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战火初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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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眼间两年已过，时值公元755年。

七月流火。

江南的天气依旧如往年一般热的没有天理，让人恨不能天天泡在水缸里，走不了两步路就会大汗淋漓。

龙门客栈一如既往的繁荣，龙城和扬州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富庶景象，百姓们安居乐业，一片祥和宁静。也许这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但是龙门客栈里却丝毫不宁静。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蓝扬扬追在一个小小的粉娃娃后面，跑不到两步就停下来喘息，汗顺着脸颊流入衣领，黏黏腻腻的。

前面的娃娃圆圆的胖脸染着两朵因奔跑而且的红晕，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露着白白嫩嫩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像极了年画里的胖童子和电视剧里的人参娃。

小娃娃听到她的声音回头咯咯笑着看了她一眼，跑的更快了。蓝扬扬发力，飞快地跑了两步，追上了咯咯笑的小娃娃，抄起来抱在怀里。暴怒的脸在看到娃娃粉嫩的苹果脸时化为一滩春水，凑上红唇啾啾亲了小娃娃两边脸颊各一下，意犹未尽地要亲他红润小嘴，小娃娃偏将嘴撇到一边不给她亲。

“唐温杭——你看他啦！”蓝扬扬向着屋里大叫，把唐温杭午睡中的叫出来。

“又怎么了？”唐温杭应声出来，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温和地笑着，如三月的春风般醉人。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刻画的他更加成熟内敛，优雅俊朗。经常会有些不识趣的妇人、侠女献殷勤，都被蓝扬扬恶形恶状地赶跑了，最近蓝扬扬看他看得紧。

“都是你啦！你们父子两个一起欺负我！”蓝扬扬将儿子塞到他爹的怀里气鼓鼓地走向凉亭，决定一个时辰之内不理他们。唐温杭接过儿子亲了一下，小娃娃像是故意气母亲，撅着小嘴跟父亲索吻，不亲的呗呗响不放人。

“唐蓝凌——我不要理你啦！”

小梅端上来三杯冰果汁和几盘新鲜水果为她们解暑，小兰和小竹则在她身后扇扇子。她最怕热了，最讨厌过墺热的七月，每到夏天脾气就会变得很糟，动不动就想发脾气。尤其是生完孩子之后，简直比哥斯拉还火爆。唐温杭倒是不曾抱怨过什么，一味包容忍让，越发宠她了。

唐温杭抱着儿子坐在蓝扬扬对面，端起没加冰的那杯果汁喂儿子喝了几口，然后在儿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小家伙点点头，爬下父亲的膝盖咚咚地跑到蓝扬扬跟前，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娘，然后不顾蓝扬扬的娇斥，爬上她膝盖，抱着她的脸对准嘴献上香香的吻，然后咯咯地笑着。

不到两岁的孩子就精灵古怪的不得了，蓝扬扬经常感到挫败和无力，但是一看他纯真稚嫩的笑脸就烟消云散，恨不能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拿来博他一笑，他的笑是全世界最动人的声音，他的笑脸是全世界最美妙的风景。

当初信誓旦旦不生孩子的豪言壮语都在自长安回龙门客栈知道自己怀孕后不攻自破，不用唐温杭劝她也决定生下上天赐给她的礼物。虽然一直很担心，但是唐温杭和龙藤她们给了她勇气，直到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放下心，看着怀里皱巴巴的小婴儿，她的心瞬间被母爱填满，有一个声音在说，她的生命终于完整了。

可是这个小子专爱跟她作对，脚一沾地就跑，每天都得追在他后面担心，担心他会不会摔倒，担心他跑的满头大汗会不会感冒。最可气的是只要她一跟他发火这小子就可怜兮兮地哭，还知道找救兵，弄得唐温杭、龙藤她们以为她是个多坏的娘亲。总之自从儿子出生后她的地位不保，现在龙门、唐门上下都把唐蓝凌当成是宝了。

