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3章(1 / 1)
跑到门外,泪流满腮地回首,他果不曾追来。追来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她的误会,他向来理性,不会因一时心软而引起原本不必要的困扰。
她提了包一路抬头望着星疏月朗的天空向前走去,尚含在眼眶内的泪便缓缓地倒流了回去。
屋内的格雷叹了一声,将膝头累叠的文件置于茶几上。
对于思蕴的这番举动,他没有动气的理由,毕竟她为着他如此多年着实花了不少情感与精力,他与梦阑的这一段,对她的世界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只希望,她有一日能由这段没有结果的苦恋中自我解脱了去,便是再不能与他如从前一般相处,至少在她心中,他这个人能够不再起到负面作用。
塞缪尔望了望门道:“你不追出去吗?她能做出这番举动,刺激是受得颇大了。”
格雷摇头道:“我早便想断了她这个念头,然彼时我身边无人,她多少总还是怀抱期望。但,这些年头里,我相信她亦是有些准备的。她伤心一阵子,自我调节一段时间便会好起来。思蕴不同于阿满,她个性颇独立自我,这桩事尽管伤她,却不会影响到她生活的主心骨。”
塞缪尔饮了口红酒,靠入沙发道:“那如何同呢?阿满从前经过的那些打击,便是思蕴去受一遍,也半条命没了……其实思蕴亦是个颇有个性魅力的女子,长得虽不若阿满到底也算清秀,你这些年来果真不曾对她动过一丝念头?”
格雷笑道:“我初初因见她身形发式有些似阿满,将她带了回来,但她毕竟不是,我自然没可能爱上她。”
说到这里,梦阑将餐点端了过来,对格雷笑道:“快吃些东西吧,我连塞缪尔与思蕴的份亦一同准备了。”四下张了张道:“咦?思蕴呢?”
格雷不欲令她搀和进他与思蕴的是非中,简略道:“她先走了,她近来日理万机,抱怨着要放个长假。我接下来大约要多花些时候在酒吧街,不得空一直陪着你了。你若愿意,可来奈何桥找我。”
梦阑坐在沙发上,将三人的餐点分了,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有正事便去忙吧,我会自己找乐子的。”
蓝泽彦杀了那酒吧结识的女子后,将尸体截成了数段,作了个杀人碎尸的样子出来。
而后,沧沥刚好有事寻他,他便顺势去B城呆了一阵。
那女子原本是别个城市的人,独自寄居在S城,无固定职业,日日只是在酒吧搭识男人。交友圈异常复杂,警方查不出头绪,这也便成了一桩无头案。
一段日子后,蓝泽彦由B城一路披星戴月赶回S城,梦阑的公寓却无人应门,他打了给她方知道她已经搬入了格雷的别墅。
他怒火中烧地又赶到格雷的别墅,托马斯有些防备地瞧着他道:“伯爵出门去了,梦阑小姐在休息。”
他一挥手将他推开道:“你走开,我正是来找梦阑的。”
一路直冲进屋子喊道:“梦阑你出来,你出来!”
梦阑正在客厅内饮着一杯血,听了他大呼小叫,连忙将剩余的血液放下,赶到过道大厅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来吵架似的。”见托马斯紧张地跟在他后头,笑道:“他是我的朋友,不妨事的,你去忙吧。”
托马斯又瞧了泽彦两眼,便退开了。
梦阑将泽彦引入正厅,女仆送来了茶点。她笑道:“这个多月你去沧沥大人处可有什么新鲜事?”
他一双眼直瞧着她的面容,个多月不曾见,她较之从前仿佛更美艳动人,一双眼似粼粼闪着波光,娇柔婉转。甜美的笑容,像□□里的花瓣滚着点点新鲜的露珠子。一头乌黑的长发衬着一身紫色衣裙,端端衬出了万种风情。
从前的梦阑也美,只是那美是含苞的花,恬静的水。如今竟是漫天花开,水卷浪飞。
她……果是恋爱了?他守着她如此许多年不曾盼来的改变,竟在这数月内便叫另一个人完成了她最终的蜕变?
他苦笑了一声:“若不我避在B城的这个把月,今日你也不会在这里……之前我再三请你住在我处,你愣是不愿。如今竟搬来与个仅仅识得数月的人住在一处,我向以为你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你如今竟做了如此狂放不羁的事。”
梦阑继续饮着她面前的血液,她这一阵尤其嗜血,开头尚莫不着头脑,后来发现竟有了身孕。这桩事令她与格雷两个快乐了许久,他急着想娶她,然她也不在意那些,便与他商量好待腹中孩儿降生后再考虑婚姻一事。
若仅仅因着她搬来与格雷同住,泽彦便已经用了狂放不羁来形容她,待他知道了她预备未婚生子不知要作何感想。她笑道:“你当日请我去你处,因你我虽朋友,到底男女有别,自是不便。格雷又不同,我与他情投意合,想时时能见着对方才住了进来。泽彦,矜持守礼,那是给这世界瞧的。既遇见了心头所爱,既何种形式都想与他一起,所谓矜持与知书识礼,难道用来炒菜吗?”
