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绝地逢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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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生活总是会有离别?为什么离别总是这么感伤?
又是阳春三月,又是凄凄历历的雨,每一个三月的记忆里总会有雨,缠绵不断的雨打湿了离愁别绪,打湿了依依不舍。
朝廷来催了好几次,这次皇上下了最后通牒,李林甫实在无法推脱,只能回京赴任。龙门客栈大门口,蓝扬扬端给他一杯酒,龙藤、龙飞、凤武、吃、喝、玩、乐,共同举杯为他饯行。
大家心里都明白,此番离别就是永诀,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每个人眼里都强忍着眼泪跟他话别,藏不住感情的贺夏一直对他有好感,却从未吐露心事,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李林甫依旧是那副笑脸,依旧像往常一样和大家谈笑风生,捏了捏贺夏的鼻子说再哭长江就发大水了,把贺夏逗得哭笑不得。
凤武和李林甫有一种战友般的兄弟情意,超越生死。但是寡言的性子使然,只有将所有的话都寄于酒中,连干了三杯酒。李林甫不遑多让,跟着干了三杯。
酒是属于男人的离愁,眼泪是女人的别意。
迟春和万秋抱在一起疼哭,蓝扬扬也被她们传染,靠着乐冬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嘛!等我死了再哭也不迟!”只有李林甫笑呵呵地打趣,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
雨好像也明白人的心思,越下越大,不肯让人离去。浓浓的悲哀伤情笼罩在她们周围,即使再好笑的笑话也缓和不了哀凉的气氛。
“好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该走了!”李林甫看着檐廊外的雨说,脚下却想生了根,没有移动分毫。
天色不早了,蓝扬扬带着人先回去,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一对有情人。
李林甫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龙藤,伸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中,以下巴磨蹭着她柔软的发顶。两人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八个月时间,可比他前半辈子加在一起都开心。他这一生能有这短暂的幸福时光,值了,别无无所求。
“跟我走吧!”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说了出来,私心里希望最后的岁月里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可是又矛盾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死亡时的模样,不想留下她一人啃噬伤心孤独。
爱情啊,最迷人也醉磨人。不爱的时候想爱,能爱的时候怕爱,怕爱的太深不能失去彼此。
“我们说好的。”龙藤在他怀里摇摇头。不是不珍惜最后的时光,而是她怕,怕自己太依恋他,再也不能放开他的手,怕自己无法度过以后没有他的岁月。所以,她必须学着从现在习惯。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李林甫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最后一吻,深情地吻住她。
龙藤本能地回应他,甚至卑微地取悦他,在他放开她之后主动索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李林甫长叹一声,翻身上了马车。车夫扬着长鞭驾驶马车飞快里离去,烟雨中很快无影无踪,徒留下龙藤萧索的身影茕茕孤立风雨中。
“总管——”小梅从客栈里寻出来,叫住神思飘渺的龙藤,“主子要我给你带句话……”
“说!”
龙藤的眼神依旧望着李林甫离去的方向,清冷的声音有一丝低哑,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徒剩苍白。
“与其相思一辈子不如把握能在一起的每一刻,去吧!客栈里有龙飞、凤武她们,一时半会垮不了的。让你的心决定你的方向。去吧!”小梅一字不漏重复蓝扬扬的原话,说完将一个包袱交到龙藤手里,接着白云开驾着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
“替我跟龙主和姐妹们说声谢谢,对不起。”龙藤不再犹豫,飞身上了马车。
“哇!我赢了!我赢了!给钱!给钱!”蓝扬扬从门后探出头看着远去的马车开心地大叫。刚才为了缓和低沉的气氛,她提议拿龙藤会不会去追李林甫坐庄下注,硬逼着龙飞、凤武、迟春她们下注,结果她们都赌不去,让她一人独赢。