“怎么了？小家伙又惹你生气啦？”龙藤和李林甫，不，现在应该叫虎啸，手牵着手甜蜜地走来。

“姨——抱抱！”小家伙大老远看到龙藤就伸出双臂欢欣鼓舞地投进龙藤怀里。

龙藤宠溺地亲亲他的小脸蛋，拿了一颗水蜜桃递给虎啸，虎啸咧嘴一笑剥开水蜜桃的外皮，刚要往嘴里送就被龙藤截了下来，拿到唐蓝凌嘴边喂给他吃。虎啸尴尬地愣在那里，跟唐蓝凌瞪眼，不服气伸手要跟他抢，却被龙藤拍了一下。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龙藤、龙飞和吃喝玩乐她们都快把唐蓝凌宠上了天。蓝扬扬和唐温杭笑的前俯后仰，虎啸任命地取来一颗桃子又剥了起来，因为小家伙快吃完了。

“有什么消息吗？”蓝扬扬知道他们这个时候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些日子她预感到灾难即将来临，令龙藤多注意安禄山和长安的消息。平常这个时候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午睡时间，没有特别大事是不会被打扰的。

“刚刚得到消息，安禄山已经上奏朝廷请求献马，三千匹马，三百乘车，每匹马有车夫两人，每乘车有车夫三人，另有蕃将二十二名，加上安禄山的随从、护卫等约有七千多人，已经往长安进发了。”龙藤一接到消息就立马来报。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的，蓝扬扬和唐温杭没有太过惊讶，“那我们立刻动身回剑南吧！扬州虽不是战场中心但作为全国的经济重镇难免会被波及，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没错！以安禄山的性子一定会来兴兵来报仇，还是早作打算为妙。”虎啸凭着对安禄山的了解猜测。

事不宜迟，第二天龙门客栈暂停营业，蓝扬扬和唐温杭带着无忧山庄的老老少少先走，由龙飞、凤武和吃喝玩乐护卫。龙藤和虎啸带着龙门各分堂弟子殿后，处理完大小事务随后跟上来。全国各地的分庄也全部接到命令撤到蜀中，有不愿意撤的发给大笔的遣散费。这几年，龙门客栈的财物和生意已经慢慢的都转到剑南盖好的新宅，处理起来倒也轻松，只是这凝聚了她们心血，记载了她们欢乐和泪水的龙门客栈难以割舍。有人出天价要买，被龙藤一口回绝了，总有一天她们还会回来的。

坐在舒服的豪华马车里，蓝扬扬和儿子分食完一只烤鸡，给儿子擦擦手，问唐温杭“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

她们倒是预先知道灾祸来临可以早作打算，可是龙城的百姓呢？扬州的百姓呢？天下的百姓呢？谁来管他们？

史料里记载安禄山到处烧杀劫掠，大军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鸡犬不留。她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会不安，那种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却无能为力的无助和愧疚常常啃噬她的良心。她有一种不顾一切想要告知天下百姓的冲动，但是想到丈夫、儿子又放弃了。她不是一个人，她的生命有了羁绊，做事情不能再任性，凡事都要为她爱的人考虑。

“你不是说不能杀安禄山吗？”唐温杭眼里有一种复杂的神情。早些年当唐温杭知道安禄山会有这一天的时候，他们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唐温杭直觉地想要杀掉安禄山以除后患，被蓝扬扬以天命所归四个字阻止了。

“不能阻止这场悲剧并不代表不可以拯救黎民百姓，我们……我们可以将伤害减少到最低……对啦！我们可以去帮助郭子仪对付安禄山的叛军，只要不杀安禄山、安庆绪和史思明这些关键人物，不改变战争格局和进程，应该没什么问题。”蓝扬扬想到一个法子。

“好！”唐温杭颔首将她搂在怀里，她搂着唐蓝凌，一家人，一条心。

回到剑南，唐温杭将她们母子安顿在唐门，自己四处去联络武林同道。等到龙藤、虎啸到达，在新龙门客栈里安顿下来，唐温杭也回来了，带着三门、四庄、九派，十八帮三十六会各路英雄豪杰。蓝扬扬将他们免费安置在新龙门客栈里，好生款待。

各位武林同道同仇敌忾，对安禄山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义愤填膺，都唯唐温杭之命是从。于是，唐温杭命令各门派秘密整顿人马，合兵一处进行训练，为接下来的恶战做准备。

巾帼不让须眉，蓝扬扬给李亨修书一封提醒他大战在即，早作准备。命令万秋打开库房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并亲自率领吃喝玩乐四人购置兵器、筹备粮草、衣物、药品等战争必需物资。龙飞和唐门的暗器高手们更是日夜赶工，打造最厉害的武器装备大军。

