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1 / 1)
风何骤,雨何骤,风雨不管人消瘦。消瘦却因何?流落他乡走。
风不歇,雨不歇,船颠簸,人摇折。幸得岛屿有护遮,风风雨雨淋不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冤家对头共叹息。
——仿宋词《风雨词》
连续几天的东北大风在广阔的海面上所向无敌。一条帆船扬起半挂子白帆,象一片树叶一样在浪沟波峰中颠簸着。
梅青和梅宝兄弟两个,各穿着一件抹上桐油的帆布雨衣,一个在后盆把着舵,一个在船边拉着帆。为了防止摔倒,他们在腰上串上绳子,与船舷、舵把紧连在一起。
“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到港?”后盆里有人问。
“要是风向不转的话,天黑以前可以驶进水洞口。”梅青回答说。
“谢天谢地快要回到大陆了!”另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今天真是倒霉,差不多要了我的命了。”
“这么一点风浪就叫苦连天了,真正的大风大浪还没碰到呢!”梅宝在一旁说。
“他们这些书生那能跟我们这些粗人比。”梅青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是天生的贱骨头,只配风里来雨里去的跟海龙王打交道;他们本来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真可惜呀!”
“别提了,都时过去的事了!”后盆里跟着传来一声声的叹息声。
赵东春和罗时新两个昔日的冤家对头,如今却成了天涯沦落人,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并排躺在这条船的后盆里面,真正的风雨同舟。
自从舟山地区革委会成立后,全省终于实现了一片红。在地方和部队的双重压力下,躲在这里的各县造反派、保守派头头,被一批一批地清理出去。赵东春和罗时新实在躲不下去了,只好卷铺回家。
一上船后,赵东春就成了个大草包,几个浪头下来,就哇啦哇啦的大吐起来,然后就躺倒在后盆里面的草席上,象一头死猪一样,再也爬不起来。罗时新尽管自己也晕船,且身体多病,比赵东春还虚弱,还不时起来照料他。大慨这就叫同病相怜吧!
“老罗,现在风浪少多了,上来吃饭吧!”梅青在后盆头叫道。
“我现在还不想吃。”罗时新说。
“不吃饭可不行。”梅宝一边盛饭一边说,“一整天过去了,你们没吃一点东西,想吐都只好吐黄连苦胆了。”
“好吧,我上来吃一点。”罗时新推了推睡在旁边的赵东春,“你想不想上去吃一点?”
赵东春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罗时新爬出后盆来吃饭。
“老罗,你这一回可是连本带利输了个精光。”梅青一边扒饭一边说,“造反造反,落得个家破人亡,妻死儿散的下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提啦!”罗时新盛了一碗饭,苦笑着说,“都怪我路线觉悟低,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至站错了队,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你信他个鬼话!”梅宝说,“什么路线不路线,还不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让你们下面的人斗个你死我活,赢了的就成了草头王,输了的就成了土匪□□。□□的干部也真难当,还不如我们这些撑船人,靠力气吃饭,倒也自由自在的。”
“自由个屁!”梅青说,“我们那一派也没有参加,家里的女人本来也都是规规矩矩地种地带孩子,凭什么把她们也打成土匪□□,给活活打死?”
“都是我们连累了你们。”罗时新说,“当初要是我们不逃到牛头岛,不会连累到那么多人。”
“就算你们不逃到岛上,有谢金花跟他们作对,岛上也不会太平的。”梅青说,“听说领头攻打牛头岛的,是叫什么赵东春、赵东山的两兄弟,要是有一天见到他们的话,非打死他们不可。”
赵东春在后盆里听得清清楚楚,庆幸自己上船前跟罗时新说好了,没有暴露真名实姓。要不,又惹麻烦了,说不定被他们弟兄两个扔到海里去也不一定。
晚上,船徐徐驶进港湾,靠上了水洞口码头。梅青搁上跳板,先上了岸,罗时新叫起赵东春,背起背包跟着上了岸。梅宝留下来看船。
“老罗,你回来有啥打算?”梅青边走边说。
“到县革委会去自首。”罗时新说。
“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梅青说。
“不去不行呀!”罗时新说,“工资扣了快两年了,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还欠了一大笔的债,不去自首吃什么?再说,也实在没地方可躲啊!”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梅青说,“我要到我姐姐家去一躺,她自没有了男人,日子过地挺艰难的。”
“好啊,我们到赵家渡再分手。”罗时新说。
“我走不动了。”这时候,赵东春故意在后面拉下了。
“走不动也得走,挺到赵家渡你就可以回家了。”罗时新回过头来说。
“我的小娘舅家就在水洞闸口附近,我先到他家吃点东西再走。”赵东春说。
“那好吧,你就自己去吧!”罗时新说着,跟着往前走了。
赵东春赶快找岔路离开了他们。
“这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过了一会,梅青问。
“你别小看他。”罗时新回头看了看,见已经没有了赵东春的踪影,这才说,“他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我们县大名鼎鼎的老造反派头头赵东春。”
“你怎么不早说!”梅青停住脚步说,“要不,我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你就行行好,饶了他吧!”罗时新说,“他现在不比往日了,跟我一样,已经给人揍过了,恐怕还要挨几回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