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布局落子(1 / 1)
“季大人,发生了什么事?陛下的宫侍为何受伤?这些人手持利器,在王宫中意欲何为?”
钟敏牵着玄惞的手突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青鱼和素奴。原来玄惞独自摸索回春暖殿,却走岔了,越走越偏,幸好钟敏看见,这才扶着他寻回来。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玄惞王?钟敏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天她不是看不出来,玄惞这个王并无实权,今日居然还发生臣子在王宫内院斗殴,把王孤零零扔在一边,这种事实在是大逆不道!她希望争取回应该属于玄惞和她自己的东西。
一个死士看到钟敏,忍不住倒吸凉气,他正是何淳。何淳做梦也想不到,曾经同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两个美丽的女孩,一个来历不凡、纠缠在风尖浪口,另一个则变成了王身边的妃子。他还一度荒唐地想着要去帮助她们,结果,他才是那个无法自救的人!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死士呢?
钟敏站在玄惞的身边,这是两个多么美的人,就好像天上的一对神仙!何淳茫然呆看着,心思百转,他对“西施”的那份情算不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原来是陛下和敏妃驾到。怎么,敏妃娘娘对朝政有兴趣吗?”
季乙懒懒的瞥了眼钟敏,目光凌厉如霜。她才刚得宠,就敢对着他诘问了吗?
钟敏被他那一瞥看得心里发毛,刚鼓涨的企图立刻又矮回去几截。果然还是不行,她还需要多培植羽翼,才有勇气和他面对面说话。
“本宫是担心季大人是否安然无恙,没有别的意思。”
“正是,季文宗,佞臣斩棘有没有抓到?”玄惞维护的半搂过钟敏,为她增加底气。
“噢,他跑了,临走还说一定会谋逆篡位,杀了陛下。因此凤梧已经决定要在王宫加派人手,以保陛下和娘娘万全金安。祝吏侯对陛下赤胆忠心,他府中豢养着三千武士,正好可以着他将这批武士补充进王宫龙卫队。”
任何时候任何机会,季乙都不会错过布局落子,反正左右不会让这些傀儡在手掌心蹦跶出花来的。祝吏侯为人阴险,他要替叶瑗先拔掉这条蛇的几颗过于危险的毒牙,再放出去陪她玩玩。
玄惞隐隐觉得不妥,祝吏侯的武士怎么能和龙卫队相安无事?岂不是置自己和敏妃于更危险的处境?
“祝吏侯固然赤胆忠心,但朕还是更相信季爱卿……”
“陛下厚爱,凤梧心领了。只是如今陛下势微,不仅仅斩棘想要造反,连昌平公、津貒公之流也是心怀叵测,为了给陛下分忧,凤梧已经调集十万王师,准备为陛下肃清山河。”
玄惞吃了一惊,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乱臣贼子?还是季乙胡编乱造,他自己才想篡位?
“季大人,当真有人想造反?”钟敏和玄惞想的差不多,语气甚是怀疑。
季乙今天心情不好,本来实在不想再陪着玄惞和钟敏“唠嗑”,偏偏这两人此刻还特别来劲,真把自己当葱蒜了。
“凤梧今天留下一句话,希望陛下和敏妃娘娘今后牢记在心:天下人都可能造反篡位,唯有季乙不会,因为他看不上这个位置。所以,凤梧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问什么当真还是当假!”
季乙说完,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子,挥袖而去。楼雁归带着死士也跟着,没有察觉百名死士变成了九十九个,有个叫何淳的死士,偷偷的潜留在了王宫。而剑宗和渠日还在打得欢天喜地、相见恨晚,完全把王宫当自家后院,根本没把周围的人当回事,当然季乙和楼雁归也把他们俩当疯子,懒得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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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棘托着叶瑗出了王宫,才哇的吐出口血来。刚才和楼雁归等人一场恶战,他损耗功力太多,背上也有两个伤口,只是为了尽早带叶瑗脱身,才一直忍着。
叶瑗满脑子还在想着季乙带给她的困惑,完全没留意斩棘的状况,突然见他这样,怔了怔才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不打紧。”斩棘用袖袍随意擦了擦嘴角血污,神色不改,身体仍然站得挺直。
“乱讲,你背后全是血!”叶瑗注意到他身上的青色长袍背后都快染成黑色了,上面是两条长长的裂口,里面血肉模糊。
“咱们快回你在王城的那个什么府来着,先把伤口处理了。”
“季文宗要对付你我,现在回一等公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斩棘你笨死了,既然你都知道回去是自投罗网,凤梧怎么会跑去那里抓咱们?”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道理都不懂。
斩棘默然。突然发觉叶瑗怎么口口声声叫季乙的字而不是名,还叫得那么熟稔自然?
