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七、广阔天地（1 / 1）

相思苦，鸳鸯各投林，音讯鱼雁沉。想当年，横空出世时，风雨同舟海誓山盟。如今都，化作梦，成为影。对牛唱，奈何无人听；仰天叫，奈何天不应。广阔天地无作为，西瓜园里泄私愤。时已换，梦已醒，恨无尽。

——仿宋词《最高楼》

赵东春一撇下牛绳，就在青草地上高唱了起来：“太阳啊霞光万道，雄鹰啊插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

牛群在慢悠悠地啃着青草，赵东春不去管牠们，也用不着他去管。只顾自己晒太阳，睡懒觉。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和十几名放牛娃一起，把几十头牛从栏里赶出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海边吃草，晚上再把牠们赶回去。

不知不觉地，他来到这个东方农场已有一年多时间了。农场实行半军事化的管理，另一名称叫做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十八团，团长就是原县人武部部长高永昌，下面按营、连、排、班编制，营教导员、连指导员都是部队里派来的。场里共有一千多名男女知识青年，大都是从邻近几个县的大中小城镇下放来的知识青年，少部分来自上海、杭州等大城市，拥有一千多亩土地，其中一半已开垦出来，种上棉花、甘蔗、瓜菜和果树，还有一半地荒着，用作养猪、养牛和养羊。因为大部分的知识青年都不会干农活，所以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都雇有好多的附近农民工来做短工。赵东春是唯一的本地人，因为不好好干活，加上爱打群架，特别是爱调戏女青年，已经受到高永昌的三次处分。后来把他调到了八连的放牛班，让他跟女青年们隔离开来，使他现在成了一名名符其实的放牛娃。

赵东春经过两次政治反复后，已经是万念俱灰了，什么名誉、地位、前途、命运，统统抛到了九宵云以外，唯一还留在他心里的，只有一个沈蓓蓓。自从上次逃难前他们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他曾千方百计打听过她的下落，只听人说“一片红”以后，她被送到她父亲的老家插队落户去了。她父亲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更谈不上通讯联络了。他曾努力要求自己不要去想她，但是做不到。每当夜静人静的时候，或者闲着无事的时候，他就免不了要想起她来，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举一动，常常浮现在他的眼前。有时候，他也责备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时候？既然大家的命运都如此，想她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慢慢地熬吧，过一天算一天。

“一二三——四”

“打打打——”

“五六七——八”

“杀杀杀——”

那些放牛娃们打群架是常有的事。赵东春抬头看了一会，觉得他们打得不够过瘾，就从草地上爬起来，高喊一声“冲啊——”进入他们当中，挥舞着拳脚，不一会儿就把他们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的，趴在了一边。

“广阔天地，大无作为；牛绳摔摔，牛鞭挥挥，走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过了一会，赵东春又领着放牛娃们一路走一路胡编乱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你们看，七连他们正在西瓜园里偷吃西瓜呢！”有人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呗！”赵东春找石片打着水面说。

“就我们放牛的，什么也吃不到。”又有人说。

“那你叫他们摘几个扔过来呀！”赵东春说。

于是，放牛娃们就用手做成喇叭，高喊起来：“兄弟们，姐妹们，扔几个西瓜过来让我们尝尝！”

“西瓜大大的有，有本事你们游过来呀！”七连的小兄弟在对岸说，有的还摘下几个瓜拿到岸边向他们玄耀。

“好兄弟们，快扔几个过来！”赵东春也高声叫道。

“你们不游过来就别想吃到西瓜。”对岸有人说。

“你别他妈的不识相！”赵东春骂开了，“老实告诉你们，老子就是本县臭名顶顶的造反派头头，我认得你们几个，要是不听话的话，晚上回去跟你们算账！”

这么一说，对岸真的把西瓜扔过来了，有的扔在岸上开了花，有的扔到了水里，放牛娃们就下去捞。两岸一片嘻闹声。

“高团长来了！”对岸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大家都跑回地里干活去了。

果然，一个穿着绿军装的矮矮胖胖的老头子走过来了，在西瓜园里转来转去。

赵东春才不怕他呢，和放牛娃们坐在岸边，大模大样地吃起西瓜来。

忽然，赵东春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报复的念头，他把放牛娃们都召集过来，如此这般地策划了一番。

于是，他们一个个都脱掉了衣服，扔在岸边，只剩下一条裤衩，悄悄地游过河去，顺着两条生产沟向高团长包抄过去。

赵东春在瓜棚附近找到一条旧麻袋，埋伏在距离高团长最近的沟里，待他一个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突然从背后跑过去，冷不防将麻袋套在他的头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接着，放牛娃们一齐涌了上来，一顿闷拳闷脚的乱打，直到他爬不起来才罢手。

完事后，赵东春他们又从生产沟里悄悄地爬了回去，在河里游了一回泳，洗了个澡，上岸穿上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赶牛。

过了好长一会，高团长咬着牙，忍着痛，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团部爬去。

正在附近干活的知识青年看见了，不但不同情，反而取笑说：“看，我们场里唯一的‘三八式’老干部又开始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最后，两名解放军的指导员看见了，马上跑过来，轮流将高团长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