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四方云涌（1）（1 / 1）
三人计议已定，叶瑗改作武士打扮，先驾着马车出了王城。尽管斩棘、津貒公、昌平公造反的传言已经不胫而走，王城戒备森严，但几乎没什么人认得叶瑗，因此她出城毫无阻碍。
夜幕降临，叶瑗静静等候在王城三里外红枫林。按照约定，酉时斩棘就会带着祭月郎摸出王城，与她会合。
此刻，凤梧在做什么呢？叶瑗靠在马车外，手里把玩着季乙赠给她的檀香念珠。季乙给斩棘冠上了造反的罪名，却只字不提叶瑗的存在，这分明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成为众人的靶子。想着他为难的样子，叶瑗心里满是疑惑，如果天平的这端是她，那么另一端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会让他那样的人都难以取舍呢？
唉，一切顺其自然吧。叶瑗长叹了口气，将念珠收起来，抬头看夜色，估计时间还早，正想上马车休息片刻，只听呜呜咽咽的洞箫声响起，十分凄切。
叶瑗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凤梧？忙兴冲冲循声找去，只见枫林深处黑黢黢一片，有个月白袍子的人随意靠在树干上半躺着吹箫，如此情景再加箫音哀怨，真如鬼似魅一般，显然不是季乙，季乙不会这样席地而卧，也不会这样浑身散发寒意和鬼气。
那人浑然不觉叶瑗的闯入，自顾自吹着，良久突然抽泣了一声，抬腕去擦滚落的眼泪。
叶瑗愣了愣，心里有些失望，试探的招呼：“阁下可是华音公子？”
“咦？你是……”果然是华音。
“我是叶瑗。”
华音惊喜的站起身，走近了看，发现果然是叶瑗，忙作揖施礼：“叶姑娘救我和思君！”
叶瑗和他边走向马车，边询问缘故。
“前日与我船上相会的女子，芳名叫成思君，原是津貒公的三小姐。我与她情投意合，缘定三生，不想你们刚走，三小姐就被许配给了王城的祝吏侯，连夜就被送出，完订婚之礼。我想起叶姑娘你的话，急忙赶到王城寻斩棘王，没料想竟听说斩棘王他……造反了？”
“呃，斩棘王他那是被奸人陷害的。”叶瑗扶额，没想到她也要把凤梧称为奸人。
“哦，原本我也不敢相信。”华音点头，略放了心。“只是如今这样的时局，可如何救出思君……”
“我是听祭月郎说过，有个谁送了个女儿给另一个谁的，但好像送错了还是怎么的，具体我没听明白，反正这两个大家族似乎翻了脸，说不定那个婚事要黄掉，所以你也别太担心。”
“当真？”华音惊喜得差点跳起来，“送错了？翻脸了？哈哈，天助我也，太好了。”
叶瑗微微一笑，但愿他和成思君二人借此阴差阳错，能够幸免于难、最终花好月圆。
二人正聊着，斩棘挟着祭月郎飞奔而来，微微月色下，叶瑗见斩棘受了伤还带着那么重一个人，竟然能够翻出城墙狂奔数里路，还气定神闲，对他的武功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华音搭着他们的马车顺路回逖城，他跟逖城守城门的守卫很熟，七弯八绕的也扯得上亲戚关系，因此略一疏通，斩棘的马车便悄悄穿越逖城，连夜往南而去。华音在逖城下车，回去找成思君不提。
南一城在逖城以南百里，先过幂涽江，再一路翻山越岭，走了一天都没走到。立在一座山头，遥望南一城，巍峨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
“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南部六城，我们需抢先通告南部六城官兵和百姓，新王陛下是叶瑗，玄惞已经不是王的事实，否则我们将无立足之地。”祭月郎道。
“只是少了云谪仙，光凭赤水剑，恐怕难以服众。”斩棘锁眉沉吟。
“我认为不能过早称王，这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我又没有任何威望，谁会站在我们这边？古有朱元璋‘缓称王，广积粮’六字真言，值得我们借鉴。”
叶瑗提出异议，弱得跟鸡蛋一样，就冒出头，那不是找K吗？季乙就是知道这个道理，才没将她拎出来，她要是急赶着跑出来嚷嚷，那就完全辜负了季乙一番心意。
“朱元璋？史上有这个人吗？”斩棘和祭月郎交换了一下眼神，祭月郎都没听说过，斩棘更加不可能知道。
“有没有这个人不重要吧？”叶瑗额头隐隐有黑线垂下，她可不想解释另外一个世界的渊源。
“……好吧。”祭月郎摊摊手，点头同意了叶瑗的说法。“既然要缓称王，广积粮，那我们只能借斩棘王的旗号了。斩棘王在南部六城深得民心，只要我们四处宣传斩棘王被奸臣陷害的消息，应该就能激起民愤，届时六城的官兵和贵族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错，就是这样！”叶瑗拍手称好。保家卫国的关键危难时刻，还是得斩棘这样的忠臣良将，史上历来如此。她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支持，是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呢？想到这里，叶瑗忍不住看向斩棘，对方抿唇沉默的看着南一城，眼中是一贯的坚毅。
——
王城王宫。