卉泰烺在民族大义面前暂时偃旗息鼓，随着赵君临一起帮凤武训练队伍。

唐温杭和几位颇有军事头脑的掌门分析目前的形势，商量具体的方案。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这个时候只不过是个节度使下面小小的朔方右兵马使，还没有建立什么彪炳的功勋和战绩，只是凭着历年来在军中不俗的表现在朔方小有名气。

唐温杭曾派人多次去联络他，但都是府里传话不见，足见他自恃甚高瞧不起江湖草莽。

无奈之下，唐温杭只得亲自出马，蓝扬扬坚持要跟他一起去，并且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唐蓝凌。拗不过她，唐温杭勉强同意，于是两人轻车简从乔装成一对平凡的夫妻上路了。

到达朔方已经是十月了，投了几次拜帖，皆不得其门而入，令蓝扬扬对郭子仪的观感改观。暗想历史是骗人的，郭子仪根本就不想书里写的那样礼贤下士、求贤若渴、豁达大度，不过是一介俗人庸官而已。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拉起旗帜自己干！以你的威望和领导能力，再加上龙腾、虎啸的智谋不要说对付一个安禄山，就算要夺取大唐江山也轻而易举！他郭子仪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跟我们摆架子！”

“别说傻话了，我们今晚夜探郭府去看个究竟再说。”唐温杭换上墨黑的夜行衣。

我们？蓝扬扬乐滋滋地被唐温杭抱着乘着漆黑的夜色飞跃进郭府。

夜阑人静的郭府只有一件上房还亮着烛光，窗棂上投射出一个有着明显络腮大胡子的身影，手里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

“谁？”屋里的人警醒地低呼一声，转眼间人已飞出窗外来到他们面前。

唐温杭落落大方，不躲不避正面和来人打了个招呼，“郭将军有礼，在下唐门唐温杭携妻子深夜来访还请见谅。”

“唐温杭？武林盟主？”

身着单衣匆匆出来的郭子仪立刻放松戒备，拱手一揖，客气有礼地将他们请进书房。和先前避而不见的态度有天壤之别，令蓝扬扬十分不解。倒是唐温杭处变不惊拉着她走进书房。

“郭将军何以前倨后恭、态度转变如此明显？”蓝扬扬一出口就是质问。

“此话怎讲？我们之前并未见过面，夫人何处此言？”郭子仪被问得一脸茫然。

“是没见过面，但是我们三天来投了不下十封拜帖诚心求见，皆被拒之门外。这些不是将军授意的吗？”

“竟有这等事？郭某近日一直在军营忙于军务，今天下午才回府，不曾见过拜帖。想是府中下人怠慢，还请两位恕罪，郭某一定严惩不贷。郭某再此向二位赔罪了。”郭子仪说着竟躬身一揖。

唐温杭连忙还礼。

自古英雄惜英雄，郭子仪对唐温杭的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于是恭敬地请他们夫妇上座，并亲自烧茶。

唐温杭有计划地将话题引到安禄山的问题上，两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十分一致，于是唐温杭道明来意。二人击掌盟誓，承诺他日战乱时互相帮助，并交换信物作为凭证。

2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蓝扬扬催促一直延宕归期整日泡在军营和郭子仪学习如何带兵打仗的唐温杭早日启程。没想到战争开始了。

十一月十日，忆女成狂的安禄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率十五万大军出蓟南，发布文告讨伐杨国忠。因为安禄山兼任河北道采访使，河北官员都是他的亲信下属，大军所到之处官员纷纷应接。不日，叛军到了太原逼近长安。

此时的唐玄宗仍不相信安禄山会谋反，依旧和杨贵妃纵情声色，颇有‘隔岸犹唱hou庭花’的淫靡。

安禄山、史思明大军势如破竹，如秋风扫落叶，一路经过河北、河南，攻陷了东都洛阳，直抵潼关，眼看唐朝就要灭亡了。

郭子仪临危受命，被任命为朔方节度使，奉命阻击叛军，解一时之急。

唐温杭早已做了部署，命令大军化整为零悄悄进入朔方待命。

当时朔方的主力部队静边军军心不稳，主帅周万顷曾是安禄山旧部，受安禄山提拔才能升任将军。在叛乱爆发后一直鼓动大军投靠安禄山，但是遭到几名手下的反对，一直未能将大军带到洛阳。

