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说降祝吏侯（1 / 1）
南一城。
经过首次交锋，受挫的祝吏侯没有再延续习惯的打法，坚守不出，破天荒低下高傲的头颅，向素来有交往的妻弟甄观侯求援。斩棘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双方在南屏坡组织了一次正面交锋，各有损伤。如今祝吏侯仅余五千多人马拼死守在营中。
城防军帅营，正上方端坐着斩棘，两侧分别是上将、大将、裨将、副将，因为没有军中职衔，楼教头、楼红霜和其他教头立在角落里。
“叶瑗还是不肯过来吗？”
斩棘脸色有些铁青，心里的纷乱完全掩盖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
下首的众人纷纷快速互看了一眼，视线飘向大帐帘子，那块厚重的布帘始终沉寂的垂着，纹丝不动。
“不等了。”斩棘沉声道，“张将军，你部从横坎左侧进发，攻敌西营，放走战马后，撤到此处……”
……
叶瑗站在城楼上，沉默的注视着城外的荒寂，这荒寂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方圆十几里，因为战事，已经没有了行人。云谪仙、渠日、沈放也同样默然站在一旁，只有迦鬍不明所以的摆着脑袋，总有冲下城楼的兴奋。
“祝吏侯的援兵会来吗？”叶瑗像是在问云谪仙，又像是自言自语。
云谪仙目光转向叶瑗，定住。他不会过问具体战事，更不会参与杀戮。因此叶瑗的问题他没有只字片言可以回复。
“来了只会有更多的伤亡。无论是斩棘这边，还是祝吏侯那边，对于那些年轻的战士而言，无谓的失去鲜活的生命，都是可惜可悲的。”叶瑗继续自言自语。
“要想减少伤亡，只有尽快结束战事。离中秋祭月还有二十几天，再坚持一下，等您公开登上王位，局面应该就能稳定下来。”云谪仙道。
云谪仙想得可真简单！毕竟是个世外之人。如今的局面，是祭月大典上宣布一声谁是王就能终结的吗？只会加大各种势力的分歧，造成更大的混乱。
叶瑗突然深刻体会到王权集中的重要性。在这样的世界，权力需要的不是现代文明的制衡和监督，而是结束割据、实现中央集权，否则这个国家将处于长久的动荡不安。
“我想我该跟凤梧好好的谈一谈。”叶瑗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檀香念珠，轻声喃喃。
云谪仙愣了一下，想起碧泉的鬼王，自己真是疏忽了季文宗的存在，他才是叶瑗通向王位的最大麻烦吧？季文宗的野心，比碧泉的鬼王更大更远，这一点他也有所察觉。
渠日若有所思的看着叶瑗，失落划过心田，但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云谪仙，你知道祝吏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叶瑗突然问。
“他是先王宏灵王的长公子，武艺不凡，继承了宏灵王的果断和聪慧，是个骄傲自持的人，和其他王裔贵族的盲目骄奢不同。”云谪仙道。
“如此的他，为何会被凤梧第一个挑出来对付斩棘呢？”
他的实力，在王裔中应该并不强大，怎么和他的天赋相匹配呢？叶瑗半垂下颌，沉吟了片刻。为了避免直接的战争，她是不是应该冒一个险？
“我想下去走走，等我到了南屏坡下，你再通知斩棘。”
云谪仙讶然失声，叶瑗回给他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渠日闪身而出，准备跟随，叶瑗却伸手轻轻推开了他，拍了拍迦鬍的脖子，示意它跪下，随后爬了上去。迦鬍顿时会意，背着她霍的跳下了城楼。
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渠日没有云谪仙的命令，却自行跟了过去，这再次让云谪仙颇为意外。
迦鬍驼着叶瑗一路飞跑，偶尔碰到被遗落的几具尸体，它便飞跨过去，叶瑗感激的俯下身，将头靠在它的背上，索性闭上了眼睛。
“什么人？！”
随着断喝声，两支羽箭破空而至，咻咻两声擦着叶瑗两鬓划过。叶瑗忙坐直身子，有些恍惚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寨门，这么快就到了，真是后悔的时间都不给啊。
“我是斩棘王的使者，求见祝吏侯，快开门！”
守卫的士兵大吃一惊，一头巨狼和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是斩棘王的使者？随后赶来的渠日让这些守卫再次剑拔弩张，凭他卓绝的身手，他们下意识就要鸣鼓示警！
叶瑗侧头看到渠日，知他不放心，但这次她不能带他在身边，否则根本无法和祝吏侯对话。
“渠日，你和迦鬍守在外面。”
叶瑗说完爬下迦鬍的背，整了整衣襟，冲着寨门再次大叫：“斩棘王府武士叶瑗，孤身一人，求见祝吏侯！快开门！”
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了很久，直到叶瑗喊第三遍，这才去通报祝吏侯。过了盏茶时分，两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冲出了寨门，将叶瑗、渠日和迦鬍围在了中间。
“祝吏侯果真不过尔尔！”
叶瑗冷笑一声，抬脚就进了寨门，兵士们见状纷纷将手中武器紧紧逼住她。渠日瞪着眼睛看着叶瑗的背影，双手拽住衣袖，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寨门在眼前徐徐关上，叶瑗的身影终于彻底隔绝不见。
——
帅帐里，祝吏侯看到身形单薄却目光镇定的叶瑗，意外的轻噫了一声。两人对视良久，祝吏侯实在想不通这次斩棘玩的是什么古怪计策，眼中狐疑的神色越来越重。叶瑗吸了口气，不请自坐。
“放心吧，我这次来不是有什么计策来对付你，只是有件事不明白，想请教你。”
祝吏侯双眸一闪，不置可否。“是你不明白还是斩棘王不明白？”
