌。
猜忌得没完没了,沮丧,难堪,伤心失望,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然而,这些都是男人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别胡思乱想。所以,女人真是自讨苦吃。
沐阳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穿了件及膝的灰色大T恤,帽子罩住了头,脸深深地埋在被套当中。远远看去,像谁扔了只瘪瘪的布袋子在床上。她很为自己难过,然而,理解她的却只有床头的猫头鹰闹钟——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
憋死自己之前,她总算抬起了头,撩开脸上的发丝,望着雪白的墙壁发了好一会儿呆,方才觉得自己太傻了。想那么多,白白浪费了整个晚上。云舫始终没给她打电话,还不如看书或是玩游戏,不然早早睡了也好。
她翻了个身,躺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胸前,开始酝酿睡意。这时门铃却响了,她陡然起身,从床到门口不过几米的距离,她的思绪却如行驶的公交车,停了无数个站,又一次次地驶离,因为不是终点——终点,她当然希望是云舫。虽然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他是不会不打电话便贸然上门的。
门外是满身酒气的王路佳。
朋友也有让人很厌烦的时候,比如现在。沐阳蹙眉看着被她扔到沙发上的路佳,三下两下从她手袋里翻出香水往各个角落猛喷,直到香水味盖过了酒臭,方才松了手,而香水也已用去了大半瓶。
路佳喝完酒便贪近跑来这里已成了习惯。沐阳爱干净,再累也会给她擦身子,换了衣服才扶她上床。比起回到家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这儿等同于能享受到高级酒店的服务。她艰难地朝沐阳挥挥手,咧开嘴笑道:“哎,今天又喝多了。”
“洗完澡再上床,我先睡了。”沐阳没给她好脸色,摆了摆手上床躺着了。
路佳的头勉强侧了侧,望着沐阳仍是没正经地笑,“今天不管我啦?行,不管我,我走就是。找个人收留我还不容易?”她扶着沙发歪歪斜斜地起身,指头颤巍巍地在手机上按键,随后便听着电话跟螃蟹似的横着往门口走。
沐阳气得把被子往墙角一摔,在路佳摔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她,气呼呼地说:“除了借酒装疯,你也就有点儿找男人的本事。自己去洗澡,我今天真没心情服侍你!”
路佳醉眼蒙眬地说:“你说话怎么跟那些没人要的女人一样?”
沐阳一窘,脸微微红了,“我说错了吗?找你的男人哪个不是只图跟你上床?”
她说完看向路佳灰败茫然的脸,后悔不迭,想为自己辩解,说那些是气话,路佳已经甩开她的手,头又砰地撞上了墙壁,她双手抱着头,发出讽刺的笑声,“你这话在心里憋多久了?”
“我没有,”沐阳觉得自己的回答毫无诚意,只好实话实说,“我是觉得你没必要那样糟蹋自己,再说……糟蹋了他也看不到!”
“谁说我是要给他看的?”路佳用一双受伤的眼睛望着她,“我只不过……不过是想把那些事儿都忘了。”她一脸惨然,眼泪滑过下巴,滴到敞开了襟的胸口上。
沐阳心头一颤,垂头不去看她,只听着她声嘶力竭地哭,还有断断续续的*,“头好痛,痛死了……”
待她不省人事了,沐阳才给她换下满是酒气的衣服,吃力地将她扶上床,疑惑地看着睡熟的人。
受过伤害的女人,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她想不通。
折腾了好半天,她累得慌,打个了呵欠便蜷在床边睡着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桌上的手机剧烈地振动着——云舫选择了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沐阳坐进车里时,他正神情倦怠地揉着太阳穴。半个月未见,他似乎也没生疏几分,拉了沐阳的手便握紧了,嘴却是抿着,没说半个字。
“这么晚还没休息?”沐阳语气平淡,心想:这么久不联系,一见面就握着手,还没句解释的话,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被握得不自在,想抽回手,却只是手指头动了动。其实,云舫握得并不紧,她要抽回手也是很容易的。
“出了趟差,前天一回来就开始忙,今天才有了点儿时间,就来找你了。”
“出差?”她的手这会儿倒是踏踏实实地放在他掌心里。
如果是出差回来肯定有得忙,这么晚了还能来看她,使她多少有些意外的惊喜和感动。只不过,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舒服——他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在跟她解释,反倒像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与她随口说说而已。