郭子仪对此一筹莫展，白天练兵，晚上和唐温杭喝闷酒。

“郭兄有什么为难的事吗？为何最近一直愁眉不展？”唐温杭敬了郭子仪一杯酒。

郭子仪于是将眼下的难题说给唐温杭。唐温杭听了以后只是淡淡一笑，“那郭兄有何打算？”

“周万顷此人乃是安禄山爪牙，断不能留。只是此人年少时曾在昆仑山学艺，武功高强，放眼朔方无人能比，若要杀他谈何容易？”郭子仪眉头紧锁。

“郭兄只管御敌，此等小事交给愚弟即可，不必费心。愚弟明日献上周万顷人头祭旗如何？”唐温杭说的云淡风轻，郭子仪听得虎心大悦，当晚两人畅饮至三更。

次日，唐温杭叫来赵君临和卉泰烺师兄弟，命令他们去取周万顷人头。

周万顷虽然师承昆仑仙山武功不俗，但终究不是赵君临和卉泰烺的对手，几十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两人割了人头回来交差。

当天郭子仪便悬周万顷人头于军中，扬言如有叛逃安禄山者、不战屈敌者一律杀无赦。这一招震慑住了静边军。在唐温杭的帮助下，郭子仪仅用了两天便整编了静边军，向着河曲进发。

大军一路高奏凯歌，打败了河曲的高秀岩，接着唐温杭指挥唐门和龙门的人设伏歼灭了安禄山的精锐之师薛忠义的七千骑兵，夺取了云中、马邑等重镇。郭子仪和唐温杭的大名广为传播，他们成了安禄山的克星，大唐的救星。大军在马邑稍事休整，唐玄宗派人前来马邑颁旨嘉奖，授予郭子仪兵马大元帅、唐温杭骠骑将军之职。

高力士操着不男不女的尖锐嗓音宣读完圣旨，双手递给郭子仪。郭子仪吩咐人奉上些金银犒劳高力士一行人，高力士不讲这些小钱看在眼里，眼皮不翻示意小太监收下。

“郭元帅、唐将军恭喜！恭喜！二位的威名和彪炳千古的功勋皇上都铭记于心，他日剿除叛贼定当重重嘉奖，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高大人言重了！剿灭叛贼、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大唐子民的责任，自当肝脑涂地、义不容辞！”郭子仪说的慷慨激昂，令高力士另眼相看。

“这位唐将军怎么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嫌将军之职委屈了不成？”高力士冷哼一声。连公主、王爷都得敬他三分，曾几何时看过这种脸色？

唐温杭素来瞧不起这些贪官污吏、权臣奸宦，周身散发着正义凛然傲气负手而立，竟不答话。他帮助郭子仪本意是拯救天下黎民免于生灵涂炭，并非是保他大唐李家天下，更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自然不用奴颜婢膝摧眉折腰事权贵。

高力士从未见过如此高傲放肆之人，竟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了过去。这下不打紧，高力士的随从可不答应了，立刻就要捉拿唐温杭问罪。唐温杭岂会惧怕那些朝廷的鹰犬，竟打了起来。

郭子仪从中周旋调停，但是那些人狗仗人势惯了，哪是轻易罢手的？唐温杭手下留情，只将他们打伤，然后从容不迫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你今天不是受封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郭将军没有设宴款待朝廷来使吗？”蓝扬扬替丈夫解下落满雪花的披风轻轻拍打掉残雪，递给他一杯热茶问。

这些日子他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日以继夜不是指挥部队打仗，就是和郭子仪研究战略部署，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她立刻吩咐一路跟在她身边的小梅，“去厨房弄些热汤热饭来，要滋补的。”

筋疲力尽的唐温杭在她身边坐下，侧身躺在她腿上，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静静不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蓝扬扬知道他累坏了，不敢打扰，将脸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手插进他稍嫌粗硬的发丝里为他按摩。