叶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说说看。”祝吏侯略挑眉。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自作主张跑进敌营逞强，也值得自己这样戒慎？
“季乙为什么选中你？”
祝吏侯没想到叶瑗问的是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道：“无论是本侯，还是斩棘，都是季文宗首先要除去的人。”
“首先除去的人，要么就是太强，要么就是太弱；依我看来，你的实力远远不及斩棘，看来阁下是因为太差劲才被选中来送死。”
叶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祝吏侯蹭的站了起来。
“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祝吏侯清咳了一声，复又坐下。
“哼，你倒是真有几分胆色！可惜你看错了！本侯多年经营，韬光养晦，只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是因为本侯的抱负和心机，被季文宗察觉了，他才急于除掉本侯。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只要保存实力，我可以将韬光养晦之策进行得更加彻底，这天下笑到最后的未定是谁呢！”
叶瑗定定注视着祝吏侯，细细消化着他的话。沉吟了片刻，她才站起身，俯视着祝吏侯的眼睛。
“既然你要做渔翁，又何必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到底是渔翁，还是区区墙头草而已？鹬蚌岂能察觉渔翁的存在？而墙头草却是人人都看得见的，扎眼得很呢！祝吏侯，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在哪里！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自负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已经失败了，以你的觉悟，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
“吖……”祝吏侯张了张嘴，双眸眯了起来。是啊，他为什么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聪明呢？这么想在人前找存在感的自己，竟然也妄想用“韬光养晦”之计？
叶瑗继续逼视着他。
“你以为你会有援兵吗？因为你是墙头草，风吹就倒，谁会甘心被你拖累？因为你的心思天下皆知，谁甘心被你利用？所以你就死心吧！”
“不……”祝吏侯往后仰了仰身子，想和叶瑗的目光拉开点距离，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瑗从腰间解下赤水剑，双手托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认识这把剑吗？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但是下一刻，为了勤王，斩棘将会不顾一切的将这里夷为平地！”
“什么？赤水剑？！怎么会？为什么……”祝吏侯彻底情绪失控，目瞪口呆的看着赤水剑和叶瑗，心直往下沉，仿佛沉到了无底深渊。“难怪你有如此计谋决断……”
“你又错了，我告诉过你，我这次来没有什么计谋。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请你停手，为了那五千多将士的生命！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被斩棘杀得片甲不留，尸骨无存，要么你给自己保留一个尊严，将五千将士交给我，我允许你自裁！将来，我还会为你追封属于一个武士的荣誉！”
叶瑗目光诚挚，始终没有离开祝吏侯的双眼。祝吏侯虚脱了般长出一口气，良久才嗓子喑哑的开口。
“呼……你孤身犯险，就是为了我手里的五千多将士？”
“对。”
“哈！哈哈哈！父王，你听到了吗？她，一个未来的国君，为了区区五千个将士，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祝吏侯一脸哭笑不得，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这样的人竟然是新王，更想不通她的举止，一个女人的举止果然……哈哈，可笑之极！叶瑗由他笑，祝吏侯就在那样干净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将是我的人、我的子民。我不愿意脚下要走的路，是用累累白骨来铺就的。我希望是大家用双手和期待，将我送到那个位置，这样的位置，我才能坐得安稳。”
祝吏侯张口结舌，目光痴痴盯住叶瑗，良久才叹道：“你……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心志太高远……”
叶瑗苦笑了一下，诚恳的说：“我何尝不知道权势之争，有史以来都是无比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我坚持自己的方式，就算是死在对手刀下，也不会后悔。”
祝吏侯耸然动容，闭上了眼睛，良久叹道：“好，我把剩下的将士都交给你。”
祝吏侯召集了所有将士，责令他们投降到叶瑗手下，一切妥当时，斩棘已经领着兵马冲到了南屏坡下，蓄势就要攻击。叶瑗爬上瞭望塔楼，弯弓搭箭，将一张纸条绑在箭上，射向斩棘，并下令大开寨门，渠日和迦鬍见状立刻飞奔到了叶瑗身旁。没过多久，斩棘便飞身到了南屏坡顶，站在塔楼下远远望着叶瑗，眸光闪闪，却不言语。
另一边，祝吏侯独自回到帅帐，给自己准备了一壶烈酒，还有随身多年的一把银鞘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