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我们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血渍,走出门去。片吉拉着我,沿着阿昌婆的血迹走了去。走道很长,弧形弯曲着,看不到头,我和片吉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我们的脚步踏踏地响,一步步走近真相,我们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是阿昌婆脑浆飞溅的惨状,还是她化为鬼魄在游荡?
我们没有其它的选择了,难道还要缩在客房里,对着空白电视呆坐吗?真相绝对是险恶的,不知我们是否能承受,但我们无法退避,因为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小红楼的大门就在前面,我们从暗处走来,眼睛一下还没有适应那光线,只是朦胧看到大门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片吉抓紧了我的手。
我们没有放慢脚步,迅速地走近了去,模糊的影子变得轮廓分明,那是一团血水饱含着白色的脑浆,一些不明的血色渣滓,是的,除了渣滓我不知怎么来说明那些零零碎碎的肉片。
“你说阿昌婆是不是……”我说不出话来,胃里冲上一股苦水。我的眼泪也冒了上来,那滋味太令人难以忍受,血腥气弥漫在我的鼻腔里,甚至扑进我的嘴巴,咸得发狂。
“别想太多。”片吉把我拖上旁边的楼梯,递给我一片口香糖,那是下午我分给他的。“含着,也许会好些。”
我吸了吸鼻子,剥开糖衣,嚼着口香糖,努力平伏情绪。“我们怎么办?”我问。
“去找小香。”
“她是个妖怪。”我说,当下明白了,厨房里的那个女婴,煮好胎盘粥后,会端到我们的房间里,她就是小香。
片吉把我拉到二楼,走过走廊,来到靠近厨房的那个楼梯口,我们藏在暗处,没有站多久,便看到小香端着粥走上三楼。等她上去后,我们悄悄地跟着她,走过三楼深长地走道,她进了我们的房间,我们远远地躲在其它客房的门洞前等待她出来,想把她离奇消失的谜团解开。
我们在门外等着,用不了多久,便看到小香走了出来,手里仍端着个托盘,那是昨天我们没吃的胎盘粥,膨胀成两个恶心的球体。小香出了门,沿着来路往回走,我们没料到她没有消失,而是轻飘飘地向厨房那头走去,经过我俩身边的时候,她仿佛感应到我们的存在,侧过头迷惘地看着我们,停了一秒,这才往前边走了去。
我们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想抓住她问些问题吗?看她那样子,好像比我们更迷糊。回客房里去呆坐吗?那又不知得坐到几时。最后我们决定跟着她,看她去哪儿。
她在前面走,我们不敢跟得太近,等她走下二楼拐角了,我们才慢慢的跟下去。再往前走,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了,昏暗的楼道变了颜色,一长串宫灯都明晃晃亮了起来,远处遥遥传来弹奏乐器的声音,细细软软地有姑娘在唱着小曲,各个房间不时有人走进走出。我和片吉越往前走越迷惑,两旁的房间传来谈笑的声音,说着尽是我们听不懂的话语。
“猫猫,你看到了吗?”片吉问我,他不能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
“看到了,我们,好像在妓院里。”我轻声地说。
“那怎么办,我们回三楼去。”片吉建议道,周围穿梭来往的人,不知是幻象还是鬼魂,不敢惊动他们。
“好。”我说,背上寒嗖地,一瞬间,记忆的大门打开了,我记起这小红楼倒底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这间曾经名噪四方的青楼里,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一夜之间,楼内的所有人都命殒当场,死状凄惨,身体残肢四处散落,被拧下的头颅面部都现出极度恐慌的表情, 显然是受尽了惊吓之后才被人杀死的,那许多的热血浸入地板中,怎么也冲洗不尽,血液仿似活了一般,四处漫延,染红了整幢小楼。
这件惨案发生后,官府调集了最精干的捕快去侦缉凶手,不料这些捕快全都离奇死去,后来有人接收了这块地皮,嫌青楼血案晦气,做不了生意,打算把小红楼拆掉重新盖房,谁知这新老板突然间身患不知名重病而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接近这幢鬼楼。
而坊间更流传蜚言,认定这件事是小红楼里的刚买来的的艺妓小香的鬼魂所为,她被奸致孕,老鸨阿昌婆给她喂下过量的打胎药,导致小香死亡,而丧心病狂的阿昌婆更迷信胎盘能使人延迟衰老,吃下她的胎盘和新生儿。小香不甘枉死,恶灵附在阿昌婆身上,誓要她日日受生死怀孕自食胎盘之苦。
我们拿到的《灵异地图》上边只标明了小红楼的地址,并没有说这里被改成了一座客栈,我想在我和片吉走近这幢楼时,就已经被它的幻象所迷惑了。客栈是幻象,眼前的青楼也是幻象,那么这幢几百年都没人住的房子,除去幻象会是什么样呢?
