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吐露心声（1 / 1）
月牙儿朦朦胧胧，像个娇怯的女孩，偶尔躲进云层里。夜空下的人却截然相反。
两百多武士聚集在齐王府观月台前，坐地起火，七七八八，围炉饮酒，添香楼特地送来了一班歌姬给大家助兴，粗犷的吆喝声，夹杂着细声腻语的丝竹歌曲，庆功宴会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放松畅饮，因此谁也没有计较。
华音是个例外，他觉得简直不堪其扰，那些歌姬的歌声和曲调，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他独自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塞起耳朵。叶瑗和祭月郎找到他，跟他说起成思君的事。
“津貒公的确将三小姐送到了王宫，做了美人，就在昨天，还因为她的缘故，玄惞王将昌平公哄到了王宫，被法理寺抓捕了去，说是要快点结案。据闻玄惞王其实是想饶恕了津貒公和昌平公的罪名。”祭月郎将他所知的消息告诉给华音。
“那……思君她难道已经……”华音恨恨的捏紧了洞箫，似乎要将它折断。
叶瑗和祭月郎对视一眼，均是无言。
华音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叶瑗便拉了一下祭月郎的衣袖，两人走出观月台小广场，四顾无人，叶瑗才站定了，转身凝视着祭月郎。
“祭月郎，我生来就是个不浪漫的人，感情直来直去……你拿真话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要握我的手？”
祭月郎还真被她“直来直去”得忸怩了好一阵子，不自在的说：“想握就握呗……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吗？”
叶瑗被他噎得差点一口气岔掉，她什么时候表示过“喜欢”他了？她仔细回想了和祭月郎在一起的每个片段，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给他留下暧昧想象的空间，只好摊摊手。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啊……你这是害羞、不承认吗？”
祭月郎玩味的凑近叶瑗。叶瑗一把推开他靠近的头，哭笑不得，真是莫名其妙！
“那你倒是说说看，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你？”
“噫，你好讨厌，脸皮真的好厚，那些事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
祭月郎一脸傲娇模样，叶瑗差点有种错觉，以为看到某些网络流行的“捂脸狂奔”的表情，忍不住嘴角都抽搐了。
“哪些事哇？说得像真的似的，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唉，好吧，说了你自己可别不好意思。你呀，第一次见我就脸红得像苹果，还有哦，你看过我的身体，咳咳……还有，你看我的目光很不一样，我感觉的出来。瑗——瑗儿，你承认了吗？”
祭月郎说着伸出手来想拉叶瑗，叶瑗抬手猛拍了一记自己的天灵盖，无声的在心里喊了一句：MyGod！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只要看到帅哥都会脸红，而且我不仅看过你，还看过斩棘的身体，你信不信？”
“什么？你、你对斩棘王也有爱慕之情？”祭月郎伸指指控，显然没有抓住叶瑗话里的重点。
“咚”一声，黑暗中斩棘手里的酒壶掉在了地上。叶瑗和祭月郎惊讶的循声看去，却早已空空如也，连酒壶也不见了。
叶瑗怔了怔，心里在想会是谁在偷听八卦，祭月郎却将双手扶着她的肩，正色道：“如果你喜欢斩棘王，那，那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只能接受斩棘王，再有别人可不许了！”
“嗷，疯掉了！祭月郎，你怎么突然变笨了？我跟你和斩棘，都是哥们一样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对你们一点歪心都没有，坦荡荡可昭日月！听明白了没？”
