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高兴得太早了(1 / 1)
鼓乐喧天,迎进新娘笑颜开。人皆羡,今宵双喜临门楣,多少贺客称恭维,礼尚往来不一般。昏昏然,只见他似醉非醉,发酒癫。少不得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仿宋《无名词》
赵东山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外忙着,他现在身兼三个级别五个职务:县革委会常委、贫代会主任,公社革委会主任、贫代会主任,大队革命领导小组组长,一跃成为乡村里最红的红人了。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只是去大队部料理了一些事情,就往家里走,因为娘特别关照他要早点回来。其实家里有丁香云和赵子冬夫妻俩帮他料理,他大可不必担心,只是早点回去做新郎倌就是了。新娘子就是陈彩莲,他自从那次跟丁香云到县里开会看过她以后,不久就把她招到公社当了广播员,想不到丁香云的工作做得很成功,尽管她的爸妈到他家里看过,曾流露出有几分不满意,最后还是答应将女儿嫁给他了。
他回到家门前,看见楼上楼下到处披红挂彩,阶沿上堆着坛坛喜酒,廊下吊着一条条的大鱼大肉。客人门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他走进院子,和客人们打招呼,递烟。
“你终于回来了。”丁香云迎上来说,“快进去看看,我给你布置得怎么样?”
赵东山跟着丁香云走进了堂屋,顿时傻了眼。堂屋的正中,放着一张八角形的“忠”字台,上面放着一尊□□的半身石膏塑像,两边各竖放着一套精装的马、恩、列、斯著作和《□□选集》四卷红宝书;正面墙上挂着一面锦绣的“忠”字旗,两边墙上挂满了□□各个时代的画像和诗词手迹的条幅。
“这些东西都是从那里弄来的?”赵东山问。
“这些都是单位和同志们送的。”丁香云一件一件地指着说,“你看一看下面的署名,这个忠字台是公社木器厂特地为你定做的;主席塑像是供销社送的;锦旗是花边厂送的;这些条幅从大到小依此排列,有县革委会主任吕大方,副主任李建光、赵东春,常委沈蓓蓓、陶福林,还有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钟贤民和我,等等二十多人送的,你自己仔细看就知道了。”
“那我家亲戚送的挂在什么地方?”赵东山随便问了一句。
“他们送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象你的小娘舅送的是送子观音,不光不合时宜,也与像你这样的新干部不相称,我就把它挂到楼上去了。”丁香云说。
“让我移风易俗带个头,很好啊!”赵东山笑着说。
“哽哽起哽依起哽——”远处响起了锣鼓的声音。
“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你快上楼去换衣服。”丁香云催着说。
赵东山这才匆匆地上了楼。
不一会儿,有节奏的走马锣鼓伴着《南泥湾》《浏阳河》等轻快的乐曲声,从江边的小汽艇上一直敲进了院子里来,沈蓓蓓带着她的宣传队员和几个女同学或前或后护送着新娘子跟在后面,因为穿着和年龄都差不多,象一群天仙下凡一样,乡亲们都纷纷出来观看,却认不出那个是新媳妇,把个东山娘乐得合不拢嘴来。
赵东春、陶福林押着一船的嫁妆也从船上下来,赵赖三带领兄弟们忙着去搬运。
婚礼仪式是全新的,由丁香云主持,先让乐队奏一曲《东方红》,然后让新郎新娘向□□像行三鞠躬礼;再奏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逼着新郎新娘谈认识的经过;再奏一曲《□□的话儿记在我们的心坎里》,请东山娘讲话,到处找不到她的影子,闹了一个大笑话。
酒宴开始后,场面非常大,堂屋里、阶沿上,直至整个院子摆了二十多桌,无论是跟随东山的造反兄弟,还是亲朋好友,村里邻舍都聚集在一起,大家畅开胸怀,大吃大喝,大吹大擂,直到日落西山为止。
晚上,大汽灯楼上挂了一盏,楼下挂着一盏,如同白昼一样。
在西屋的楼上,洞房间变成了新婚晚会,十几个造反兄弟们聚集在一起,大家一边喝着茶吃着糖果,一边谈天说地,格外起劲。
丁香云首先发表谈话,她说:“在举国上下庆祝□□取得伟大胜利的大好形势下,我们今天在这里为赵东山同志举行新婚晚会,这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聚会,东山同志的喜事也是我们革命造反派心中的喜事。”
“香云同志说得对。”沈蓓蓓也跟着说,“东山同志的婚礼给我们每一个新干部脸上增添了光彩。”
“这也是□□的胜利成果。”赵东春深有感慨地说,“我们冲杀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总算成功了。”
“我看你们一家可算得上是造反之家了。”陶福林翘着大拇指说,“象你们兄弟两个双双进入县革委会和各级红色政权,在全县还找不到第二家。”
“这都是□□革命路线指引的结果。”赵赖三歪着脑袋说,“□□革命路线象一根红头绳,把东山跟彩莲一对新人给串在一起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笑了一会,丁香云建议做游戏,由赵赖三蒙着眼睛在一旁击鼓,大家传花,鼓停了,花传到谁的手里,谁就起来唱歌。
第一次传到赵东春手里,他也不推辞,就站起来唱了一首《万岁,□□》的歌。
第二次传到丁香云自己手里,她也不客气,站起来唱了一首《□□的光辉》的歌。
第三次传到沈蓓蓓的手里,她先唱了一首《在北京的金山上》的歌,大家都说她唱得好,非要她再唱一个不可,她就又唱了一首《敬祝□□万寿无疆》的歌。
又传唱了几个人,偏偏传不到新郎和新娘手里,丁香云就开始做小动作,用脚踢了赵赖三几下,赵赖三马上停鼓,那花正好传到陈彩莲的手里,大家就一齐鼓掌,要求到陈彩莲站起来唱歌。
陈彩莲摆出新娘子的架子,说什么也不肯开口,有人建议让赵东山代唱,有人不同意。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东山娘踮着一双小脚慌慌张张地走上楼来,在门口不住地做手势,示意东上快下来。
赵东山马上离开座位,走到门口,轻声问:“出了什么事?”
“你们只顾自己高兴的,不知道楼下已经孙悟空大闹天宫了。”东山娘喘着气说,“你的小娘舅因为喝醉了酒,拿着棒头到处乱敲乱打,你们快去制止他。”
东山和东春马上下楼去,丁香云也跟着下楼去看,只见堂屋里被打砸的一塌糊涂,主席像被翻倒在地,画像撕掉了许多,小娘舅还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木棒手舞足蹈,嘴里骂着“一人做官、鸡犬升天”之类的脏话。
“你这是现行□□的行为,懂吗?还敢骂人!”东山一把夺下小娘舅手中的木棒,严厉地说。
小娘舅一见到东山,眼睛更红了,一把抓住胸领说,“我要骂,就要骂你这个畜生。你们兄弟俩靠造反起家,才当了几天官,就不把四亲六眷放在眼里了。怪道说外甥皇帝、娘舅狗屁。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喝着人家身上的血爬上去的。你现在不要得意,当心将来有跌落下来的一天!”
东山、东春正想发作,被丁香云给劝开了。丁香云好说歹说,把小娘舅哄到了楼上东屋东山娘的房间里,让新娘子亲手为他泡了一杯浓茶,又用热毛巾给他擦了一把汗,小娘舅这才不再发作了。大家回去继续闹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