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有人欢喜有人忧（1 / 1）
叶瑗和斩棘带着祝吏侯的残兵败将整队下南屏坡的时候，祝吏侯的大儿子元鞘和四夫人成思环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坡顶爬。
二人到了营寨里，却发现空无一人，寂静得连呼吸都彼此相闻。成思环胸口发紧，急慌慌跑向最大的那顶营帐。
元鞘却冲上了瞭望塔楼，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整齐的向南一城移动，当先的是骑着黑色骏马一身白袍子的斩棘，旁边是一个骑在巨狼上的少女，头上的马尾辫随风飞扬。九岁的他，将那两个背影深深的刻在了瞳孔里，此后过去了很多年，都还是那样清晰。
成思环刚跑进帅帐，就看到祝吏侯喝下最后一口酒，拔出银鞘金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侯爷——！不——！”
成思环瞪大了眼睛，四肢冰冷，只赶得及抢到他面前，接住一股喷涌而出的鲜血。
“是你……呵，你怎么来了？”
祝吏侯抬眸看着成思环，心里掠过惊喜，同时又深深觉得无奈。这是个好女子，可惜，他没有机会再去好好疼惜她了。
“侯爷……”成思环泪珠像断了线一般，只知道低声呼唤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一路来得不容易，她是因为抱着期待，才支撑过来的，现在，这个期待变成了绝望，她爱慕的人竟然活生生在自己眼前自杀！这叫她如何接受？
“思环，对不起……你的痴情，我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不肯接受，现在想要接受，却来不及了……你以后好好过吧，找个待你好的人……”
祝吏侯吃力的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目光眷恋不已。
成思环捧着他沾满血的手，放声大哭起来，祝吏侯拧着眉头，撑在桌案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神再汇聚一下，再抬眼便看到了大儿子元鞘。
“元鞘？”祝吏侯瞪着儿子，心里直感谢上苍待他不薄，临死既能见到心爱的女人，还能见到器重的儿子。
元鞘眼神冰冷的看着祝吏侯和成思环，稚嫩的脸上竟然有一丝嘲讽。
“你居然用银鞘金刀自尽，有什么脸面去见祖父宏灵王？”
祝吏侯皱眉看着他，咬牙拼上一口气道：“这样才能保全你和你的兄弟姐妹，才能保全元氏满门。”
他如果不死，就无法向季乙交代，季乙就会有借口灭了元氏满门。他死了，叶瑗曾经允诺过，会追封他荣誉，更不会为难他的家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
元鞘挥拳砸在桌案上，竟然发出砰的一声，惊得成思环止住了哭泣。祝吏侯看着儿子哑然失笑，他明白儿子的意思了，这个屁大的孩子，是在指责他兵败的事实。他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心气很高……
他想告诉元鞘，他输得心服口服，即便是父亲宏灵王，也会赞成他现在的选择吧？但是他只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再说一个字。
“侯爷！呜呜呜，不要扔下思环……”成思环扑上去紧紧抱着祝吏侯渐渐僵硬的躯体。
元鞘转过身去，不看他们，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
南一城的战事终于宣告暂时结束。斩棘将兵权还给了夏总兵，只带着五千多降兵回了渡城。
祭月郎出了渡城老远等候迎接。这次斩棘和叶瑗只带了两百多武士出发，几乎未有损失就平息了祝吏侯的两万多大军，竟然还带回了五千多将士，他对斩棘和叶瑗的敬服更加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了。
斩棘战胜的消息早就传遍各地，正如叶瑗所料，发出去的债券开始有些涨价。没买到的人开始期盼斩棘再发新券。至于那些被神化的故事，更是被说书的人编成了多种版本。
终于远远看到了叶瑗和斩棘，祭月郎打马飞奔过去，欢快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叶瑗！斩棘！祭月郎想死你们了！”
“我们也很想念你。”
叶瑗见到他，也是一阵高兴，尤其是他露齿而笑的样子，跟季乙颇为相像，更让她看得有些痴了。斩棘神色复杂了一瞬，很快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我这些天觉也睡不下，就是想不明白你是用的什么办法，让祝吏侯的军队齐刷刷陷入地坑，你快告诉我吧。”招呼打过，祭月郎就泄露了自己心急火燎跑上来的真正原因。
叶瑗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生出逗耍他的坏心，故意漫不经心、顾左右而言它。
“噢，这个嘛，其实说来容易，就是算起来难……对了，我们凯旋归来，是不是该聚一起喝个酒乐呵乐呵？”
“陛下打算如何庆贺？”
斩棘的口吻恭恭敬敬，有意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似乎在告诉别人，也是告诉自己，君君臣臣，不能太熟络随意。
叶瑗有些受不了他那种刻意的恭敬，相处这么久，大家早就是兄弟至交的好友，何必这样拿捏彼此的身份？她可不会像历史上某些帝王那样猜忌他们，更不会做出兔死狗烹的事。