小梅端着饭菜进来，悄无声息地放下，跟蓝扬扬打招呼要出去。蓝扬扬以口形要她拧条热毛巾来，小梅点点头，动作麻利地端来热水打湿毛巾地给蓝扬扬，然后退了出去。

蓝扬扬轻柔地为唐温杭擦去满脸风霜，手碰到他新添的一道浅浅的皱纹，柔柔地抚平，低下唇印上一吻，眼泪却也随着留下来。心，疼，心疼他的劳累，却无力为他分忧，还要被他挂念。只要不打仗，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回来看她，哪怕是看一眼，说一句话，或是给睡梦里的她一个轻吻。

“你哭了？”唐温杭缓缓睁开眼，以中指沾了鼻翼上她的泪。

摇摇头，背过脸去擦掉脸上的泪，蓝扬扬调整好情绪，笑语嫣然拉起他，为他布菜、成汤，催促他趁热快喝。唐温杭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大手揉了揉她长长的卷发，爱怜地倾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坐下吃饭。

趁他吃饭，蓝扬扬走回内帐取出一件东西，“这间金丝软甲是老龙主的珍贵之物，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万秋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了就立刻派人送来。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把它穿在身上，我也好安心。”

“傻丫头，凭我的功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眼天下有谁能伤得了我？”唐温杭放下碗筷凝眸看着她。

“话虽如此，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我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蓝扬扬说着就要替她穿上，被唐温杭握住手，放在唇边一吻。

这男人总是用这招转移话题，他以为美男计每次都能成功吗？蓝扬扬暗自叹了一口气，手却不由自主地勾住他脖子，身子像有意识般寻找最舒服的位置坐上他腿。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忽然被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唐温杭迅速把他拉到身后，提起桌上的长剑御敌。

帐门被人撩开，高力士带着人马闯了进来，看到唐温杭身后遮掩的女子身影出言取笑，“唐将军好兴致！在这十万火急的军情下还有闲情逸致狎妓纵情？看来是郭元帅高看了你，不过是个耽于声色成不了气候的江湖草莽罢了。咱家这就回去奏请皇上扒了你的这身将袍，看你还能横到几时？来人！唐温杭袭击当朝，给我拉下去军法伺候！”

唐温杭不动如山，亮出半截剑锋，寒光幽幽，鹰眸瞪了一眼正要奉命上前的高力士随从一眼。威风凛凛、气吞万里的雄姿豪气，再加上早先那一战的阴影，竟吓的他们不敢近前。

“上啊！”高力士一挥手中的拂尘，随从们不得不从，试探着往前挪动。

“唐温杭，你若反抗就是行刺朝廷命官、图谋不轨，按照律法理当诛九族，你身后的小美人可就性命不保了，你可要想请楚！”高力士是什么人物？一眼就看穿了唐温杭的罩门所在。

他的一席话还真的震慑住了唐温杭，合上剑鞘，伸出双手甘心被缚。高力士咯咯一笑，像被踩着脖子的鸭子，一挥拂尘，自有人上前动手捆住唐温杭。

“慢着！高大人这是何意？唐将军可是我大唐的功臣，武林的领袖，岂能说捆就捆说绑就绑？中午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大人看在下官的薄面不要计较，江湖人不懂规矩，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郭子仪及时赶到替唐温杭打圆场，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给足了高力士面子。

哼！高力士冷哼一声越过郭子仪来到唐温杭面前，抱着的拂尘不经意拂过唐温杭，被唐温杭侧身躲过，引来高力士光火。

“面子？你郭元帅的面子值钱我高力士的面子就不值钱吗？笑话！这样的人不给他点教训、让他吃点苦头他又怎么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拉下去给我重重的打！”高力士咬牙切齿，嘴边挂着一丝狞笑。

“高大人几年不见火气见长啊！”蓝扬扬从唐温杭后面探出半颗脑袋冲高力士挤挤眼揶揄道。唐温杭跨步以护卫之姿挡住她身子，她轻拍他后背以两人才知道的动作告诉他不必担心，唐温杭默契地撤身。

“仙……仙姑？”高力士扑通跪下，“仙姑您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保卫你们大唐江山了，还能做什么？”蓝扬扬解开唐温杭手上的绳索。

“仙姑这个人嚣张跋扈、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不能放！咱家要好好教训教训他！”高力士站起来。

