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1 / 1)
大火持续了很久,清芷被人扶坐到一边,她完全失去了力气,呆呆的看着火舌完全吞没了新颜坊。伙计们停止了救火的行为,他们放弃了,面对凶猛的火势,任何办法都是杯水车薪。他们只能三三两两的或站或坐,在呛人的浓烟中哀叹他们未卜的前途。
没出来的人,永远也出不来了包括桃漾和郑君予,是了,他们是出不来的。
一具具焦黑的尸体,难以辨认。郑君予、桃漾、夏邦云、沐奕辰,一个也没有出来。无论生前多少荣华富贵,一把火烧来,也只剩下一具具面目莫辨的尸体。都结束了吧!
清芷行尸走肉般地回到新颜坊,看到绣了一半的新衣,顿时泪如泉涌哭倒在当场。
还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白头到老,还以为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以为可以相濡以沫恩爱缠绵……以为,不过是以为,以为的东西成不了现实,清芷肝肠寸断,往事历历在目,忽而又模糊一片。新衣未成,人却已去了。眼看就能到手的幸福却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不甘哪!
夜不成寐,当早晨夏邦云去新颜坊看见的就是一脸憔悴的清芷,她的青春年华一夜间老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见到夏邦云,清芷脸上复又现出生机,她一把拽住夏邦云的衣襟,布满血丝的眼里放出希望的光芒,“他呢?你出来了他呢?”
“他……”夏邦云踟蹰着,他不忍心夺取清芷唯一的希望。
“讲,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有权知道。”她松手坐下,颓然得倒进椅背中,她要一点东西来支撑她即将崩溃的身心。
“他本已和我躲进密道,但不知为何又折返出去,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之后……”夏邦云扭过脸去。
“生、死、有、命。”清芷彻底瘫软下去,郑君予累桃漾情苦,桃漾又累他丧生,真真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夏邦云不忍说明自己的来意,更不忍把清芷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干坐了很久,清芷终于开口:“你来接她?你接她去吧,我不奉陪了。”她不想再见到她,无论如何,今天的局面若耶要负一半责任。
夏邦云去接若耶回家,清芷没来由的一阵怨恨,若耶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轻怜密爱。是她害死了她的良人,让她从此无人嘘寒问暖、牵肠挂肚。这恶毒的妇人自己不得善终定要把别人也拖下水去。叫她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若耶由夏邦云推着走进清芷的房间。
“出去。”清芷低着头轻声说,“我叫你们出去。”
“我来还有些事要安排。”
“你还没有安排够吗?”清芷抬起脸,出乎意料的平静,“你已不是坊主,轮不到你来安排。”
“至少现在还是,全坊上下皆以我马首是瞻。”
“还有什么吩咐?”清芷转过身去轻抚绣架上的衣服,泪意汹涌,堪堪凝于眼眶。
“我已着人准备好了,今晚交接,过了今晚你就可以在新颜坊为所欲为。”若耶像是在承诺什么。
“为所欲为是你的喜好,不是我的。”
“我知道你恨我,”若耶并未料到郑君予会死,自她知道郑君予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此生她和清芷之间再也没有可以还转的余地。
“我已无力去恨,请回吧。新颜坊我会照顾好的,其实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君予去了,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待在这里替你守着基业。祝贺你,你成功了。”哀莫大于心死,说的或许就是现在的清芷。
“初初在夏府,明日便能回来。”
“原来你也是一丘之貉。”清芷转向夏邦云,“都好手段,”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泪已盈睫,“好手段!”
“你没事吧?”若耶被她的样子骇到。错了么?把温婉可人的清芷逼到这个地步错了么?
“死不了,看不到你的下场,我不舍得死。”用力擦去唇边的血迹,清芷一脸倔强。
罢,就让她恨吧,但愿恨能令她有活下去的动力。说穿了自己狠下心来迫她和郑君予不就为了新颜坊在自己离开后不没落嘛。为了新颜坊,不惜一切代价!若耶想着垂下眼帘。
西山上的庵堂里又多了两个牌位,一个是郑君予,一个是桃漾。成为坊主的清芷亲自送他们二人进去就像当年若耶送雅玉的牌位一样。
两个牌位紧挨着,算是让桃漾一偿所愿,这苦命的女子只有在亡故之后才得到与心爱的人并肩的机会。幸?不幸?清芷无权置喙,她作出了她的选择,足矣。
郑君予的另一边留出一个空位,这是清芷留给自己的,百年后她再来打扰桃漾和他,现在就让桃漾陪着郑君予吧。
散开发髻,细细割下一小络,放在郑君予的牌位下,她终究不舍得他忘了她,留下发丝权且作为提醒,提醒他尘世中还有一个人默默牵挂。
一个个点数过来,雅玉、尹一醉、桃漾、郑君予,认识的人一个个魂归离恨天,愿他们真能离恨,下一世不用过的如今世般凄苦。
初初拉着清芷的裙角,不知所措的看着周身萦绕着哀伤的清芷,他的娘娘很难过很难过。
在佛堂里站了良久,清芷拉起初初的手说:“跟爹爹说再见,我们要走了。”
“爹爹在这里吗?他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死亡对初初来说是遥远的、不可名状的,年幼如他,不能确切的表达出对死亡的描述。
“很远,也很紧,只要你想着爹爹,他就在你身边。”谁说死去的人死了,只要还有人念着他们,他们便活在活着的人的心里。
初初似懂非懂的点头,“初初会想爹爹的,虽然看不到爹爹,可娘娘在身边,初初也会很高兴。”
“是啊,娘娘还在,一直会在,知道你不需要为止。”清芷牵着他的小手一步步走下山去。回头看那庵堂,杏黄的围墙明明什么也没隔开,实际上已经隔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