开心也是一天,伤心也是一天,何不让自己快乐一点。蓝扬扬每天都到客栈里坐镇,帮万秋分担一些小事,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龙门客栈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每天都有人排着队预约。蓝扬扬每天数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开心地动不动就上街来个shopping,偶尔也会学着电影里有钱人的样子,到一个比较有名的店里,随手一指“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都给我包起来!”过足了有钱人的瘾。以至于现在很多的商铺都主动来联系她说要给她最低折扣,只求她到店里走一圈。现在她已经成了扬州的流行风向标,女人们都已她的穿衣打扮为标杆。
出身商人家庭的蓝扬扬又动起了心思,每天给各个店铺做模特,收取代言费。先是珠宝、绸缎坊,后来连瓷器、茶叶、酒坊……都找她代言,她也过起了每天赶通告、走秀的明星日子。
不做不知道,一入行才发现这碗饭不好吃,每天累得像陀螺一样,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不用唐温杭帮忙都瘦了一大圈,她都快成骨感美人了。
坚持不了几天,蓝扬扬就把这个差事让给万秋了,还是明艳照人的她更适合这种工作。
忙完了武林的事,唐温杭借着巡视扬州分堂的机会来到龙门客栈。
初夏的天气舒爽宜人,蓝扬扬的心情大好,拉着唐温杭去泛舟游湖。
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开满了红莲,有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的盛开如炬,有的已经结了大大的莲实,还有玉盘似的荷叶。让她想起了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只有这样优美的词句才能形容眼前的美景。
乘着小船在青翠的莲从里驶过,微凉的湖风吹拂着头发,水里悠游的鱼儿偶尔吐个泡泡露出水面,一只小乌龟慢吞吞地游过,在看到天上俯冲下来的大鸟后快速地把三角形的脑袋缩回龟壳,沉入湖底。
此情此景,美得让人心旷神怡,只想引吭高歌,她想到笑傲江湖的曲子,于是放开嗓子嚎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娇……”
有歌无乐怎么成?于是两人令船家驶回岸上,买来两壶美酒,找来两名乐师,再次登船游湖。
两名乐师听过一遍她唱的歌之后记住曲调,稍加演练便琴箫和鸣,为她伴奏。一曲未尽性,她又记起《笑红尘》,于是又三人合作,尽情高歌。唐温杭喝着美酒听着从未听过的歌曲,醉在她动人的歌声中。
湖上的游人纷纷将船聚拢到他们船边,侧耳倾听。歌罢,有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持箫站立船头和她们遥遥相望,轻一颔首,横箫吹了一曲动听的古曲。
酒逢知己千杯少,蓝扬扬邀少年上船喝酒,少年也不客气,脚尖一点船舷经飞掠而至,与蓝扬扬和唐温杭开怀畅饮。
“你是女孩子吧?”蓝扬扬亲热地拉着白衣少年的手。唐温杭本来深沉的脸色顿时舒展。
白衣少年大骇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电视里不知演过多少回了,女扮男装识别法谁不知道?再说她的胸前丰伟得很,薄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蓝扬扬指指她的脖子,又指指唐温杭的,得意地说:“你没有喉结,长得又这么水灵,身上还有女孩子惯用的脂粉味。虽然有的男人也会涂脂抹粉但多少会带些汗味,而你没有。”
白衣少年,应该说是少女对蓝扬扬的洞察力佩服的五体投地,拉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叫的好不亲热。对唐温杭也是热情的紧。
喝到高兴处,三人互通姓名,白衣少女竟是后来被誉为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的李冶。蓝扬扬兴之所至要和她结为金兰之交,但是被唐温杭以眼神制止。李冶并不以为意,仍旧和蓝扬扬谈天说地,相谈甚欢。
可是后来就走样了,酒兴上来的李冶当场赋诗一首,竟是暗咏唐温杭的,蓝扬扬听了已是心生不悦。没想到她竟然还当着她的面与唐温杭明送秋波,虽然唐温杭极力回避并出言警告,但她竟不知进退往唐温杭身上靠去,被唐温杭闪过,她摔在地上。
可恶!敢跟她抢男人!蓝扬扬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抬脚就踹,狠狠地踢了李冶几脚,直到李冶大声讨饶才被唐温杭拉开。
“扬扬——你怎么了?”蓝扬扬自上了岸就甩开唐温杭自顾自走在前面,不理会唐温杭的叫喊。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你跟那个李冶在那里眉来眼去还用管我吗?她比我年轻、漂亮,还会写诗、吹箫,我什么都不会!你去找她好了!”蓝扬扬边说边抹眼泪。
“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了?我一直回避她你又不是没看见?我也没有不管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唐温杭无奈地拉着她解释。
“你有!我打她的时候你拉住我了,分明就是你心疼她、不让我打她!”蓝扬扬擅自下了结论。
“好!下次我不会再阻止你,即使你打死她也不拉你了。嗯?”唐温杭边哄她边以眼神瞪退了围观的人。
“我不要理你了!”蓝扬扬还是不解气,从他怀里跑开。
唐温杭伸手拉住她,又把她带回怀里,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住她微翘的红唇,吻掉她脸上残存的泪水,吻没了她的怒气和醋意,吻来了无数观众。