“高力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揪着这点个人恩怨不放？杀了他你去上战场冲锋陷阵？你去剿灭安禄山、收复失地、重振我大唐雄威？你去啊！”蓝扬扬往前一步高力士就往后一步，最后逼得他到了死角，一个劲擦脸上的汗。

“咱——咱家哪有那个本事？”

“既然知道自己没本事就安分守己一点，不要动不动就陷害忠良、残害百姓，人在做天在看！别人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回来还得看你的脸色，你说谁能受得了？不是我说你，你一介宦官不好好伺候皇上？每次都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架势，但凡是有血性的都看不惯。你呀！得改改这蛮横的性子，要不然哪天到了地下，那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有权有势的人最怕这个了，高力士也不例外，一听这话吓的浑身发软，再次跪倒在地。

“仙姑说的是，求仙姑指点迷津……”隆冬天气，高力士脸上的汗不断冒出来。

蓝扬扬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故意卖关子，直到高力士答应不再为难唐温杭，永远不再找他麻烦。

“这个嘛——总之你以后要行善积德，不可造杀孽、不可陷害忠良、不可无风起浪干预朝廷之事，改过向善、收敛脾性、宽心大度，每日诵经念佛，晨昏自省吾身……这样方能减少业障，死后少受地狱之苦。”说出这一番大道理可不容易，累死了她多少脑细胞。

高力士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被蓝扬扬赶回了长安。郭子仪和唐温杭没想到一场危机被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对她更加敬重。

3

战事稍歇，转眼间又近年关。北方的雪铺天盖地，不留一丝余地，天地间苍茫一片。难得有空闲，唐温杭陪蓝扬扬购置年货。

看着大街上热闹的景象，仿佛没有收到战争的影响，人群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人啊！就像墙缝里的杂草，只要一点泥土就能发芽，一缕阳光就能长大。战争的阴云不过如昨日黄花，明日即使灿如烟霞也是镜中水月，把握现在才是生存的法则。

“怎么了？”唐温杭发觉她停住步子，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看到一名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娃娃穿着红绸新衣啃着bing糖葫芦，白白嫩嫩的苹果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十分可爱。

“凌儿也该像他这般大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吃这里的糖葫芦？”唐温杭拥住她身子以下巴磨蹭着她发顶。对儿子的思念谁都没有说过，但是每个夜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看到她泪湿的枕头，和紧紧攥在手里的绣着小羊的小小袜子，那是儿子脚长大了穿不上被她收起来的，当初拿来的时候他还讥笑她，想不到现在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总是说上面有小家伙的味道。

泪，止不住。思念，更止不住，排山倒海向她压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世上没有一种解药能解除思念的毒，唐温杭也不能。

“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调皮乱跑？天冷了有没有多穿件衣服？他新做的冬衣都在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不晓得三奶奶、君月她们知不知道？他吃饭的时候总爱喝些甜汤佐饭，可是吃太多糖会蛀牙，不晓得君月能不能掌握好分寸？他晚上睡觉爱蹬被子……”蓝扬扬说不下去，倚在唐温杭怀里无声地抽泣。

“三奶奶带过好几个孩子了，怎么会照看不了我们乖巧聪明的小凌儿？君月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经验比你丰富，不必担心。万秋不是时常有飞鸽传书来吗？他很好，别担心。”

“我想他了……”

“过完年我让乐冬和凤武送你回去好不好？”

又下雪了，唐温杭撑开油纸伞遮住两人身子，小小的油纸伞遮不住两人，他的手向她偏了偏，大部分都遮在她头顶。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两边都需要她，蓝扬扬陷入空前的矛盾中。踌躇了许久，终于在回营的路上做了艰难的决定。

回剑南。

哪知过完年后战事变得紧张，安禄山的精锐部队屡次来袭，这次指挥的是颇有军事头脑的史思明，竟连克三关将她们逼出马邑。唐温杭忙于应付日间的战争，还要安排人打退连番的暗杀、偷袭，根本顾不上她，连凤武都被抽调去应敌，她身边只有乐冬和贺夏。

史思明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无所不用其极，前阵子在他们上游的河里下了毒，使他们整营的将士都中了毒。若非唐温杭和唐门的人及时发现予以救治，恐怕大唐的历史就将改写，郭子仪也立不下传世功勋。历史有一次将重任交付她身边的人，蓝扬扬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这一切太过传奇，令籍籍无名三十年的她不能适应。

