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西竺气喘吁吁跑过来,“小姐,岑舟回来了。”
“在哪儿?”我边走边问,好不容易兜捡了一群子的花瓣重又跌坠满地,我也顾不上捡。
“小姐,岑舟的脸色不对。”她一路小跑跟着我。
我着急着往前厅跑,岑舟一脸窘迫站在房里,门口不偏不倚拦着个人。
“夫人。”岑舟见到我,如蒙大赦般喊了声。
“给二姐姐请安。”她俯首福身,袅娜妩媚。
“繁沧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我面上挂着笑,敷衍道。
她淡淡扫了岑舟一眼,道,“既然二姐姐有事,我不便打搅。”
我使个眼色,西竺跟上去,“少夫人,西竺送您——”
岑舟一张脸苍白如纸,似是极力隐忍什么。
我将他叫到栖雨阁,面上一冷,“说罢,你家王爷让你带回什么了。”
他甚少见我板着脸,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
“路上淋了雨,夫人见谅。”他不好意思辩解。
我白他一眼,拆开信。
甚好,勿念。
简略只这四字,字迹潦草,好似带着边疆杀伐之气。
岑舟暗暗抬头打量我,眉头越皱越深,我将视线挪到他身上。
“岑舟,王爷怎样?”
“回王妃,王爷他一切安好。”他脸色越发的白。
“那我送他的荷包,他觉得如何?”
“王爷说,很好看。”
“慕岑舟!”我冷冷喝道,“你再说一遍!”
他一张小脸顿失血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不说话。
“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我将信狠狠摔在他身上,心头的不安如惊涛般渐渐吞噬我的理智。
他按在地上的手指紧紧扣着地板,须臾开口,“信是我替王爷写的。”
“王爷呢?”
“王爷他,没空。”
我笑出声来,直到笑出泪来,“慕岑舟,没想到你也是极会编故事,可是吉庆戏班不缺人,不然你倒是可去谋一份生计。”
“岑舟不敢。”
“慕岑舟,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你要嘴硬到何时。”我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牢牢看着他的双眼。
黑白分明,漆黑的瞳仁里掩藏着忐忑不安。
“便是再忙,夏无端也不会连写封家书的时间都没有。”说到家书二字,心脏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疼得我手一颤。
“他见了那个荷包,也定然不会夸赞好看。你的字确实仿的像,可是信的内容是假的,那些话也是假的。说到底,你还是不了解你家王爷。”
他不说话,满眼的震惊。
我松开他,缓声道,“岑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夏无端他,出了事。”
手掌紧紧压在桌沿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岑舟不大的声音在房里盘桓,绕梁不去。
他道,“王爷他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我颓然后退几步,后腰重重磕在桌沿上,很痛,却痛不过心。
我只觉整颗心像被人拿刀狠狠搅动,浸在盐水里。说不出话,无法呼吸。
“王妃——”他怯怯喊了一声。
“岑舟。”我勉强护着心头的一丝清明,往门外走,“带我去找他。”
他欲言又止,却只是沉默跟在我身后。
给爹和西竺留了书信,我与岑舟连夜上路。
不知晨昏,不避风雨,风餐露宿。
途中已记不得换了几匹马,我不理岑舟的担忧不安,只策马扬鞭,想早一日见到夏无端。
身体虽已超了负荷,心里却一派清明,只知道跑,跑——
马不停蹄人不眠。
从未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般想念夏无端。想快些看到他,想他于我耳边浅浅低语,想他温暖的怀抱。
夏无端,你定要好好的等我来。
军营近在咫尺时,呼吸紧紧绷成一张弓,犹如满月。
我策马横冲直闯,身后的岑舟不知喊了些什么,那些将士缓缓退了开来。
岑舟引我往主帅的营帐中走,我只觉骨节僵硬,嘴唇麻痹,却停不下脚步。
帐子揭开,浓郁的药香熏得人眼刺痛,一阵剧咳从屏风后传出。岑舟不安的看着我,面上却是喜大过悲。
我转过屏风去,朝思暮想的脸容浮在眼前。夏无端失了血色的唇干裂,脸颊瘦削,一双狭长微挑的眼深陷进眼窝里,胡茬染青了他的下巴。
岑舟无声挥退众人,房里只剩下他与我。
咫尺之遥。
他又咳了一阵,模模糊糊道,“水——”