叶瑗挣扎着摆脱了祭月郎的双手，突然顿住身子，暗暗感叹，这个祭月郎，连抓肩膀的习惯都跟季乙那么相像。想到季乙，叶瑗心情沉重起来，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的，可是当真？”祭月郎不可置信的再次抓住她的两肩。
这次，叶瑗不再挣脱，垂头看着腰间的檀木念珠，默然半晌才道：“我心里的确是有个人，但不是你，也不是斩棘；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很短，短得让我心痛，他似乎近在眼前，却总是远在天边，我想追逐他的脚步，却发现越走越远……”
祭月郎惊讶的松开了手，这次他信了。浓浓的失落划过他的心田，只能木然看着叶瑗，竟连开口问那个人是谁的勇气都没了。他隐隐猜得到是谁，如果是喜欢上那个人，眼里自然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只是，为何？何时？
叶瑗自嘲的笑笑，还以为雷二郎这个古人是个痴心汉，自己这个21世纪的所谓新人类，难道不也是个痴心的人吗？才见过几次啊，怎么就对那个坏家伙念念不忘了呢？如果没有他，她说不定可以高高兴兴在异世打拼个江山出来，然后功成名就的笑着死去……
良久，祭月郎长出一口气，道：“今宵有酒今宵醉，同去？”
叶瑗抿唇摇了摇头，已经说清楚了就行，她没那份心思去玩什么情感告别仪式。
“你去和兄弟们喝吧，我想去一趟军营。祝吏侯的五千兵士都是精兵老兵，但是都是外乡人，恐怕会和你招募的那些土鳖蛋新兵有矛盾，不去看看，我放心不下。”
祭月郎心神一凛，在她面前，自己显得多么庸碌卑微？他还沉浸在期期艾艾的感情中，而她的心里却始终怀着天下；是啊，毕竟是未来的国君，自己痴心妄想了！
“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一直想问你，南一城的工事机关是怎么回事。”
“哈哈，也好，我还挺怕走夜路呢。那个工事，其实叫做共振装置，因为祝吏侯的阵型容易形成固定频率，当这样的队伍走在共振带上面时，会形成一定的振动波，如果和装置本身的振动波发生重合，就会加强效果，除了发出极大的声强，还会最终导致装置上的木板断裂。这个原理不复杂，但操作起来风险很大，关键要算好共振节点，算好分布，算好时间，让敌人尽量多的进入机关，具体算法回头我在纸上画给你看……”
——
观月台小广场的狂欢还在继续，一众武士起哄着要楼红霜和邠攻君比武。
“楼二当家外号飞焰魔女，身手很漂亮，邠攻君是咱们武士里功夫最了得的，趁着今晚大好机会，正好比试比试，分个高下，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我赌邠教头赢！”
“你看不起我们楼二当家吗？肯定是我们二当家赢！”
……
斩棘心里一动，看着楼红霜道：“楼姑娘，不妨指点指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士，他们要知道姑娘的手段，以后也会更加勤奋练武。”
其实他是想看看楼红霜的身手，对她能有个进一步的判断。
“比就比！”楼红霜跳跃起身。
她的身份就是楼氏家族的大小姐，其它全部都被季乙隐藏得纹丝不透，才不怕斩棘窥探。
“楼姑娘得罪了。”邠攻君见斩棘开口，不温不火向楼红霜拱手为礼。
二人很快你来我往比拼了几百招，楼红霜功夫的确了得，只见她身形越来越轻盈，软剑寒光点点，像无数条银蛇翻卷，邠攻君渐渐落于下风。
“好！”很多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楼红霜打得兴起，使出奔云剑法的终极杀手招，软剑如同银龙在云中翻滚腾挪，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邠攻君一看不敌，忙后退了几步，叫道：“在下认输。”
楼红霜却没收住剑势，软剑刺向邠攻君脖颈。比试而已，居然用这么狠的杀招！斩棘见状飞身而起，人未到，掌风已经拍飞楼红霜的软剑，同时另一掌击向楼红霜。
“不可！”
楼教头大叫一声，挺身冲到楼红霜身前，硬接下斩棘的一掌，顿时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幸亏斩棘只用了五分功力，又临时收回去两成，否则楼教头此刻小命休矣！