史思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令士兵扮作老百姓混进郭军兵营附近，烧了他们的粮草辎重。这下郭军大乱，郭子仪方寸顿失。

叛军趁机攻城，士兵们人心惶惶无心应战，被叛军攻上城楼。唐温杭率领武林义军以一当十奋力抵抗，终于将叛军全部消灭。但是叛军以三倍于他们的兵力将他们困在城里，他们陷入孤立无缘的危险境地。

当夜，为防敌军偷袭所有的将士枕戈待旦轮流值班，唐温杭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郭子仪讨论突围方案。由于蓝扬扬也曾经出谋划策，想出了不少好主意，所以凡遇军情大事郭子仪都会请她列席。

“城中粮草只够维持十天了，十天之后马邑将不攻自破。唯今之计只有派人突围出去向李光弼求援，我们里应外合方能有一线生机，只是四个城门具被困死，敌兵数倍于我，想要冲出去并不容易。”郭子仪一筹莫展，先前的意气风发易被颓丧取代。

唐温杭镇定自若，抱拳道：“元帅不必担心，小弟不才愿意为兄分忧！”眼神看向蓝扬扬。

“还是让我和乐冬去吧！你一个精壮男子沿途要经过叛军重镇，必定会遭到严格盘查多有不便。可是我们就不同了，化装成难民很容易混过去。”蓝扬扬毛遂自荐。

“不行！你不能去！”唐温杭直接否决她的提议。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为什么不能去？”蓝扬扬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引来郭子仪和几位将军的掌声和赞许。

“不行就是不行！”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唐温杭怪蓝扬扬不会武功还敢逞英雄，蓝扬扬说有乐冬随身保护不会有问题，两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他们在这里相持不下，楚狂澜和谷逍遥前来请缨，郭子仪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两人，即刻修书一封交给他们带在身上。

三更天，唐门子弟背着弓箭登上西城门，点燃带有迷烟效果的火箭，射向叛军营帐，使轮班戍守的将士纷纷倒下。没有倒下的就已淬了毒的弓箭射杀。一时间西城门乱作一团，其他各城门叛军前来支援。

楚狂澜和谷逍遥换上叛军的军服乘乱混入军中，再找时机溜了出去。城门上的唐温杭看到他们成功混出点燃了作为信号的孔明灯，命令唐门子弟速速撤回待命。

第十日，连日大雪，天寒地冻，城中弹尽粮绝，士兵和百姓们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一天之内尸首就把一座土山填满了。

为保证军需，所有的粮食都由粮草官统一定时定量统一发放，将帅军官亦不例外。蓝扬扬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唐温杭吃，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形和青灰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把自己的口粮分给百姓了。

“我吃过了，你吃吧！”忙里抽闲来看她的唐温杭将手中一个已经冷掉的馒头又塞到她手里，心疼地抚着她尖尖的下巴，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往日圆润的俏脸整整小了一半。眼神不经意瞟过床铺。

“你的狐裘、锦被呢？”再看看她身上，在朔方新置的玄黑狐皮丝袄不见了，银鼠皮襦裙也没有了，灰貂皮披风更不在屏风上。她仅穿着薄薄的丝绸棉袄、棉裙，冻得瑟瑟发抖，脸蛋通红，屋子里冷得像个冰窖，连个炉子也没有。

蓝扬扬眼见瞒不过，只好从实招来，原来她跟着乐冬去帮忙安置、照顾遭受雪灾的百姓的时候看到百姓们衣不遮寒，食不果腹，有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活活冻死，她于心不忍，于是将被褥、衣物都分发给了百姓。

这场战争带来的灾难比她想象的严重，让她这个从小生活在太平盛世、物质条件优渥的现代人无法坐视不理，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尽量帮助他们。不论什么时候，战争的受益者都只是少数掌权者，受苦的总是黎民百姓。她讨厌战争，真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楚狂澜和谷逍遥一直没有消息，十天来虽然唐温杭组织了几次有效地进攻，但是叛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下去一波又起。郭军军心已乱，更加之士兵体力严重流失，几次差点被叛军攻了上来。

这城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唐温杭，我们会赢吧？”虽然知道最终的结局，但是亲身经历之后又是另一回事，她竟没有那么笃定了。

