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浴火凤凰（三）（1 / 1）
九王爷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温柔。
有如春日里的阳光，洋洋洒洒，有暖而芬芳的气息。
面前的少女逆光而立，被风吹开的长发时如同紫堇墨般纯粹的黑色。绝美的容颜有不易觉察的苍白和冷峭，额前的璎珞在浮光中叮当作响。
她长身玉立挡在陆小凤身前，突然快捷如电地出手，长剑挥出直刺九王爷双目，寒光粼粼，杀气阵阵。
九王爷只是一怔，旋即反身急退，双手挥出，手边的鹧鸪瓷酒盏迎面飞出，触及剑刃，应声而裂。
九王爷失声而呼：“冰魄银霜剑！”
呼延娉婷冷冷一笑，道：“你还认得它！那这一招你也该记得吧！”秀腕陡翻，一柄寒若秋水的长剑竟直直地将九王爷的双腕凌空卷起。
陆小凤不禁喝彩道：“好一招‘青天揽月’！”
呼延娉婷回眸一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陆小凤道：“你姐姐的剑法独步武林，我就算是瞎子也应该知道。”
呼延娉婷一怔，手上加劲，笑意却愈发温柔。
她已经拥有了最完满的幸福，任何伤痛与血腥都无法再掩盖她心中的甜蜜。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然而此时却成了死亡的勾魂枷锁。
九王爷眼光蓦地一冷。他双腕齐翻，上古利器冰魄银霜剑竟然被生生震断！
呼延娉婷霎时把持不住，长剑脱手，整个人被强大的剑气吸引向前跌去。陆小凤长身跃起，在呼延娉婷腰上一托，旋即轻轻巧巧地落到了门外。
九王爷的声音冷得像冰：“娉婷，你想杀我？”
呼延娉婷道：“不错。”
九王爷冷笑道：“可惜你动了情，无效心法失效，你已经杀不了我了。”
呼延娉婷脸色惨白，冷冷道：“你和李明旸害了我姐姐，孔雀胆已然绝迹，我就算杀不了你，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说得极轻，但每一个字都犹如晴天霹雳，硬生生地在九王爷头顶炸开。
陆小凤突然发现九王爷的表情变得扭曲而怪异。
呼延娉婷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个永远都只会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你曾经说她的皮肤白得像天上的月亮，眼睛亮的像北方的星辰，歌声美得如同仙界的神乐。你还送给她铃兰花的戒指，说要娶她做你的九王妃。”
她温婉的笑容渐渐变得尖锐而凌厉：“我的九王爷，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九王爷的眸子里似惊异地要喷出火来：“你…那个人，那个人难道不是你？”
他猛得出手，长袖挥出，震开陆小凤，化掌为指，瞬间扼住了呼延娉婷的咽喉。
他的声音冷酷而幽暗：“你最好不要撒谎。”
呼延娉婷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窒息而泛起了淡淡地酡红，她的声音却依旧清冷：“我没有必要撒谎。”
九王爷一怔，随即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认错？那分明就是冰魄银霜剑。”
呼延娉婷淡淡道：“但我的‘月影四巡’却使得并不好。如果姐姐在，你以为你能挣得脱她的剑阵？”
九王爷终于失控般的怒吼起来：“不可能！我在京城和你生活了整整十年，绝对不可能出错！”
呼延娉婷冷笑道：“但你从十一岁开始就没有再见过她，直到三年前我和你合作冒充昭阳公主，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被你设计永远沉睡在南海深处了。”
她的嘴角掠过一丝淡漠而忧伤的叹息：“三年前你和李明旸设计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才是你一直在等的人？”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硬生生地裂开，前尘往事有如汹涌而至的洪流纷沓而来——
——“九哥哥真的会娶我吗？那可真像做梦一样呢！”纯白的少女捧着生机簇簇的薄雪草，展露芬芳而甜美的笑靥，“我会是皇室的九王妃？”
九王爷如同疯了一般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陆小凤叹了口气，眼中有不可言喻的黯然。
猛然间，呼延娉婷的眼色一变。
冷，刺骨的冷，冷如千年寒冰下滑而灵巧的鱼。
陆小凤眼风掠过，蓦然间发现她莹润通透的指甲竟已覆盖住了深而幽怨的蓝。
无效心法！在如此生死绝境，经历的大爱与与绝恨，她竟然又能重新使用无效心法！
九王爷还未及醒悟，一股大力早已冲开他锁喉的束缚，化作凌厉剑锋，扑面而来！
呼延娉婷凌空而起，纤纤十指乘风挥出，直袭九王爷心口。招式绵延狠辣，一招未消，一招又至。这一次，他必须死！
陆小凤终于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长身跃起，灵犀一指趁隙挥出，连点九王爷百汇、玉枕两处人身大穴。他似乎已将毕生的功力都用在了这一指上，动作沉稳却不失灵动，下手奇绝。