斩棘在王城的家一等公府,果然平静无波。尽管外面已经开始风传斩棘王谋逆造反,各种心怀鬼胎的人都已经开始磨拳擦掌,老百姓也是以讹传讹,说得稀奇古怪,但谁也不认为风暴中心的两个主角此刻还呆在家里“淡定”的治伤谈兵。
斩棘带着叶瑗悄悄进了一等公府,直接隐入书房隔墙的密室。密室中伤药、武器、照明等等一应俱全,显然是斩棘有意设置的避难所。当年他为了帮助宏灵王肃清匪寇和几个不安分的贵族,锋芒太露,树敌不少,因此才设下这个密室以备不测。
叶瑗拿起创药和绷带就要替斩棘处理伤口,却见他站得挺直,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
“本王自己会处理,你回避一下吧。”
“我倒是真心想回避,可你这伤在后背,你怎么处理?难不成你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
要换做是凤梧,就一定不会叫她回避,哎,总是想起他,头疼死了!
叶瑗说着,踢了把圆凳到斩棘身后,强行拉他坐下。撕开袍子,近距离看那两道伤口,皮肉翻卷,深有寸许,叶瑗吸了口凉气,忍不住对斩棘比了比大拇指。
“你狠的!伤成这样还像没事人似的。”
斩棘撇了撇嘴角,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有点乐。这点小伤算什么?
感受到两只小手在后背忙碌,偶尔她的指腹小心地揉按伤口四周的皮肉,拭去血污,他的心里竟然窜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双眸不禁沉了下来。他怎么能有那样的感觉?真是可耻可悲!
叶瑗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握紧,揪扯着长袍,忙问:“是不是很疼?很抱歉啦,我不是学医的,处理伤口不太专业,你忍着点。”
好不容易给伤口上好药,叶瑗便动手去解斩棘的袍子。斩棘惊得腾的站起来,按住衣袍不放。
“你做什么?”
“帮你脱上衣啊,不然怎么绑绷带?哦哟,我又不是要吃了你,干嘛摆出一副看见色狼的表情。”
叶瑗扶了扶额,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含蓄的,就算光膀子她也不稀罕看哪。说真的,跟凤梧在一起,总有心灵契合的感觉,不用造作拿捏,只是他太聪明,因此自己说话行动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绞脑汁,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而面对这个扑克脸,别看他说话不中听,而且迂腐固执,其实倒也省心放心,就是少了点共同语言。
“你怎可如此随便?男女有别,更何况你将是赤境的一国之主,更要注意言行端正。请你转过身去回避,剩下的斩棘自己会处理。”
斩棘沉着脸,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真是被她的“豪放”吓到了。
“这样也叫随便?得,我不跟你这古人讲道理,反正我心里是光明磊落的,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转过去不看总行了吧?”
叶瑗说着转过身去。斩棘吐了口气,忙快速脱下外袍和里衣,刚拿起绷带往后背绕,却见叶瑗猛的回转身,笑嘻嘻道:“现在看都看到啦!你就把我当男人好了,处理伤口要紧,不许再扭扭捏捏!你看你,把药都蹭掉了一块!”
叶瑗抢过绷带一边替他绕着,一边埋怨他的固执迂腐,导致刚才上的药被蹭掉了。
斩棘完全被她的“不守信用”震得目瞪口呆,亏他还那么相信她!她的双臂游走穿梭在身上,令他浑身紧绷,大气也不敢喘。越是心里翻江倒海,他的脸色就越阴沉,感觉像是掉下了万丈深渊般。
“君子怎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样的她如何能够做一言九鼎的国君?
“首先,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君子,其次,我说的是‘转过去’不看,那我‘转回来’的话,当然就要看啦,是你自己没听懂。”
终于绑好,叶瑗松了口气,伺候古板的人处理伤口还真累,要斗智斗勇。
“……”斩棘彻底默了,狭长凤眸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那张薄汗泛红的脸。她不仅像茶容一样讲原则知大义,还有茶容所缺乏的机敏狡猾,也许她身上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她眼里的忧思是为了什么?
“话说回来,你的身材还真不错。”叶瑗见他披衣而起,颀长的身躯配上曲线优美的肌肉,堪称完美身材了,忍不住冲口夸赞。
斩棘觉得自己血猛的往脑门冲了一下,差点没昏过去,千年寒冰的脸上竟然浮起一片红云。
“叶瑗!”
“好了,我闭嘴就是,别给我念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那些大道理。”
处理好斩棘的伤,两人开始考虑回渡城的打算。
“季文宗挟天子令诸侯,现在他既然决意不承认你未来国君的身份,那么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因此你的处境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回到渡城,至少那里我还保留了两百武士和些许薄产。”
“其实凤梧并不会杀我。”叶瑗微微垂下头,心里一阵迷惘。
斩棘握拳,心猛揪了一下。“为何?”
“我和他……也算是朋友吧,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他的知己,不过现在,我发觉我根本不了解他。不管怎样,反正他只是不想让我做女王,他认为你一定会拥护我做女王,所以才要杀你。因此危险的是你,不是我。”
斩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叶瑗。什么时候她竟然和季乙混得那么熟了?季乙他只是不想让叶瑗做女王吗?难道他也是存着想得到她的私心?