“是谁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相信我的?”唐温杭伸臂挡在她脸前,阻止她暴露在人的视线里,自己则施展轻功抱着她飞速离去。
细想想唐温杭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李冶一眼,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可是女人天生就对这种事很在意。蓝扬扬不管唐温杭说什么都不能释怀,跟他生了两天的闷气。唐门有急事请唐温杭速速回川处理,他们的冷战才宣告结束。
李冶居然还敢送拜帖来求见,被贺夏教训了一顿灰溜溜地逃走。
这些女诗人写诗就写诗,干嘛勾引别人老公?她可是现代女性,自当捍卫自己的婚姻和幸福,谁想来破坏得先问问她的拳头,对付妄图想当小三、小四的女人绝对不能手软。
成亲之前她也没发觉唐温杭有多受欢迎,可是自从成亲之后她一路看跌,可他倒是行情一路高涨,到处桃花甩不掉。是她老了吗?不行!得赶紧做保养!女人成了亲老的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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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扬扬闷闷地坐在沙发上玩电脑,掐指算算唐温杭已经走了三天了,不知道到了没有。这次说要去帮谷逍遥卖地招人正式建门立派。这个谷逍遥也真,是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打着一门的旗号过来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这是什么?”蓝扬扬看着茶几上一封信件问小梅。
讣告?谁的讣告?不会是李林甫吧?蓝扬扬颤抖着撕开信,太过用力把信撕坏了。
“是寿王府来的,送信的说是寿王薨了”小梅见她紧张替她解疑。
怎么会这样?去年还好好的来参加食神大会和她的婚礼,怎么还不到一年功夫就天人永隔了?他才正值壮年啊!他新的人生才刚开始啊!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杨贵妃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他就要遭受双重背叛,独自啃噬伤痛,最后还落得个英年早逝?
“主子,你要去参加寿王的葬礼吗?王府的家丁还在等你回信呢!”
“人都走了,还去做什么?算了吧!不必让王妃误会了!你去告诉他蓝扬扬在这里遥拜了。”
蓝扬扬失落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繁花,突然感慨人生无常,有多少人能摆脱命运的摆布,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当晚,蓝扬扬面向寿王府的方向设了些鲜花素果,备上美酒佳肴,隔着千里、万里时空的距离,遥远地祝福他来生不要再受今世的折磨,做一个开开心心的普通人,哪怕是孤儿,只要开心就好。
恍然忆起,此从相识到现在,她还从未见他笑过。
“李瑁兄,一路走好。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为你烧纸钱,陪你喝一杯的。希望你下辈子遇到一个好父亲、好妻子,以偿今生之憾。”
李瑁的死让她更加不安起来,对李林甫的消息更加关注,要求龙藤每天飞鸽传书报平安,一天不接到长安的信她就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一向不敬神佛的万秋和贺夏跑到庙里求神拜佛,乞求李林甫能安然度过这场灾难。
知道一个亲人的大限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恐惧和不安比无知更痛苦,那是一种心的煎熬。龙门客栈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每个人都强颜欢笑,却在无人的时候叹息。
她们和李林甫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感情却更胜寻常的亲兄弟姐妹。
夏天在等待和彷徨中过去,秋天一样的萧索和哀愁,天气渐渐转冷,一转眼已经是初冬了。
直到十一月的某一天,隔了几天才来信,信里说李林甫病了。龙藤没有说什么病,但是从潦草的字迹上可以看出她写信的时候必定很慌乱。
蓝扬扬和龙门上下坐不住了,于是经过简单的安排,由白云开暂时管理龙门客栈,朱大娘负责后厨,蓝扬扬带着龙飞、凤武、吃喝玩乐和神医孟焕开赴长安。
她们还没有到达长安就接到噩耗,李林甫重病不治身亡。当她们星夜兼程赶到长安的时候看到是李府的白幡、白花和白色的灵堂。
一代奸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陨殁了。
十一月的雪肃杀苍白,又带着凄冷,让人浑身战栗。十一月的风萧瑟薄情,在阴云密布的雪天里如诉如泣,唱一首哀伤的歌为他送行。
不论李林甫在历史上的评价如何,在世人眼里如何,对于龙藤,对于龙门客栈他都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想也没想,蓝扬扬一路踉跄着跑进停着灵柩的大厅,看到了棺前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兀自垂首伤心的龙藤,还有半开的棺椁里冷冰冰的李林甫,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安详平静,嘴角微微上翘挂着淡淡的笑意,想必走的时候有龙藤在身边很安心吧!