九王爷的眼色一连变了数变，忽然仰天长啸：“好，既然如此，你们就随我一起去见她吧！”双掌齐挥，霎时将呼延娉婷和陆小凤裹挟在掌风之中。
呼延娉婷水袖轻扬，霓裳羽衣卷起陆小凤直向后甩。谁知九王爷掌风又至，所到之处，华堂美服立刻裂成片片寸缕。
呼延娉婷秀眉轻蹙，招式一变，使出了花满楼在百花楼上所授的“流云水袖”，全身挡在陆小凤身前。
九王爷的掌风戛然而止。
陆小凤惊呼：“娉婷，你疯了！”
九王爷冷冷道：“怎么，你的无效心法恢复了？”
呼延娉婷道：“你杀了我姐姐，死一百次都不过分。只是以我现在的功力，杀你只怕还有些困难。”
九王爷冷笑道：“你想怎么样？”
呼延娉婷道：“你放他走，让我和你做个了断！”
九王爷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放他走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的目光霎那间又变得温柔起来：“娉婷，你别傻了，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我等的那个人，回到我身边，我保证好好待你。”
呼延娉婷眨了眨眼睛，忽然道：“真的吗？我不信！”
只一句便让九王爷喜出望外，他上前一步，大声道：“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呼延娉婷嫣然一笑，道：“那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看你是不是在撒谎！”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拢在袖中的手指，已经捏了一个奇异的诀。真气淤积在指尖，整个指甲几乎成了黑色。
陆小凤几乎又想闭上眼睛了，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恍若九天仙子的少女究竟是在想什么。
他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她的姐姐，南海三小姐，那个本名叫做呼延薄雪的三小姐。
那是纯白如初雪的女孩子。
是不是那个带有最初的纯真善良的少女，真的已经死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眼神！呼延娉婷的眼神！
只在那一瞬间，他蓦然领悟，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九王爷显然也已觉察了这一点，他纵身急退。
然而一切都已晚了。
有血，从九王爷的眉心喷涌而出，霎时染透了他温润富丽的织锦龙袍。
呼延娉婷的真气从指尖飞泻，她素手轻扬，指尖有如剑气吞吐，直取九王爷双目。
这是“月影四巡”中的最后一式“把酒问月”，清丽的少女以手当剑，电光火石间已向遭受重创的九王爷连刺十六剑，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陆小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竟是一脸错愕，呼延娉婷反手又是一剑，喝道：“快点他的灵台穴。
劲风破空，直刺而来，心有灵犀一点通。
九王爷李琅琊终于瘫坐在地上。眉心的伤口还兀自地喷涌出鲜血。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或许做梦也没有想到，呼延薄雪在天女织锦里留下的秘密在半边莲粉末的掩盖下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娉婷费尽心思把她侍女翠儿的尸体送到万梅山庄，就是要我们用青狐蛇的毒液来发觉三年前的真相。”
李琅琊似乎是自嘲似的裂开了嘴角，黑色的血沫喷涌而出，幻化成无尽的感慨。
失败了，最终还是失败了。
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京都明和的春日里，后花园里姹紫嫣红，满目青葱苍翠之间有盛放的铃兰花。柔软的春风涌动着年少的轻狂与惆怅。
——“我会是九王妃？那可真像做梦一样呢！”
或许，在他们都还纯真善良的年纪，她也是喜欢过自己的吧？
呼延娉婷怔怔地看着九王爷李琅琊逐渐涣散的温柔眼神，突然觉得心头一轻，整个人直直地向后跌去。
是血咒啊，自己终究还是动用了血咒才将他杀死。当年姐姐弥留之际在天女织锦中留下这一招，或许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了吧！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现在的自己真气四泄，是不是也该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了？
弥留的少女伸手在空中虚无地一握，终于还是无法坚持，颓然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指甲上的黑色开始渐渐褪去，显现出原本粉红而莹润的光泽。
陆小凤看着怀中宛若熟睡婴儿的呼延娉婷，眼中突然掠过一丝奇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