我不敢往下想,会不会我们正踏在霉烂的尸骨上,穿行于恶鬼亡灵当中。走廊上人来人往,美艳的艺妓,酒醉的嫖客,跑腿的龟公,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死去,仍在卖力地重复着那一晚发生过的事。
我们小心避开他们,快步走上楼去,而楼上,也是红色的灯笼高挂,我的心一凉,照这么说,我们的房间也变成了几百年前的模样。那么,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消除幻象,回到现代?
片吉在前边为我开路,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小香站楼道中间,幽幽地冷笑。“你们想去哪里?”这一刻,她的身体已经发育成十七、八岁的模样,若没有那份凌厉的妖气,她必定是个倾城女子。
“放我们回去。”片吉说。他的话语里有几分怯意,几分钟前,我们一直在考虑着怎样出去,可是现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我们连自己身处在哪个朝代也不清楚了,就算出得了小楼,也不知外边的世界是怎样?
“你们回不去了,生生死死,你们只能这样无限循环下去。”小香出伸手,那小手指甲已长得弯成一条弧线。
我哑然看着她,照她这生长速度,到明天傍晚就会变为苍老的阿昌婆,然后再生出小香,小香又飞快长大,经历一日的生死循环。我全身发麻,不会是真的吧,这样荒诞无稽的事,难道我和片吉也要像她这样周而复始的过日子?
“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我们没有害你。”片吉辩道。
“进了这幢楼的人,就是我的仇人。”小香冷冷说道。
“你搞清楚来,你死了几百年我们才进来的,哪里和你有仇了?”片吉嚷道。
“是吗?那只是你的幻想吧,看看你,你哪里像几百年以后的人。”小香哼道。
“我们昨天才住进来的,你明明记得。”片吉真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味道,他试图证明我们的身份,可是却找不到证据,就连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古装的。
“你们好好在这里享受吧,生生世世。”小香重重念出最后几个字,向后退去。
“你不能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不属于这里。”我大叫着追上去,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过了今天,也许我们的灵魂就会被时间囚困住,日复一日,轮转着今天所发生的事,在饥肠辘辘中度过一天,一次次目睹阿昌婆生产时的痛苦,在惊惶中追查小香,这样的生活,要没完没了地重复下去,想想我就要疯掉了。
我扑上去,不知那来的勇气,挡住了小香的去路。“你听着,你早就死了,只是你不知道,你是被时间关押着的亡灵。”
“胡说,我是自由的。”小香气恼说道。
“你就是,你死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你生活的时代,没有人可以活几百年而不死的。”
“不是,你们胡说。”小香吼道。
“好,我胡说。”我从嘴里吐出口香糖,放在指尖上,伸到她面前:“你们的朝代有口香糖吗?”
“这是什么?”小香拿过口香糖,放在手心里,粘粘的。
“你不知道吧?等到你变成阿昌婆的时候,就能明白了。”我说。
“我不信。”小香甩掉口香糖,还有一点点粘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她搓了搓,没能搓掉。
“你已经死了,承认吧。”我说道,看得出,她很在乎这一点。
“不,没有,我没死。”小香吼道。刹那间,小红楼震颤起来,那些行走的灵魂幻像蓦地扭曲变型被挤扁“咝——”化为轻烟四下飞散。见此情景,她心绪大乱,又厉声长吼,她的手指甲加速了的生长,不一会便长而卷曲如鹦鹉螺,她的容颜也苍老枯槁变为阿昌婆的模样。
“呵呵,谢谢你们。”她幽幽的笑道,牙齿一颗颗地脱落下来,“谢谢你们替我解了咒怨,你们快跑,出去,这房子被解禁,就会……”就会怎样?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她的脸颊急剧枯萎,东一块西一块地长出尸斑。身上的衣服自动碎裂如粉落下,她“卟”地倒在地上,骨头寸裂,很快地成灰入地。
我和片吉紧紧拉着手,在动荡摇晃的走道里急跑,看样子,这幢楼是快要坍塌了的,我们得尽快离开,如果阿昌婆的咒怨解开了,那么,小红楼的大门该能够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