“楼博？！”斩棘吃了一惊，忙扶住楼教头，替他推血过宫。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楼教头的名字，此刻听了斩棘的疾呼，才知道原来全名叫楼博。
“你……谁要你替我挡的？我警告你，不许你喜欢我！”楼红霜见了楼博的举动，心里觉得怪怪的，跺着脚发脾气。
“……我也不想喜欢你，可是，谁让你……”
两人一段露水关系，楼博如何说得出口？但是，随着相处日增，他对她的感觉已经超出了那种特殊条件下的特殊情感，在矛盾的心态中渐渐情根深种。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只要去关注、去在意，就会越陷越深。
楼红霜心想我是少主的人，凭你小小教头也敢来喜欢我？配么？想到这里，楼红霜扬手就打了楼博一个耳光，再次让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一个女子会给一个开口表白、挺身牺牲的男子一个耳光作为回报。
“你听不明白吗？叫你不许喜欢我！凭你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众人闻言哗然，楼博脸色铁青灰败。还有什么羞辱比得上被如此当众轻贱的呢？明知对方误会落霞峰那段情缘，是他自己犯贱，不敢告诉她实情，更犯贱的是他居然还喜欢她。
“喂，臭娘们，还真把自己当宝贝了？！就你这鸟脾性，长得再好，爷们都不稀罕正眼看你！楼教头，赶紧的忘了这臭婆娘，好女人多得是！”
雷二郎完全受不了了，跳脚直骂。他真不懂楼博啥眼光，要喜欢也是喜欢小灵那样温柔可爱的好女孩才是。
楼红霜怒气冲天，挺剑叫道：“你才是臭猪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看剑！”
她带来的那三十六个武士惊得面面相觑，暗叫不好，纷纷站起来劝阻楼红霜。
雷二郎也不是个吃瘪的人，瞪着眼睛一拍大腿就要迎上去斗狠，斩棘大喝一声：“够了！都给我滚回去睡觉，散了！”
等到众人散去，斩棘沉着脸扶楼博坐到自己身旁，同席对饮。
“楼博，你跟在我身边有九年了吧？”
“嗯，当年幸亏有您，不然真不敢想象我如今是个什么德性。”
“那也是你本身有璞玉之质。呵，还记得那时候的添香楼刚起来没多久，就像一股浊气流荡在渡城，败坏世俗，而你是那些小混子龟奴里唯一一个知大义守操行的好儿郎。你我一见如故，斩棘一直是把你当亲兄弟看待的。”
“斩棘王……”楼博动情的看着斩棘，想起初见斩棘时的情景，那时的斩棘才十八岁少年，却已经有了盖世气概，眨眼工夫就将他救出了其他龟奴的围殴，身手堪称神人。他对斩棘又敬又爱，从此追随着他经历无数阵仗，兴衰沉浮，始终不离不弃。
“楼博，这些年我有些对不住你这个弟弟，算起来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我不但给不了你安定生活，还忘了给你说个媳妇儿。”
楼博顿时脸色又白又红，呐呐着看向斩棘，复又垂头不语，半晌才道：“斩棘王，是卑职对不起您……”
他仰脖子连着喝了三大杯酒，才将落霞峰混沌阵发生的意外告诉了斩棘，并将楼红霜经常用信鸽联络“少主”的事也说了出来。
“少主？可知道是谁？”斩棘皱起了眉头，当时自己只有两百武士，势力早就已经没落，乏人问津，是谁还那么用心在自己身边安插暗线？以楼红霜和那三十六名武士的身手，这颗棋子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这个卑职也不知道了。”
楼博头昏脑胀，有些快醉倒了。其实他是刻意不想去知道，否则他完全可以截下一只信鸽，一看究竟。他觉得知道了那个所谓的“少主”，只会让他的心里更绝望更难过。
斩棘见他醉倒睡了过去，脱下身上的长袍盖在他身上，四顾空荡荡的观月台，心里升起无限感慨。感慨岁月如梭，身边的兄弟早已过了婚娶的年龄，而自己也是老大不小，仍然身心没有着落；感慨楼博这段辛苦的缘分，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执意争夺紫龙而起；感慨自己一片冰心，却落在了不该爱的人身上，如果她真的有意，那他该怎么办？接受吗？情爱是自私的，为了得到她，他可能会做出伤害其他觊觎之徒、伤害赤境的事吗？
一边想一边喝，很快几壶酒全见了底，醉眼朦胧的看着天上的弯月，心就像被那银钩钓起的鱼，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