“神医!神医!你快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救?”蓝扬扬拉着神医孟焕就要开棺,却被李林甫的正妻阻止。
“大胆刁民,你们想干什么?老爷活着的时候你们狐媚迷惑他,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还要让他到了地下也不得安宁吗?”
蓝扬扬没有功夫跟她斗嘴,吩咐人把她拉开,执意要神医再看看李林甫还有没有救。虽然知道天命难违,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总会让失去理智,妄想与天争。
纵是神医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孟焕翻了翻李林甫的眼皮、舌头,又把了把他的脉搏,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人已经死了两天,身子已经渐渐冰冷,即使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幸而李府的人给他口里含了一颗具有神奇药效的宝珠,以至身体不曾受到侵蚀,鲜活如生时。
蓝扬扬挫败地跌坐在椅子上,明知神医说的是对的,历史上也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她的心里就是无法接受,这亦师、亦兄、亦友的人就这样走了。
李林甫说过不要她们落泪的,要她们笑着送他。可眼泪啊,就是不听话,从无声的啜泣到失声痛哭,直到哭晕了过去。不是她,是贺夏和乐冬。她将带来的一壶调酒放在他身边,那是他最爱的酒。
眼像核桃似的龙藤向她要了一颗凝香丸和玉露丸,以口喂进李林甫嘴里,引起了李林甫的一众妻妾和子女的惊呼。她们虽然在他活着的时候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但自问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对龙藤的的恨和嫉妒也减少了些。神医也在他身上放了几粒药丸状的东西,说是能保持尸身不腐烂。
刚拜祭完,蓝扬扬她们就被李林甫的家人赶了出去,龙藤早在李林甫殡天的那天就被他们赶出来了,现在住在龙门客栈的分庄下辖的珑安客栈,蓝扬扬她们自是跟她一起住。
“龙藤你没事吧?”晚饭后,蓝扬扬拉着龙藤到凉亭里赏月,实则是受龙飞和迟春四人请托开导她。
她不吃也不喝,身子摇摇欲坠,眼神哀伤绝望的模样令她们心疼,可又没有办法。
龙藤扯动嘴角淡淡一笑,却没有到达眼睛,那里依旧是失魂落魄。
“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我们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一点!”蓝扬扬递给她一杯葡萄酒。因为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强忍悲痛,没掉过一滴眼泪。
坚强的龙藤一听这话再也忍受不住,大颗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哽咽地说:“那时我看到凤武发了疯地找龙飞心里不解,为什么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能产生这种强烈的感情,脆弱的爱情真的有这么伟大吗?可是,那天,当他在我怀里闭上眼睛,拉着我的手渐渐失去温度的时候,我突然懂了。忽然想违背自己的承诺就这样抛下一切跟他一起走,天涯海角随他而去。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他的纠缠爱恋是麻烦,两心相许后才明白古人说的那些‘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情到深处的期许……”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林甫这一生能得到你的倾心也就不枉此生了!你振作起来,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蓝扬扬也仍不住哭起来。两个女人边哭边喝,一直喝到天亮才被龙飞她们抬回房。
第二天一大早,神医孟焕就来叩蓝扬扬的房门,兴奋地说:“蓝龙主,我想再为相爷把一次脉。”
“你昨天不是说回天乏术了吗?还要在把脉做什么?”蓝扬扬不解地看着他。
“我昨天从宰相府回来后翻阅医书,无意中发现有一种病会令人假死,只要为病人拔除病灶精心调养就能救回性命,但是需要一个内力强大的人来为他运输真气以重新使心脏勃动,另外还需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绝壁崖的九转草为他续命。不过我需要重新把一次脉来确定相爷患的是不是这种病。”
蓝扬扬激动地抓住神医的手臂,“你说的是真的?李、李林甫他还有救?那我们这就去李府!”