“嗯,在北京待了半个月。”他简短答道。
“什么时候去的?”她侧首望向窗外,不想再看到那张平静得气人的脸。出差就不会跟她说一声吗?还是她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她想来想去,觉得就是那样。
“就是去你家的第二天。”
她蓦地抽回手,身子靠着车门,尽量与他保持距离。那天在她家,有的是机会说出差的事儿,可他竟只字未提。她想问他为什么不说,又受缚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不是恋人,她是没资格过问的。
沐阳沮丧地看着昏暗的路灯,有个灯泡似乎坏了,一明一灭的,几秒钟后彻底地熄灭了,车里变得黑糊糊的。云舫伸出手,把沐阳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亲昵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沐阳败下阵来,很没出息地顺从了,暗自猜想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虽然是拥抱的姿势,云舫却不像恋人般温柔地注视她,而是视线平行地看着对面大厦的墙,说道:“累死了,闭眼就想睡。”
“那你就赶紧回去睡吧!”沐阳没好气地说。
“等会儿就回去睡了。”云舫听出她话里的不悦,手臂紧了紧,合上眼眸又含糊道,“这会儿还舍不得回去。”
听清楚最后一句话,沐阳剩余的一点儿思想斗争也被镇压了。至于他出差为什么不告诉她?出差后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那晚为什么要吻她?在北京有没有想她?他们之间到底是朋友还是恋人?他喜不喜欢她?一大堆的疑问,甚至连他说的那句“舍不得回去”是真是假,都被她暂时抛开了。
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明天,或许不到明天,待会儿云舫一离开,她就该去愁那些问题,甚至懊悔没有把握机会问个清楚。
温馨了几分钟,放在沐阳肩上的手缓缓滑落了。她微微仰起脸,见云舫似乎睡着了,隐隐心疼——这么快就睡着,他应该是累坏了!她不敢动,怕吵醒他,只得僵着头半靠着。没多久,脖子酸了,蜷着的腿也麻酥酥的,可她却很荣幸地想:我是能为他受这种委屈的!
当女人为男人受了委屈,非但不抱怨,反而沾沾自喜时,便只剩下一个选择——勇敢地爱下去。
即便这份爱不是公平的,甚至是一厢情愿的,也只能爱下去,直到不再爱了为止。
云舫只打了几分钟盹儿,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太疲倦了,想闭着眼睛小憩片刻,却没想到身旁的人竟为了不影响他而一直僵着身子。他心下有些感动,却也为她的傻气感到好笑,便怜爱地拍拍她的肩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上去休息吧。”
尽管舍不得,沐阳说服自己该为他的身体着想,于是从他怀里直起身,“嗯,你开车小心。”说完便要打开车门,却被云舫给拉回怀里,如那晚般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不怎么想放你走啊!”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松手了,推了推眼镜,笑着道:“快上去吧,早点儿休息。”
他哪知自己一句话使得沐阳琢磨了整夜。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若是喜欢她,为何不明说,非要讲些暧昧的话?她思来想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半夜,云舫好梦正酣,沐阳却靠着床架子睁大眼睛,半是疑虑半是笃定地想:难道,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成免费情人?
公寓的墙边立了个刚打好包的行李箱,箱子上还贴着上次出差时的行李单,被风扇吹得直响。沐阳趴在小茶几上,额前的几缕发丝沾在脸上。刚才收拾行李时流的汗已经干了,脸上却像粘了层平整的薄油纸,光滑得发亮。
她抓了支铅笔在A4纸上画了一张男人的脸,几条简单的弧线,最后才画头发。她攥紧了笔,刷地划破了纸,那狠劲儿不像是给人画头发,而是要把它的头戳出个窟窿来!
她侧头看到猫头鹰,仍是鼓着眼睛盯着她,突然眼睛花了,似乎那对黑圆的眼珠转了个圈,像是讥笑般地撺掇她:这样解不了恨,直接去敲他个头晕眼花!