“兄弟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庆贺，我随意。”
跟在后面的雷二郎闻言先嚷了起来：“把游方艺人请过来吧！”
叶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几个知道内情的武士均起哄嘲笑雷二郎。
“游方艺人此刻都不知道在哪个国家了，雷二郎，你是不是要亲自去请哇？”
“他呀，做梦都追着去了，小灵，小灵，哎哟喂，可惜醒来还是在赤境，哈哈哈！”
雷二郎恼羞成怒，大吼一声道：“你爷爷的！你们几个臭小子，晚上要是喝不过老子，老子把你们脑袋一个个塞裤裆里去，看你们的臭嘴还乱聒噪！”
祭月郎好奇的问叶瑗：“哪个小灵？雷二郎这大老粗竟然也有心上人？”
叶瑗憋着笑，瞟一眼雷二郎，觉得这大老粗还真的挺可爱，对小灵一片心竟然能持续这么久。这要搁现代社会，到处都是朝秦暮楚的故事，见面就滚床单，转过身就拜拜，这都是稀松平常的，更别说那种纯粹感情、连手都没牵过的邂逅，一般过个几天也就忘记了。
“就是游方艺人里演碧泉国女王的那个小姑娘。雷二郎和她呀，可叹……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叶瑗倾斜了身子，凑过去附在祭月郎耳边小声说。
祭月郎听到“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这八个字，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叶瑗，一张灿若朝霞的鹅蛋脸近在眼前，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白色的短小绒毛仿佛在她腮边镀上了一层光圈。祭月郎黯沉了眸子，突然伸手去握叶瑗扶在迦鬍背上的手。
叶瑗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手背上的那只手，这算怎么回事？
祭月郎见她没有拒绝，心里一喜，五指勾起，抓住叶瑗一只手握在了掌心。叶瑗茫然看向祭月郎，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迦鬍突然嗷呜叫了一声，撒腿狂奔，祭月郎差点被带得掉下马背，只好松开了手。
云谪仙和沈放不约而同地看向渠日，后者飞快的缩回了手，抱胸仰头，看起了天上的蓝天白云。他不是第一次看叶瑗跟别人拉拉扯扯了，尤其是那个季乙，当时在王宫若不是碍于情势不明，他不敢轻易出手，季乙早就被他削了；祭月郎有三分像季乙，他一看就觉得很刺眼。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叶瑗和他手里的青锋剑一样，别人最好不要碰。
迦鬍带着叶瑗一路狂奔了几百米，才愤愤然停下，回头瞪着后面赶上来的人们，铁刷子般的尾巴委屈的夹着它那受伤的屁股。到底是谁下的手？迦鬍使劲嗅着那些人的气息，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渠日身上，渠日却毫不在意，保持着木头般的僵硬表情。
叶瑗惊魂甫定，瞪了一眼胯下的迦鬍，骂道：“你狂犬病啊？祭月郎吓咱，你也来吓唬我吗？我跟你旧仇还未报呢！”
斩棘策马赶上来问：“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它喽，发神经！”
叶瑗没好气的拍了迦鬍一巴掌，迦鬍没理她那不痛不痒的巴掌，只顾着呲牙咧嘴的瞪向渠日，伸展着两只前腿就要跟他干架。
斩棘见它这副暴躁的样子，不放心，袖袍一卷，将叶瑗带上了自己的马，他则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背。
“你以后还是骑马吧，这异兽到底不温驯，恐伤了陛下。”
叶瑗一离开迦鬍的背，迦鬍就再也不等了，呼的蹿起几米高，扑向渠日。云谪仙皱眉喝斥它，迦鬍在空中呜呜投诉了几声，无奈的落回地面；云谪仙又将渠日拔剑的手瞪了回去，目光看向叶瑗，心里有些波动。
这个新王可没少让他觉得麻烦，如今看来，麻烦才刚刚开始。他真是不理解这世上的男女之情从何而来，在他眼里，男女都是一样的人，就跟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众生平等，没有谁是特别的；他暗暗祈祷叶瑗不要重蹈碧泉花颜女王的覆辙。
城门开处，百姓已经夹道等候在那里，见到当先而来的斩棘，人群爆发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但是见到斩棘手里牵着的马，马上竟然是一个鲜少人知的少女，人们又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那是谁？”
“不知道啊，好像见过，好像又没见过。”
“斩棘王竟然给她牵马呢！”
“是啊，是啊，真稀奇，到底是什么人呢……”
“看，后面那个人像不像云谪仙？”
“别瞎说，云谪仙怎么会在这里？”
……
祭月郎满脸自得的笑意，紧赶了几步，策马走在叶瑗的身旁。既然叶瑗默认了他的示好，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将来可能成为叶瑗的亲王呢？如果是亲王，那当然要走在女王的身边啦！他甚至有冲动向民众挥手示意，宣告那让万众仰望的身份。
叶瑗沉默的看了一眼祭月郎，琢磨着找个什么时间跟这位骚年梳理梳理两人之间原本简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