蓝扬扬立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龙藤她们,龙藤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来到李府,凤武和乐冬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灵柩前。凤武挪开棺盖,请神医为李林甫把脉。
“怎么样?”
龙藤抓着神医的手微微颤抖。
神医点点头。
蓝扬扬和龙藤相视一笑,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愉快地上了马车回到客栈。
是夜,三更,月黑风高,李府。
素白的灵堂上点着长明灯,灯火摇曳。玉棺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跪在棺前守灵的李府子弟东倒西歪睡的迷迷糊糊,偶尔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是这寂静的夜里唯一的声音。
偌大的李府都陷入沉沉的睡眠,没有人看到两个黑影扛着一个大大的麻袋悄悄潜了进来。他们放下麻袋,取出一根细细的竹管,吹出一缕白烟,接着守灵的人就都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不放心似的,一个纤瘦的黑衣人重重拍了拍一个守灵人的脸,却没有将他唤醒。
于是,另一名高大的黑衣人轻轻移开棺椁,对着李林甫的遗体一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去将他抱了出来,轻轻地脱掉他的寿衣,仅留白色单衣。忽然想到什么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他身上。
纤瘦的黑衣人动作麻利地打开麻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赫然是一个人。最为令人吃惊的是,那人竟然和李林甫长得一摸一样,连身材都极为肖似,活脱脱是另一个李林甫。高大的黑衣人接手他的工作,为假李林甫换上寿衣,将他放入棺中,再从怀里取出一颗和李林甫嘴里一摸一样的珠子,放入他嘴里,轻轻地盖上盖子。
做完了这些,黑衣人将李林甫轻轻装入麻袋扛在身上,没入夜色中。
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没有发现这惊天的举动。
珑安客栈里彻夜灯火未灭,神医立刻为用一具尸体换回来的李林甫施药救治。而贺夏已经在回龙门客栈的路上,她奉命回去取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救命药材。
考虑到客栈里人来人往不方便,于是蓝扬扬命龙藤带着李林甫迁移到城郊的暂住。
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3
自从上次硬闯之后,李府大门对她们关闭,李夫人传话让她们不要再去骚扰她们,否则就要对她们不客气。
蓝扬扬才不管那些,拿着李亨的手谕有恃无恐出入无人之境,每天都到李林甫的灵前上香,陪他说会话。
这天,蓝扬扬早早的带着大队人马又来祭拜。自从李林甫死后,朝中大权旁落杨国忠之手,大臣们见风使舵纷纷投靠杨国忠,来拜祭他的也就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受过他恩惠的。生前风光,死后冷落,这就是官员的真实写照。
“你这个狐狸精还敢来?”李林甫的第八名小妾钱明珠劈手就给龙藤一巴掌,被乐冬抓住手臂摔到地上。她对龙藤的仇视不仅止于夺夫之恨,更重要的是杀父之仇,虽然钱万贯不是直接死于龙门客栈之手,但跟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放肆!你们胆敢在李府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把她们给我轰出去!”李夫人横眉怒瞪龙藤,对于这个丈夫新娶的天仙一般的美女有着深深地敌视,不把她当做李府的一份子,连孝衣也不肯让她穿,甚至还想在族谱上将她除名,可惜李林甫早有安排未能如愿。
“快滚!再不走我就让你们给叔叔陪葬!”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站出来。
“你要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再说我也不会滚,要不你先滚一个我学学?”蓝扬扬双手环胸扬着下巴说,“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再怎么说龙藤也是李林甫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没有权利不准她祭拜!”
“你——”
“你——”
青年男子也就是李林甫的侄女婿杨齐宣和李夫人双双指着蓝扬扬,正待要说什么,忽然下人进来通传杨国忠到。
说话间杨国忠已经带着数十个家丁下人浩浩荡荡来到灵前,接过香拜了一拜,跟李夫人说了句“节哀顺变”,然后就看到了蓝扬扬。
“蓝姑娘,别来无恙?”
