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一张饲料票（1 / 1）

年青不知愁滋味，爱发脾气，又好和气，恩爱莫过少夫妻。

如今始识愁滋味，白日算计，夜间算计，吃穿住用都经济。

——仿宋词《丑奴儿》

“子冬你累了，让我来替你换一换。”玉英从后面追上来说。

“谁要你来扛！”子冬将木头从左肩换到了右肩说。

“你以为我没有力气是不是？”玉英笑着说。

“力气有的是！”子冬偏头说，“我知道你们山里人力气大得很，挑起柴担走山路跟走平路一样，脚大手大的，打起人来也凶。”

“你敢说我！”玉英说着，伸出手来。

子冬缩着头，赶快向路边躲去。

“你当我是打你？我是来替你的。”玉英说着，抱住了木头。

“你看你的身体。”子冬指着她的肚子说，“你不会照管自己，也得照管下一代。”

“还早着呢！我可没有那么娇嫩！”玉英拍拍他的肩头说，“要爬山了，往后移一移，我们一起来扛。”

子冬只好听她的。

夫妻俩说着笑着，抗着木头上了山。

“听说你在娘家是很能干的，当过什么干部？”过了一会，子冬说。

“当过锄头主任，柴刀排长。”玉英说。

“是妇女主任，民兵排长。”子冬纠正说，“为什么到了我家就不肯出头露面了呢？”

“你肯把老婆放出去吗？”玉英反问说，“一天到晚围着屋灶头，蹲着水埠头，拿着针线头，能出头露面吗？”

“还是少出一点风头好。”子冬自言自语说，“象东山兄弟那样，风头也出够了，罪也没有少受。”

“他们升官又发财，有什么不好？”玉英说。

“官倒升了，财可没发。”子冬说，“婶娘告诉我，东山娶亲，这么一闹，已亏空了一千多元钱；东山外头当干部，三天两头开会，拿的不是国家工资，是工分加补贴，开销很大，已经是入不敷出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彩莲，自从结婚以后，广播员也不当了，整天吃好的穿新的，家里亏得更多了，公社里的几爿厂、几家供销社、信用社到处都欠满了债呢！”

“用不了你替他们担心！”玉英说，“他们现在权大势大了，吹牛拍马的人也就多了，用不了自己开口，有人会把钱送上门的。要是你家里缺钱化，谁肯借钱给你？”

“话是这么说，但借的钱总得要还的，要是亏空大了，将来拿什么去还？”子冬说，“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结婚时向婶娘借了100元钱，现在已还了一半，还欠着50元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玉英又恨起他来了，“现在婶娘向你讨回吗？”

“她是不会向我要的！”子冬说，“婶娘一向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你这个蠢人！”玉英骂着说，“她以前儿子不在家，家里的重活都靠你帮着干，自然对你好。现在儿子回来了，媳妇也娶进门了，一家子轰轰烈烈的还会疼你吗？”

“婶娘可不是那种人！”子冬说。

“不管怎么说，这点钱还是还了省心。”玉英说。

“现在拿什么去还？”子冬说，“上半年手头紧得很，连吃的都不够，要不然就不会跑到山里来向你娘借120斤饲料票了。”

“有办法了！”玉英忽然想起来说，“我们到市上去把这根木头卖掉了，先把钱还给婶娘好不好？”

“这根木头是你娘托我们卖的，到时候怎么向你娘交代？”子冬说，“再说，就这点钱也不够呀！”

“不要紧的。”李玉英说，“我娘现在不等着钱用，以后再还不迟”

夫妻俩合计来合计去，扛着木头上了岭头。

“你看你看，那路边躺着一个死人。”玉英走在前面，忽然叫道。

他们赶紧放下木头，慢慢地走过来看。

“是大年嫂！”子冬首先认出来，说着用手在她的鼻子边探了探，“她还没有死，只不过是昏过去了。”

玉英马上过来帮忙。夫妻俩一个扛头，一个抬脚，把黄素娟抬到树下阴凉处，一边给她擦脸、灌水，一边努力摇醒她。

好久好久，素娟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直楞楞地望着他们。

“婶子，你怎么啦？”玉英摇着她的肩膀问。

素娟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英使了个眼色，子冬就去打开那个包袱，看到那个讨饭篮，夫妻俩就都明白了。

“她一定是饿坏了的，快拿点东西来给她吃！”李玉英说。

子冬就打开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两个预备到市上当中饭吃的红薯给大年嫂吃。

素娟起初还推托着，后来在玉英的强迫下，不能不接受他们的一番好意。

“多谢你们救了我。” 素娟边吃着红薯边说。

“婶子，你可千万不能走这条路啊，现在家家户户都差不多缺粮，很少会有人可怜你的。”玉英说着，掏出那张饲料票塞到她的手里。

“我知道你们自家也很困难，你们的好心我心领了，这个我不能要。”素娟推托着说。

“我们家就两口人，再困难也会比你家好的。”子冬对玉英说，“那就这样吧，这张票子我先拿着，你先送嫂子回家，等我到市上卖了这根木头，再到粮站买回薯丝，背回来我们两家分着吃。”

玉英点头表示同意，扶着素娟慢慢地下了山。

子冬一个人扛起木头，走在前面，往市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