“会！别担心，一切有我！”唐温杭将她抱在怀里搓着她红肿的手，并通过身体将源源不断地热量传给她。

这个男人啊！总是令她安心，给她最温暖的依靠。如果不曾遇见他，她的人生必定不圆满，带着巨大的缺憾。蓝扬扬窝在唐温杭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围城以后的夜晚她总是从恶梦里惊醒，没有一天踏实睡过，只有此刻才安心睡去。

门外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打斗声、叫喊声、脚步声交合着传来，唐温杭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时乐冬拿着长剑慌乱地未敲门就闯了进来。

“不好了！叛军攻城了，东门、北门已破，现在郭元帅正指挥兵力据守南门，凤武和赵君临他们守在西门，请你立刻过去指挥。这里交给我！”

唐温杭将睡的正甜的蓝扬扬放到床上，轻轻地为她盖上棉被，拿剑出门。

乐冬和小梅执剑守在门外，屋里的蓝扬扬兀自睡着，丝毫没有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一股叛军和郭军边打边退，躲到她们的院子里。乐冬吩咐小梅看顾蓝扬扬，自己飞身应敌。

叛军见来者是个美貌的姑娘色心竟起，一起蜂拥而上。乐冬虽武艺高强但怎奈双拳难敌四手，顾得了左边顾不上右边，一不小心被人偷袭，背上重了一刀。她闷哼一声咬紧牙继续厮杀。

另一伙叛军听到里面的动静过来看个究竟，有的帮助围攻乐冬，有的竟向屋里走去。小梅赶紧叫醒蓝扬扬，匆忙让她换上一套男子衣服躲到衣柜里，自己开门迎敌。

小梅的花拳绣腿岂是十几个常年训练的壮汉的对手，没多久边被捉住。有几个猴急的莽汉竟开始撕扯小梅的衣服，意图不轨。小梅不甘心受辱，踢了其中一个小头目一脚，正中他胯下。小头目当场疼得跳起来，抽出钢刀恶狠狠地扎进小梅的胸口。

聪明伶俐的小梅惨叫一声死在叛军倒下。

躲在衣柜的里的蓝扬扬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一叫暴露了自己，被叛军揪了出来。

小头目甩手就给了蓝扬扬一个巴掌，“妈的，我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是个没用的臭男人！宰了吧！”

几个叛军就要领命杀蓝扬扬，这时外面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驰骋而来，这些叛军听出不是自己军队的号角，来不及处置蓝扬扬，竟将她带走了。因为小头目说要把她献给将军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

而院子里的乐冬身负几处重伤，凭着一股气支撑，幸亏外面的形势起了变化令围杀她的叛军仓皇离去，这才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叛军一走她就倒了下去，没有看到另一伙叛军携带者蓝扬扬离开。

楚狂澜和谷逍遥终于在最后时刻带着李光弼的大军赶到，和唐温杭、郭子仪里应外合杀了叛军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薛忠义主力，生擒叛将薛忠义。

仗打完了还有许多后续工作，唐温杭一直没能抽出声回院子看一眼。

深夜，乐冬被寒风冻醒，挣扎着爬起来，进了屋子，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小梅，悲从中来，捂着嘴无声地啜泣。忽然意识到蓝扬扬的安危，慌乱地满屋子找寻她的身影，看到了打开的衣柜和掉在地上的一支九瓣梅花镖。

乐冬心里一寒，顿时坐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缓过气。连摔了三次才爬起来，踉踉跄跄就往中军大帐跑去，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蓝扬扬就在中军大帐里跟唐温杭在一起。

没有。乐冬心里一急，吐出一口鲜血。

正在议事的谷逍遥立刻大叫一声飞身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乐冬姑娘，是扬扬有事找我吗？”唐温杭心里挂念蓝扬扬。

乐冬无颜面对唐温杭，只是流泪，不敢看他，也不说话。

“乐冬姑娘，是不是扬扬她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唐温杭急了，顾不得避嫌抓着她的手臂问。

“她……她……”乐冬哽咽。

“她到底怎么样了？告诉我！”唐温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唐温杭发疯地跑回她的院子，却只看到小梅冰冷的尸体和依旧敞着的衣柜，他的妻子已经不见踪迹。

“扬扬——”唐温杭仰天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