蓝扬扬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应付地说:“恭喜杨大人步步高升了。”
“哈哈——”杨国忠最爱听这句话,忘了身处李林甫的灵堂,竟放声大笑起来,惹来李夫人和李林甫妻妾子女的不满。
如今李林甫不再了,他谁都不怕了,杨国忠环视了一眼厅堂,直到不满的眼神都消失,满意地整了整披风的丝带,不可一世地看了一眼蓝扬扬。
蓝扬扬觉得无趣,于是告辞离开。没想到她前脚刚走,杨国忠后脚就跟上来,执意要和她谈谈。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蓝扬扬断然拒绝。
“一年多不见蓝姑娘益发美丽了,没想到纤瘦的样子比当初丰腴的时候更迷人,真是令老夫怦然心动。你的靠山李林甫和寿王都已经不再了,只有一个太子最近忙着和胡女周旋恐怕是没功夫理你了,不如你投靠老夫怎么样?”杨国忠涎着一脸色相伸手欲摸蓝扬扬粉嫩的脸颊。
咔嚓一声,血光一闪,就听杨国忠一声尖叫抱着手蹲在地上哀嚎。
没反应过来的蓝扬扬仔细看去,就见杨国忠刚才要摸她的那只右手血肉模糊,地上半片手掌在滴血。
乐冬冷冷地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长剑,还剑入鞘。她的职责是保护龙主安慰,不管是当朝天子还是武林泰斗,谁要敢碰她一下就得付出代价,杨国忠也照砍不误,只要他半只手已经算轻的了。
没有人理会杨国忠的哀嚎,蓝扬扬被手下护卫着回到客栈。
“蓝扬扬——我不会放过你的——”杨国忠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接下来杨国忠果不食言,天天派人去客栈找她们麻烦,蓝扬扬自是不怕他,明着跟他对立,每次都将他派来的人打出去。
太子李亨知道了这件事,严厉警告过杨国忠,杨国忠不敢放肆,稍稍收敛。但是明着不行就来暗的,于是一批又一批的杀手冲进客栈,都被凤武和乐冬他们打出去。
他见杀不了蓝扬扬,竟然把主意动到珑安客栈头上,将掌柜的叫过去威胁要他在她们的饮食里下毒,可惜杨国忠机关算尽就是没有料到珑安客栈是她们龙门客栈的产业,掌柜的和店里所有的伙计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对她忠贞不二。
杨国忠老贼一再打击李林甫的残存势力,还向唐玄宗进谗言说李林甫和藩将阿布思父子相称,意图借助阿布思的势力谋反。唐玄宗开始时并不相信,不肯下令细查。
但是李林甫的棺椁一直停灵在家,没有得到旨意不敢擅自下葬。
转眼间到了年关,皇上依然未下令让李林甫下葬。
蓝扬扬为令死者入土为安,多次去求李亨。但是唐玄宗终是不肯松口,李亨也不敢枉下决断。
虽然李林甫的事悬而未决,但是蓝扬扬她们并没有过度地悲伤,反而在珑安客栈里大摆筵席,令杨国忠大惑不解。
经过数度交手,杨国忠未讨到一点便宜,于是就将心思动到别的方向。
杨府大厅里,杨国忠以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了一下惶恐不安站在一边的杨齐宣,不疾不徐地说:“杨侍郎,你的靠山已倒,今后想要在朝中立足可不那么容易啊!”
杨齐宣对杨国忠和李林甫的矛盾一清二楚,不明白杨国忠把他叫来的用意,吓的冷汗直冒站在那里不敢落座。听到这话吓的当场跪下,“请大人开恩,岳丈和大人的事下官并不知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下官。下官以后原为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听从大人指派。”
“哦?既然这样的话那老夫就抽回弹劾侍郎你的折子吧!”杨国忠阴笑着说。
杨齐宣自然是千恩万谢,不忘将李林甫臭骂一番好博取杨国忠的好感。
“那关于李林甫通藩叛乱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知道!下官这就去向皇上揭发李林甫通藩叛乱的事,大人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杨齐宣向杨国忠摇尾乞怜,为巴结他不惜栽赃一路提拔照顾自己的亲人。
拜杨齐宣所赐,唐玄宗终于相信了杨国忠的谗言,下诏削掉李林甫的官爵,派人打开棺材,取走他口中的宝珠,剥去紫衣金鱼袋,以庶民之礼下葬。其子孙有官爵者均除名流放,只准携带随身衣物,其他资产一律充公。不仅如此素来和李林甫交好的五十多名官员亦不同程度地受到牵连,自此,李林甫苦心经营的势力全部被消灭干净。
树倒猢狲散,昔日门庭若市的李府彻底没落了,男子被发配边疆,家丁下人们走的走,逃的逃,府里只剩一群老弱妇孺。
出身名门世家的李夫人追着卷了个包袱要跑的钱明珠跑到大门口,“钱明珠,你这是干什么?老爷过世还不到三个月你就守不住了吗?”
