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九、人生的奇耻大辱（1 / 1）

五花大绑把头低，南街斗，北街批，敲打锣鼓，自己喊自己。最怨要数小寡妇，剪刀快，后悔迟。可恨偏与她一起，千人看，万人议；骨头轻轻，一身臭骚气。今生有冤无处诉，唯有死，都带去。

——仿宋词《江神子》

“我是一个惯赌犯，懒汉不劳动，靠开场放赌度日，现在我向人民低头认罪，下次一定改正，希望得到宽大处理。”阿毛一边敲着破锣，一边嘴里喃喃自语地做自我检讨，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我叫赵兰飞，绰号兰飞机，做人不正派，老公到处嫁，没有一个能成家……”赵兰飞胸前吊着两只破鞋，一边敲着一只破铜盆，一边自卖自唱地跟在后面。

小寡妇因罪名比他们都重，因此上身绑着绳子，胸前挂着一块纸牌，上写着“现行□□分子”几个大字，手里也拿着一个铜火锣的盖子。她既不肯敲，也不肯喊，只是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着跟在后面。

所有被抓的人都这样参加自我游斗，走在澄江镇的长街上，一路上吸引了大批的群众。

“你为什么不说话，装成哑巴啦！”赵赖三负责押解他们，从后面追上来说。

小寡妇本来就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那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尽管赵赖三不断地催逼，说什么也不肯自我作贱。

“你他娘的还顽固不化，抗拒□□！”到了十字街上，赵赖三光火了，就把小寡妇推上了肉凳让她高高站起来示众。

街上的人大都认识小寡妇，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都纷纷围拢了过来观看。

赵赖三这时候抖擞起精神，站到另一张肉凳上，大声揭发说：“大家都认识，她就是桥头小店里的小寡妇，名叫李菊香。你们别看她每天站在店里，满脸堆笑地招揽生意，心里头可毒辣得很。不信你去问问她，解放都这么多年了，她还不肯改嫁，念念不忘那个逃往台湾的□□老公，梦想有朝一日□□反攻大陆，让他们夫妻团圆。她一贯反对□□，仇视□□。昨天晚上，我们到她的店里搜查，你们猜猜看查出了什么？她竟敢丧心病狂地把伟大领袖□□的画象剪成鞋低样，踩在脚底下。你们说，其用心何其毒也！”

小寡妇听到这里，头晕眼花的，在肉凳上栽了下来。

“啊呀不好！”幸亏底下人多，有人接住了，小寡妇才没有摔伤。

“你他娘的装聋作哑！”赵赖三骂了一声，又把小寡妇揪回到游斗队伍。

就这样，小寡妇跟着游斗队伍，游遍了整条街，又游遍了全公社几个大的村落，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此时，其他的人包括赵兰飞都放了，唯独小寡妇没有放，赵赖三以她不老实为由，押回到大队部，关进了底楼的石屋里。当小寡妇昏昏沉沉地躺在石头地上的时候，他还不客气地解开了她的衣裤，肆意轻薄干了好长一会。

夜，对于一个遭难的人来说，是极其悲惨的。

不知什么时候，小寡妇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四周黑洞洞的，阴森可怕。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是躺在炮楼的石头地上，披散着头发，衣衫撩乱，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她想起一天来遭遇，真正是人生的奇耻大辱，心里痛苦万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只小小的纸鞋样，竟然把自己弄到这样的地步！她好恨哪，恨自己怎么会这样糊涂，会拿一张纸头坑害自己的一生。她好冤枉啊，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那有人肯为她说话，真是有冤无处伸。

已经是下半夜了吧！气温越来越低，小寡妇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又冷又饿，而且浑身疼痛难忍。她摸摸上身，忽然大吃一惊，裤带松开了，衣衫敞开着，胸脯青一块紫一块的；摸摸下身，粘乎乎的一片。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想想这一辈子命真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在苦苦守了二十几年后就这样一日崩溃了。一定是赵赖三那个坏蛋干的好事，但是就知道是他干又怎么样？说不定明天、后天还有更大更多的耻辱在等着她呢！想想自己既没有男人保护，又没有靠山，能逃过赵赖三这种人的魔掌吗？

小寡妇越想越悲哀，她想哭，可惜眼泪已经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经过了这样严重的打击和折磨后，她还能做人嘛？于是，她想到了死。

她一想到死，就觉得十分的可怕。她听过，见过无数人的死法，回想起来叫人毛骨敕然。她怎肯轻意去死呢！但是，活着受折磨，受欺凌，还不如死了干净。她在一遍又一遍地自相矛盾着。

小寡妇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仔细观察这间黑洞洞的石屋，石屋里除了中间安放着石磨以外，其它什么也没有。她想一头撞到石磨上去死，又一想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万一撞不死怎么办，岂不是更加痛苦！忽然她看到石磨顶上有两个大铁环，就想起了上吊，吊死还留了个完好的全尸。可到那里去找绳子呢？她再摸摸身上，摸到了一条裤带，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先爬上木凳，再从木凳上爬上石磨，将裤带栓在铁环上，打了个活结，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她双眼一闭，一狠心，双脚冲开了石磨，整个身子悬挂了起来……。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