沐阳又低头看向那张脸,抡起拳头往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一下,不知轻重地竟把自己砸得眼泪汪汪。
她再次抄起手机,按下重拨键——仍是关机。
云舫又是白白抱了她,吻了她,然后便失忆了。她有几次试着给他打电话,接通后说不上两句,他便说有事,回头打给你。挂了电话后继续失忆。沐阳恨这个男人太自大了,即便是想引诱她做免费情人,这般不上心,难不成想等她主动爬上他的床么?
她也恨自己没出息,这个城市多的是这种男人,她是给施了邪咒,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
发泄恨意也无非是跺个脚、捶捶桌子给猫头鹰看。明天还要出差去上海。她最后看了一眼画中男人的脸,揉成纸团,扔进垃圾筒里了。
睡着前,她下定了决心:他再打电话来,她也一定要对他不理不睬的!
这次去上海,是因为供给客户的货出了问题,终端消费者投诉,不但要求退货,并且还索要赔偿。虽然是沐阳负责的客户,但她只是个跑龙套的角色,与客户协调向来是王经理替下属担当,尤其是像沐阳这类型的下属——拉出去就给人不能委以重任的印象。
到上海后,介桓和沐阳把行李扔到酒店,在酒店西餐厅草草地用了份商务套餐,便拿着资料赶到客户的公司。会议上,介桓从善如流地与客户协商,沐阳伏案记录。偶尔也会走神,偷偷凝视上司轮廓坚毅的侧脸,看他身处别人的公司,面对质问的众人,仍是优雅从容侃侃而谈的风采。一时间,她也不禁被这种渊停岳峙的气势所折服。
会议开到七点,才商议出一个让对方满意的方案。善后的事较多,与客户简单地用了便饭后,两人打道回酒店。沐阳洗了个澡,便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看起会议记录来——总归是有点儿责任心的。
当她想做个努力认真的员工时,云舫却来电话了。沐阳看着电话号码闪烁的手机屏幕,顿时得出条规律——男人就是欠教训!只要你不想他,他便会想起你来了。
但女人更欠教训——沐阳在两秒钟后接听电话——一秒钟愣神,一秒钟按下接听键。
云舫的声音略微低沉沙哑,开口便道:“终于忙完了,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了。”
沐阳没好气地道:“大忙人难得休息,还是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浪费了你的‘休息时间’!”
云舫听出了她话里的别扭,有气无力地笑道:“真的很忙,以后有时间了再跟你细说。”
“这倒不用。你的事儿跟我报告,不是抬举我了,我又不是你的领导!”沐阳全然忘了昨晚对他不理不睬的决心,倒是像怨妇般阴阳怪气起来。
“好了,你别总拿这些话讽刺我。你要不信去问问周亮,他不是也常跟着我加班?”
沐阳心想,说得容易,她怎么好意思去问?一打探,周亮没准儿就告诉韩悦了,她来问自己,该怎么答?难不成说正暧昧着呢!
不过,云舫这样说倒是把她的疑虑打消了一大半。以她和周亮的关系,是极有可能去问的,撒谎也容易被拆穿。转念又想,若云舫不在乎她,即便是被拆穿了又有什么关系?最多是她看透了他这个人,不再同他联系罢了。那么多女孩儿,他不见得会因为少了她而觉得可惜。
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脑子里转换了无数个念头。云舫又“喂”了一声,她才回过神。疑虑消除后心情便畅快了,她索性趴到床上,跟他聊起天来。说了近十分钟,云舫才得知她在上海,忙问了她房间的电话,改打座机。
沐阳躺在床上,端详着手指甲,嘴角挂着笑,絮絮叨叨地跟云舫说上海好多摩托车和自行车,也跟他聊起高架桥和路两旁的梧桐树,说这些都是滨海没有的。云舫也告诉她了哪里购物较便宜,去外滩怎么搭乘地铁,衡山路有个音乐餐厅,比酒吧清静,气氛却非常好。
沐阳这才知道云舫原来是上海人。问他为什么不留在上海,云舫却说想换个环境。沐阳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但也没追问。
礼尚往来,云舫也问了她是哪里人?沐阳回答是湖北人,云舫立刻笑她是“九头鸟”。
沐阳说:“你这取笑俗套了些,大部分人都是这般反应,你也不换个新鲜点儿的。”
云舫回答:“那重来一次,你是哪里人?”
