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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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时候，我有了第一份正式工作，早八晚五，简单而忙碌。
每天早上六点半，常在拎着我的耳朵，把睡眼惺忪的我从被窝里拉出来，然后靠在床上，笑着看我连蹦带跳的洗漱穿衣服。我通常会在前一天的晚上把第二天中午的份做好，留给常在中午热着吃。
常在喜欢我在他笑得歪歪的嘴角上飞速的亲一口，然后叼着面包冲出门去，我喜欢伸出一只手，使劲的揉常在刚起床时凌乱柔软的短发，一如从前他轻轻抚摸我的头顶。
通常我要挤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公司，晚上又挤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路上顺便买好晚上的菜。
常在说我做的饭菜越来越合他的胃口。
我领到了第一份薪水的时候，我开心的想给常在买一份礼物，却被常在拒绝了，常在说我应该学会合理安排我的薪水，用它们独自生活到下一次发薪水，并且留有剩余。
隔壁的孩子很喜欢来玩，这给常在安静的生活带来的很多乐趣，8岁的小树总是带着洋娃娃似的妹妹围着常在，我看到常在如此喜欢孩子，却悲哀的意识到，常在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弟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杨凯？！快进来。”我惊讶的看着他晒得黝黑的脸庞，一身暑气，拖着行李箱，汗湿了T恤。
“姐，我离家出走了。”弟弟抓过我手里的可乐，气喘吁吁。
“这么大人还学人家离家出走，出什么事了？”杨凯已经是大学生了，而且一向很听话。
“一言难尽，姐你就别管了，不过你得收留我一阵子。”杨凯说着就拎包往里走，半路看见坐在轮椅里的常在愣了一下，尴尬的点点头，叫了声“常在哥”。
“你这样跑出来爸妈会担心的。”我跟在弟弟后面，掏出手机要给家里打电话。
“外边很热，快进屋吧。”常在微笑着转开轮椅，让出路来。
“常在哥，你这是？”弟弟扭头疑惑的看我。
关于常在的意外，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现在想想，也许这就是潜意识里，现在的常在和过去的常在，无论站着坐着，都是住在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常在。可是，人总是容易忽略的，即使最亲近，最了解的两个人之间，有些话不说出口，另一个人仍无法理解，这些事情在日后都会成为玫瑰上尖锐的小刺，一不小心便会伤痕累累。
“姐，常在哥的腿是怎么了？”傍晚的时候，弟弟跟在我身后低声的问，什么时候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声线粗犷而低沉，跟常在凉凉的声音刚好不同。
“是意外，已经很多年了。”我装作不经意的回到。
原来已经很多年了。我翻炒了一下锅中的蔬菜，又微微加了些水进去，氤氲的蒸汽迷蒙的遮住我的眼睛，我仿佛又看见了大一那年的冬天，新年夜里，鞭炮绚烂而热烈，站在远处一个高瘦的大男孩咧开嘴朝我笑得肆无忌惮，烟花盛开，忽然明亮而灿烂如夏花笼罩着我们。
“姐。”弟弟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湿润。
“出去叫常在开饭了。”我回头却看见常在坐在厨房的门边，安静的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
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只好为弟弟收拾了院子角落里的一间小屋子，我一直用它来装杂物的，常在过去住公寓的那张小床还放在里面。好在弟弟也不会常住。
临睡前，弟弟躺在常在过去的那张单人床上显得如此拥挤，这小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这样强壮高大的小伙子了，我似乎太久没有回家去了，也太久没有注意过我的家人了。
“姐，你过得好吗？”我准备回屋的时候，弟弟轻声叫住我。
“很好啊，你呢？”
“嗯，就是老头儿老太太年纪大了，唠叨的不得了。”弟弟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耐烦的事情，随意的挥了挥手。
“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有时间多回去陪陪他们。”
“他们没法理解我。”
我笑：“那谁比较理解你？”
“以前姐你最理解我，可是现在你好久都不回家了。”
“杨凯……”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虽然养父母一直对我很好，可我却从未真心把那里当过自己的家，直到我认识了常在，便忽然找到了归属感，就似乎找到了一个相似的灵魂，于是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却忘记了身后一直爱我的家人。
深夜，我坐在电脑前，四周万籁俱寂，我幻想自己是听不到的，却被电脑运转时机器轻轻的嗡嗡声唤回现实世界，我想人总是在折磨自己，或者折磨身边的人，用这种方法来爱其他人，某某说，要想对一个人负责，就请不要对他负责！要想对一个人好，就不要对他太好！那么常在也是这样对我的吗？常在也曾经罪恶的像把我打造成无敌铁金刚，有谁没谁一样活，扔在撒哈拉沙漠里都能自己挖条渠从阿尔卑斯山引雪水过来的人吗。这种爱太伟大，远高出中国父母对孩子的溺爱。又或者，常在想过，终有一日，他将离我而去？这种未来，我不敢想。
我俯下身趴在熟睡的常在身旁，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毛，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巴，还有日益突出的喉结，在往下是漂亮的锁骨，然后是根根清晰的肋骨，再下面，是触手可及的柔软而冰冷的小腹。
常在的眼角有了淡淡的刻痕，在他眯起眼睛的时候，那纹路日渐清晰。
“有没有人跟你说，非礼熟睡的人是不道德的行为？”常在闭着眼睛，扯起一边的嘴角坏坏的笑着对我说。
“常在，怎么办，你老了。”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跟你比起来，我总是很老。”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常在，你一定不要比我先死，好吗？”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根本不可能离开常在的，我是常在的那根肋骨，如果身体死了，那肋骨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常在微笑，依旧紧闭着眼睛。
“你一定要看着我死，即使在我死后的下一秒钟你再死去也好，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恨你的。”
“丫头，你好狠心呢。”常在淡淡的说。
是啊，我就是个自私的丫头，我把头抵在常在的脖颈间，深深的把他的味道吸进肺里，久久不愿呼出。
常在，我这么自私你却仍然爱我，谢谢你爱我。常在，常在，花开常在，你看，我们生来便注定要在一起的。生死挈阔，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