钱明珠停下来,看着李夫人冷笑,“守?我为什么要守?老爷生前是怎么对我们的?又是怎么对龙藤那个贱人的?明明定的家规每个妻妾每月两天侍寝,可是从她来了以后老爷一次都没有碰过我!想我堂堂洛阳首富的千金小姐,竟不如一个江湖女子!老爷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替他守贞?大姐,我劝你也看开点吧!如果当初老爷对我能有对龙藤那个贱人的一半好我也不会这样!算了!不说了!”
李夫人听完了钱明珠的话竟一时怔忡说不出话来,原本绕到钱明珠前面挡住她去路的身子侧过来,给她让开一条路。
钱明珠对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李夫人想去关门,不期然看到龙藤天仙一般的面孔,即使是彻夜不休地照顾李林甫几个月她美丽的容颜依旧清灵绝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高洁。就是这副面孔魅惑了丈夫,独霸了丈夫一年多。想到这李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看我们的笑话?”
龙藤停在门外与李夫人对视,半晌拿出一个钱袋递到李夫人面前,见李夫人不接于是拉过她的手,将一封信和钱袋放入她手中。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拿着这封信到珑安客栈找王掌柜,他会帮你的。请你保重,告辞!”
气归气,可是到最后伸出援手来的也就只有她。那些平时抱李林甫大腿鞍前马后的同僚、下属们早就躲得远远地,连她娘家都避嫌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李府,从此一蹶不振了。
城外的马车上,贺夏气鼓鼓地抗议蓝扬扬为什么不让她去杀了杨国忠这个老贼,任凭蓝扬扬怎么解释也不听。
不要说凭她的武功根本杀不了杨国忠,就算是她能近得了他的身也杀不死他。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历史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蓝扬扬最近才领悟到,人在历史的进程里不过是一个个舞台上的角色,剧本早就写好了,只能照着故事的方向走,即使出现小小的偏颇也一定会殊途同归。就像她无意中成了安史之乱的导火索,促成了李亨继承太子之位,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杨国忠不能动,但是在历史上没有提到下文的杨齐宣就不同了,对这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恩将仇报的畜生不用客气,虽然他没能免于被发配边疆的命运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但是还不解气。于是蓝扬扬早就招呼贺喜和乐冬在他流放之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让他有个终生难忘的记忆。
对于李府的其他人,蓝扬扬通过李亨的关系上下打点了一番,不至于让他们受太多苦,但是想要翻身就不那么容易了。想当初李林甫也是凭一己之力混到今天的地位,他们若是有本事自然会有出头之日的。
另一辆马车里,龙藤抱着虚弱苍白的李林甫遥望着城门的方向。没错,就是李林甫,他被神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身体异常虚弱,每日要靠人参、雪莲等珍贵药材续命。
“林甫,你……不后悔?”带着不确定龙藤问的没有底气,抱着他的手臂透着冰冷的寒意,传入李林甫心里。
“从此以后就没有李林甫这个人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虎啸,龙门客栈的虎啸,与这长安再无瓜葛。”李林甫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自从那天清晨在龙藤怀里醒来他就想笑,一直笑。老天垂怜,给了他一个可以跟她相守的机会。功名利禄算什么?荣华富贵算什么?不过是过眼云烟,人一走茶就凉。二十年的苦心经营不过一句话就烟消云散,一时的权倾朝野仍免不了孤坟凄凉。生生死死不过就是一场梦,他只愿梦里有龙藤做伴,梦醒有她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