成妃跪在春暖殿外，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娘娘，您还是先起来吧，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江华不忍心的去扶成妃，她是江月的妹妹，和江月一样，都是昌平公安排进来的宫人。
成妃没理她，仍然坚持跪在玉阶下。
“陛下，我父亲和叔叔没有谋逆，他们是冤枉的，陛下，请您开恩啊！”
“陛下，臣妾愿用性命担保，父亲和叔叔是被逼自保才集兵的，只要陛下收回成名，他们肯定会解散羽林军和京畿卫的！”
……
春暖殿内，玄惞皱着眉捂着耳朵，一脸不悦。钟敏从奢华的龙榻撑起身，丝缎锦被滑落，露出晶莹曼妙的身躯。她轻轻圈着玄惞的腰，头蹭着他的胸口。
“这都几更天了？还这么吵。成妃她也真是蠢，要杀她父亲和叔叔的是文宗季乙，她却要死要活的来骚扰陛下，真是不知好歹。依臣妾看来，不如将她的舌头拔了，看她还吵不吵。”
“这……太残忍了些吧？”玄惞俊颜微微变色。
“她是谋逆的罪臣之女，按律是该斩的，如今只是拔去舌头，已经是陛下仁厚了。”钟敏眼神冰冷，声音却依然柔和。
玄惞还是犹豫，他心地本就善良软弱，很难让他对自己的妃子下那么重的手。
“再者，此举还有另一层深意。陛下是个心软的人，这王宫中到处都是外臣安插的人手，各自心怀鬼胎，陛下您根本没有实权。如今文宗和昌平公、津貒公他们互相争斗，正是陛下重新掌控王宫的良机。对付这些刁奴，就一定不能手软，只有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王宫的主人，谁才有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他们才会效忠于陛下您。”
玄惞耸然动容，心已经开始松动。是啊，这毫无实权的日子，过得的确有些憋屈。
钟敏伸手轻轻抚平玄惞微微皱起的眉间，柔声道：“成妃她惊扰陛下睡眠，又是佞臣之女，正好拿她杀鸡儆猴，陛下，您说臣妾说的有道理吗？”
玄惞这才启唇微微一笑，点头道：“爱妃不仅温柔体贴，而且聪慧过人，一切就依爱妃的意思。”
成妃很快被宫侍拖回了她的荣成宫，当着一群美人、宫人、丫鬟的面，被拔掉了舌头。鲜血和哀嚎惊染了这些人的眼睛，她们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相信以后将会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
逖城星辉园。
“你是怎么办事的？本公叫你把老三送给祝吏侯，你却把老大送去，你发什么神经？”津貒公指着大夫人寇氏暴跳如雷，一脸横肉胀成了紫色。
本来要趁季乙和戴氏不和的时机，联合祝吏侯和其他王裔对抗和众府，最好悄悄谋取王位，没想到关键时刻在小问题上出差错，祝吏侯不但没成为联盟，反而翻脸不认人。津貒公真要被活活气死了。
“呜呜，公爷，您听妾身解释。那晚思君要跟一个野小子私奔，妾身无奈才将思环冒充了交给祝吏侯。后来，思君这死丫头不知何故又自己回来了，妾身当时想，木已成舟，再换回来是不可能的；大侄女成妃在王宫中不得宠，妾身就寻思将思君换成思环的身份送进了王宫，就安置在成妃那里，只要玄惞王听到思君的歌声，妾身相信，他一定会注意到思君，思君一定能得王的宠爱的。”
寇氏跪在地上，边哭边解释。
“什么？你将老三已经送进了王宫？”津貒公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寇氏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魄。
沉吟了良久，津貒公眼中一亮。季乙可以掌控王宫后院，为什么他津貒公不可以呢？谋逆的罪是季乙给定的，如果王下令免他这个罪名，岂不是不动刀兵就反击了季乙？
想到这里，津貒公急忙去联系哥哥昌平公商讨大计。
——
王城祝吏侯府。
祝吏侯脸色阴沉，俊美的五官冷得似乎凝了冰霜。他注视着墙上披挂的一套银盔甲，手缓缓抚摸过那坚硬的麟皮，很多年了，没有再穿过这套盔甲，当年父王命令他跟随斩棘平幂涽江水匪，他骄傲的拒绝了。最后是他独自带着亲自训练的武士营和五千铁甲兵，荡平了幂涽江，让水匪在赤境从此消失殆尽。他的铁腕和残忍，名震天下。
可是这次出征讨伐叛逆的斩棘，却是被季乙逼迫的。他的三千武士才是他最锋利的武器，如今困在王宫中，没有办法脱身，就凭手里的两万铁甲兵，要取斩棘的性命，他没有把握！
“不好了，大人，四夫人悬梁自尽了！”房外突然有人惊慌失措的嚷嚷。
祝吏侯双眸一寒，皱眉走出房。“那她死了没有？”
报讯的丫鬟愣了一下，忙摇头：“没，还没。”
祝吏侯冷哼了一声，想扭头回房，却不由自主还是走到了四夫人成思环居住的小院。这个小院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已经十分陈旧破落。成思环此刻正被安置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睁着眼睛默默垂泪。
她虽然没有成思君那样灵秀的气质和歌喉，但如果单论五官相貌，却比成思君还要美上一分，毕竟已经十九岁了，成熟得恰到好处，润泽生光。
“你是诅咒本侯此次出征不利吗？这么急着要给本侯殉葬？”祝吏侯一把扯起成思环，目光阴狠的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