沐阳兴致颇高,佯装正经道:“我是湖北人。”
云舫笑道:“哦,听说那里有什么鸟类特产来着?”
沐阳答道:“鸭脖子。”
两人都笑了。沐阳忘了自己的工作,笑得弯腰点头。空调吹出的冷气似乎全聚拢到书桌上,会议记录的白纸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冷的银光,台灯和地灯都是暖黄色的,沐阳索性关了水晶吊灯,只余下那暖暖的、并不分明的暧昧色调……
谁说失忆的只有男人?
电话打了将近一小时。末了,沐阳道晚安,正要挂断电话时,云舫突然低声道:“早点回来。哦,回来那天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沐阳原想说搭经理的车回去就行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她倒是很愿意他大费周折一番,尽管到时候她仍会搭了经理的车回去,到家了才给他打个电话。她没有拒绝,只不过是心理上的满足而已——他,哪怕是有丁点儿在乎她也好。
挂掉电话,沐阳站在20楼的窗边,望着霓虹灯闪烁的一条条街道——不知道云舫曾经住在哪条街上?这是他的老家,他曾经在这儿上学,在这儿长大,在这儿谈了第一次恋爱——那个女孩子或许还在上海,仍住在云舫家的那条老街上。
她突然觉得背后空洞洞、冷飕飕的,这个城市原本就陌生,却因为云舫,她觉得更陌生了——即使想贴近都难。
九点整,介桓问沐阳要不要吃夜宵。若是平时,沐阳肯定会说:你要去,我就陪你去。这次,她是不假思索地便说好。
他们在附近找了家火锅店,介桓和沐阳都能吃辣,一路上便商议好了要吃香辣小龙虾。红艳艳的一盘小龙虾上桌后,两个人便噼里啪啦地剥开壳子吃起来。沐阳的胃口很好,直夸龙虾做得地道。介桓见她的馋相忍不住笑道:“地道?我没这种感觉。”
“那你是什么样的感觉?”沐阳问完,油水便顺着剥壳的手指流到手腕儿上。她忙抽了张纸巾胡乱地擦两下,又道:“吃龙虾最烦的就是弄脏手,一会儿再去洗了。”
“跟女孩子去夜宵很少点这种油腻腻的虾蟹。一来女孩儿怕上火,二来吃相不好看。也就只有你才全无顾忌。不过还是太冷清了点儿,多几个人就好了,猜拳罚酒什么的,闹一闹,感觉就有了。”
沐阳诧异道:“真看不出来,经理你平时都斯斯文文的!”
介桓啪地剥开一只龙虾,油渍溅到桌面上,但他的手离得远,白衬衫没沾上一滴,“吃饭的时候,谁还讲究斯文?我也是穷学生过来的,难得下馆子吃一顿,吃得多就等于占了便宜。何况小时候家里穷,跟兄弟姐妹们抢菜是常有的事儿!”
“我是独生子女,还没有跟人抢菜的经历。学生时代食堂条件不好,去外面吃一顿,只要不是自己请客,也跟你一样,恨不得占尽便宜多吃一点儿。”沐阳笑着说。
“女孩子家可别到处跟人说自己爱占便宜,现在的男人可是经不起吓唬的。”介桓把手放到洗手盅里,净了手后用纸巾拭干,才点了支烟,玩笑地告诫道。
“那种小气男人,吓走了也不可惜。”
“男人结了婚都会变得小气,当然喜欢会持家的女人,娶个处处贪便宜的做什么?”
“你说得好像世上的男人都是吝啬鬼。那倒好了,不嫁人还省心!”
介桓笑了笑,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心知女人向来口是心非,嘴上说得大方,心里却是计较的。据他所知,沐阳还是单身,怕也是到着急的时候了。
“吃完了去逛逛吧!”介桓不失时机地拉拢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