“不错,不管有多少阻挠,我一定会顺应天意,拥护你平安登上王位。本王不怕季文宗来杀。”杀他谈何容易?千军万马之中,他也能尽力脱身。
玄惞已经不是王,他不能让这个国家沦落在一群篡改天意的人手里,让赤境处于不安和危机。他会深深的埋葬掉自己那份私心,将莫名的感情化成对新王的全力扶持,他会做到像辅佐宏灵王一样全心辅佐叶瑗,他一定能做到的!
“斩棘,我有些心里话,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觉得天意什么的也不必太当真,国君的位置,我的态度就是顺其自然、不求不拒。如果凤梧非要保住玄惞的王位,他必定有很多手段来对付你,与其这么辛苦,还不如别让我去抢那个破王位,这样大家不是都安生了?”
如果不用和季乙站到对立面,她的心就不会这么有负担,不会这么难过。
斩棘凝眉不以为然:“天帝的选择不是儿戏,怎么可以不当真?玄惞已经是‘伪王’的事实是纸包不住火的,与其到了那时再陷入一片混乱,还不如乘早定局。”
“不错,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你不想做这个国君,但只要你的身份还在,就永远会有人来拥护你,相对应的,也就会有人反过来对付拥护你的这些人,比如斩棘王!”
祭月郎突然进入密室,接过斩棘的话。斩棘说的是他信奉的道理,叶瑗可以不认同,但祭月郎的分析却是理性客观的,叶瑗不能不认同。
“祭月郎,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如果是斩棘王一个人,我肯定已经骑着马追去渡城了。但是有你在,我就猜应该还在这里。”祭月郎笑吟吟的,觉得自己很聪明,忍不住对叶瑗挑了挑眉。
叶瑗刚想夸他几句,一看他那骚包样子,立刻打消了念头。
“如此季文宗恐怕也会猜到我们的藏身之所,我们还是立刻出城吧。”斩棘立起身道。
“不忙,那个老奸忙着收拾祝吏侯后,就赶回他老家去了,暂时不会来为难我们。”祭月郎将他在王宫一路探得的消息告诉了斩棘和叶瑗。
“津貒公和昌平公被老奸坐实了谋逆的罪,老早就逃回了逖城,估计两者有一场好拼;祝吏侯是宏灵王长子,实力不可小觑,但他的态度向来摇摆不定,据说津貒公刚送了个女儿给他,想要拉拢,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送错了人,祝吏侯立刻就跟津貒公翻了脸。正乱的时候,季乙传玄惞的旨意,收了祝吏侯三千精锐武士,调入王宫龙卫队,还说斩棘王您造反谋逆,让祝吏侯发兵讨伐咱们。”
“好厉害,这么多内幕消息,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叶瑗听他滔滔不绝,这些不同身份的人她都不认识,脑子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号给绕晕了。
“嘿嘿,祭月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知交遍及天下,什么消息不好得手。”祭月郎又开始自我陶醉。
“哦,有时候消息太多也不好——”叶瑗皱眉。
“啊?”祭月郎顿时被打击到了。
“这么多消息,有的是表面迷惑人的,有的看似不起眼,却是真正要害。试问在权谋机变上,赤境有谁是凤梧的对手?”
“……除了智圣风千山有可能与老奸论道,还真没人比他更奸的了。”祭月郎有点挫败感。
叶瑗心里淌过一缕对季乙的崇拜爱慕,是啊,他是聪明,更邪气!风千山的脚都被他砍了一只。
“叶瑗你有什么对策?”斩棘见她分析起来颇有底气,忍不住问。
“我的对策就是没有对策。既然猜不出对方的意图动向,不如以静制动。如今渡城是我们的根据地,还有那么一点儿根基在,但也是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所以保护根据地,发展壮大自己就是首要的任务。总之一个字:防,两个字:防备,四个字:有防有备。”
“如何有防有备?”祭月郎美目发光,盯着叶瑗的眼睛。
“防在南一城,那里是南北势力关口,丢失了就敞开了口子,所以祭月郎你要在南一城密切关注敌人来袭的动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备在粮草军队,两百武士,些许银两能有什么用?必须尽快招兵买马,筹集粮饷。”
“难就难在这里。招兵买马需要银子,粮饷控制在城辅和驻防军队手里,等于控制在季文宗手中。”斩棘皱眉捶了下桌子。季乙花了三年时间,几乎收光了斩棘在南六城的势力,着实可恨!
“银子和军队的事,我可以试试去解决。”叶瑗抿了抿菱唇。不知是在这个异世憋屈太久的原因,还是因为跟季乙斗智而挑起的好胜心,她竟然有一丝兴奋,既然是必须走的路,就走得更精彩些吧。
斩棘和祭月郎默然看着她,均有些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