我手哆嗦着端起碗来,喂他喝水。他像只温驯的小鹿,合眼贪婪往下咽,我紧*着唇,痛楚难当。
他猝然睁开了眸子,直直对上我的。我手一颤,几抹水珠渐在衣裳上。
“阿九,是你么——”他的声音如破落的风箱,喑哑难听。
于我,却不啻为天籁。
“是我,我来了。”我坐在床边,俯身看他。
他费力抬起手来,“我不是在做梦。”
灼烫的手掌带着粗粝的茧抚在我脸上。我抱住他,又怕弄疼他,只虚虚抱着,心却安安稳稳落下来。
“对,这不是梦。”我俯身,亲上他的唇。
淡淡的血腥味,是他的。心疼难抑。
他费力勾了勾唇,“阿九,你做的荷包,真难看。”
压抑许久的泪,刹那湿了脸颊。我嚎啕大哭,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第二十四章 君应有意
岑舟提了一桶热水来,轻轻将面盆放在身旁的矮凳上,悄无声息退出帐外。
我将布巾浸在水里,拧干。
夏无端醒过片刻后又昏沉睡去,只是用没什么力气的手将我的手握在掌心。我低头静静端详他,泪水滑过大半脸颊,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溅起层层水花。
我拿着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下巴,颈项。深吸口气,以手扯开他松松系着的衣结。
硬朗的躯体轮廓从白色中衣里剥出来,左胸前虚虚缠着厚厚绷带,隐约渗出暗红的血色。
我竭力绷着脸不落泪,小心避开伤口,仔仔细细为他擦身。
我将木桶里剩余的热水倒进盆里,粗略擦洗去一身的奔波余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我伏在他身边的矮榻上,疲倦睡去。
朦胧中是被人推醒的,我迷迷糊糊揉眼,余光里瞥见帐中不知何时站着人。
我一惊,顿时清醒。
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夏无端不知何时醒转,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我背上,眉眼含笑。
好在隔着屏风,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拍拍衣裳上的褶皱站起来。
夏无端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诡异的望着,全然不理屏风外的低言碎语。
到底是我憋不住,“你——”
我错估了伤病中的夏无端,此时的他不再是温驯的小鹿,犹如*蓄锐蛰伏已久的豹子。猝然发力,拉住我手将我带入怀中。
不敢挣扎,手也不知落在何处,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好将手撑在床栏上,隔开虚虚的距离。
这一番的动作下来,心跳的厉害,刚想抬头,他狭长的凤眼一眯,唇便落下来。
温暖干裂的唇辗转碾磨,我觉得嘴唇要被他咬破,舌根吻得发麻。
他意犹未尽放开我,我气啾啾瞪着他,眼角含着水粼粼的光,急促喘气。
“我看你是精神得很,哪有半分病人的样子。”
他朗声笑起来,声音依旧嘶哑,咳了几声,“阿九,见到你,病就好了。”
我任他抱着,埋怨道,“你让岑舟骗我。”
“我料定岑舟那小子瞒不过你,他走后第三天我才醒过来,便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语气笃定,我却隐隐后怕,“若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若是岑舟不回来,若你,醒不过来怎么办?”
“阿九,别哭。让人家听到笑话。”他挑眉看了看屏风外。
我这才想起屏风外的人,脸腾地红透。
岑舟终于按捺不住进来,“王爷,崔副将和白先生来了。”
夏无端皱皱眉,“让他们进来。”
我避无可避,只好大大方方任他们打量。
他二人一胖一瘦,一动一静。看到我之后先是一怔,然后抱拳行礼。
我好奇看着白先生的箱子,他朝我温文一笑,看向夏无端。
“王爷今儿的精神可是大好,我等总算放心。“说罢打开箱子,拿出瓶瓶罐罐。
夏无端自始皱着眉,在白先生解开缠着的绷带时朝岑舟使眼色。
岑舟小声嘀咕,“王妃都瞧见了,王爷你不用躲。”
夏无端恶狠狠瞪他一眼,崔副将爽朗一笑,“王爷闯过这一关,将士们总算安心了。”
伤口狰狞,显然是利箭所创,我拿手捂着眼,露开一道缝瞧,双腿发软。
夏无端让我别看,我不愿,白先生见机用背遮住我大半的目光。
“王爷的伤口已经结痂,调养些时候便无碍,王妃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