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东风压倒西风（1 / 1）

东南形势，骤然变，小城忽见天日。千言万语说不出，咽喉泪顿塞。牢房才别，铁铐刚摘，英雄现本色。平生不信，屡遭艰难曲折。收拾旧时部属，敲锣打鼓，重新开幕。北风呼呼寒刺骨。寒刺骨，人言恶，满腔怒火，一脸怨气，都指向顽固头头。旧帐新帐，件件历历在目。

——仿宋词《念奴娇》

天空脸红了半边，大地处处凝固，猛烈的西北风带着沙尘，推动着冷空气不断南下。

小城内外，戒备森严，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和戴红袖章的治安保卫人员到处可见。

县第一中学的大操场上，用八张乒乓球桌临时搭起了一个主席台，上面遮盖着席棚，披红挂彩，象征着庄严、肃穆，与人民大会堂的布置没有什么两样。

来自全县各地的一万多名工、农、兵群众代表，陆续汇集到大操场上，排成了一列列的长队，队前插着一杆黄底红字的大旗，上写着清一色的“井岗山兵团”字样。

第一中学的数百名学生最后进入会场，虽然他们不到全校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仍然非常引人注目。会场里专门为他们留出了中心位置，那杆“井岗山兵团”的大旗也插在非常醒目的位置上。杆杆大旗迎风招展，发出“忽忽”的响声。

“万人平反大会现在开始。”一名瘦小身材、佩着□□、穿着海军呢大衣的解放军军官走上讲台，自我介绍说，“我姓吕，名叫大方，是新近省军管会派来本县支左的海军某基地政委。”说完，他面向群众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接着说，“参加今天大会的，还有改组后的省军管会的代表，正在筹建中的省革委会的代表，省级和邻近各县的革命造反派代表。现在，请他们登上主席台。”于是，他带头鼓掌。

主席台人员陆续就座，中间坐着一位不带枪的解放军军官，在他的两边空出两个位置。

“全体起立，奏《东方红》。”吕政委宣布说。

于是，台上全体起立，台下本来就站着，鼓不敲，锣不响，也没有人放鞭炮，默默地听完了喇叭上放出来的乐曲。

“坐下。”吕政委接着说，“首先，请省军管会的代表宣读命令书。”

中间坐着的那位解放军军官走上讲台，拿出一份文件来宣读说：“我代表省军管会宣布决定，前段时期，你们县的人民武装部在支左问题上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支持保守组织，压制打击革命造反派组织，制造了一系列的白色恐怖事件，使运动逆转。为此，省军管会决定：第一，撤消原批准的县革命委员会，待今后条件成熟时，再产生符合要求的新的革命委员会；第二，立即解散中南海保卫师这一保守组织，并对该组织所犯的错误进行批判；第三，坚决支持以县第一中学井岗山革命造反兵团为首的革命造反派组织，并以此为核心促进革命的大联合。”话音刚落，第一中学的学生们一片欢腾，一连高呼了十几句口号。

“接下去，由原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县人民武装部部长高永昌向大会作检查。”吕政委又站起来说。

高永昌从主席台的最后一排位置上走到了台前，首先在□□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面向群众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才拿出一叠稿纸来，用带着颤抖的手一张一张地翻开来读。由于他说话带着的北方口音，加上声音低下，台下的人只听了一个大概意思，距离远的群众只听到喇叭响，什么也听不出来。

高永昌退下后，吕政委又上来说：“现在，我代表支左的人民解放军全体官兵隆重宣布，原县第一中学井岗山革命造反兵团负责人赵东春无罪，县公安局关押赵东春半年之久纯属非法，强加在赵东春头上的种种罪行必须推翻。马上放人！”

这时候，一辆灰色的囚车从城西门开了出来，在大操场上饶了半个圈子，一直开到了主席台下面。

沈正发首先从司机座上跳下车来，走到车后“哗啦”一声打开了铁门，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首先跳下车来。

紧接着，一个头发蓬松，面容消瘦的年轻人手上铐着手铐，慢吞吞地跳下了车，昂着头，挺着胸，在公安战士的押送下走上了主席台。

一万多双严眼睛几乎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大家都想看清楚赵东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造反英雄的模样。

“开铐！”随着吕政委一声令下，沈正发立即走上前来，亲自为赵东春打开了手铐。

“赵东春同志，从今天起，你自由了！”吕政委走过来，握住赵东春的手说。

赵东春此时此刻热泪盈眶，好久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吕政委把赵东春安排坐在主席台正中的左边，自己坐在右边，再把主席台上的人一一介绍给赵东春，让他们一个一个地过来同他握手，并说些安慰、鼓励的话。当陶福林也把手伸过来的时候，赵东春狠狠地捏了他一把。

“赵东春同志，我们支持你。”吕政委回到讲台上，脸对着赵东春说，“你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有□□党中央为你们撑腰，我们全团指战员作你们的强大后盾，全县一百万人民站在你们的一边，你们的斗争一定能够取得胜利！现在请你上来讲几句话。”

台上台下一片鼓掌声。

赵东春惘然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这饱含辛酸和屈辱的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反而在他短暂的人生中，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我们胜利啦！我们胜利啦！”突然，野牛般的歇斯底里狂叫声，从赵东春的喉咙里发了出来，经过十几个高音喇叭的扩充，在大操场上空震荡。人们看到的只有他高举着不时颤抖的双手，跳着两只脚，一会儿从左边跳到右边，一会儿又从右边跳到左边。此时此刻，痛苦、悲愤、幸福、喜悦，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没有再哭，而是走回到话筒边，举手喊起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口号：“向支持□□广大群众的人民解放军学习！”

“向支持□□广大群众的人民解放军致敬！”

……

大会在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