泽彦被她一番言语说得无言回击,他沉默着看她,是她这阵有所改变,亦或是他从未深切了解过她?
她继续道:“我知你是个耿直传统的人,也知道你所说所做都是为我好。但我自有我的打算,我现如今过得很愉快。”
他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搁到桌子上,茶溅了他一手:“你怎知你会一直愉快下去?你对他三百多年的生命有多少了解,你识得他不过短短数月,他从前经历的细枝末节可有详细说与你听?”
梦阑饮尽了血,将双手搁在桌上,把玩着自己尖尖的长指甲:“他说与不说,他便是他了,我唯有爱他一条路。”
泽彦怒道:“梦阑梦阑,他究竟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可知他一直在将你当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她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望着他的眼中五味陈杂:“你……知道些什么?”
“我此次去沧沥处,无意听到些他的往事。他曾为他为人时的发妻下了牵引咒,在她二次转世时将她娶了,却又与他的后裔阿满两个一路纠缠。阿满当时匆促嫁与沧沥为妾,并在他婚宴那日当众闹场,险些引起两派血族纷争。他那日亲手将阿满一巴掌扇在地上,这桩事,年龄大些的血族大都知道,你自可以去问问。隔了几十年,他们又重遇,她竟成了他的情妇。后来阿满死于猎人手中。你可记得他初见你那夜,径直向你走来喊你什么?”他以为这个故事终于能令他们的关系中止,可救她于水深火热中,不想将这段往事带回来的这一刻,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
然他抑着心下的悲愤,告诉自己,他并不在乎她曾爱过谁,若她肯回心转意,他仍愿意接纳她。沧沥亦曾被有关阿满与格雷的流言蜚语推在风口浪尖上,如今还不是雨过天青,如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血族同人类一样,都是善忘的。他可以带着她离开,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去生活,直待到一切不再被记得。
“阿满……”梦阑眸中的光彩暗淡去,剩了悲戚与自怜:“他喊我阿满……”他不仅那日喊她阿满,那夜她在他处借了屋子泡了澡,睡倒在床上,他夜半跌跌撞撞抚着她的面颊说:阿满,不痛了。原他曾给过她一巴掌?想来这不是谣传,是真事了。后来,在他与塞缪尔饮得有些醉的那夜,他与她厮缠时亦情难自禁地喊她阿满。
“你可知道你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了?他当你是阿满的代替品,你只是一个长了张与阿满同样面孔的玩偶!”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想打碎她对他的爱与信任。
“你住口住口住口!”她终是激动了起来:“你现时说这些再没用再没用了!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她深吸口气略平复了情绪道:“我相信将来与他一路走下去,他终会忘记从前的事,毕竟阿满已经死了。”
蓝泽彦听闻她已经身怀有孕,惊得望了她半晌不能作声,他将目光转到她尚平坦的小腹上,又抬眼望着她的眼睛:“你……你怎生得如此糊涂?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好得你如此不管不顾一头栽下去?”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好?她一时竟也答不出来,只觉得他什么都好,便是此刻他如人类一般老去,失了俊美容颜。便是他落难跌倒,失了丰厚身家。便是将一切身外物都剥离,他只是人海中庸庸常人,她亦能将他看出万般的好来,他那时常蹙起的眉头,他那双宽厚的手放松时会卷曲成的特定弧度,他行路时那不紧不慢的步调,每一步的距离。她都觉得好。
泽彦见她沉默,依旧穷追猛打:“若阿满的死能带走格雷的爱,今日兴许便不是你登堂入室了。他能如此恰好将你留在身边,证明他一直无法忘情于阿满。”
她被他叨念得心烦意乱,开口反驳道:“为何死了个阿满他便不能爱上个与阿满容貌相似的女子?为何我长了这一张面貌与他相恋便似犯了罪?”
泽彦见她激动,态度有些软化:“你有身孕……照理,我是不该与你讲这些……你说你从前的丈夫曾伤过你,我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她的从前亦是她害怕的事之一,随着她怀孕开始,她梦里那个男人的形象仿佛一日清晰过一日。最早,他只得个极模糊的影像,她望着他的视线始终像是隔了层纱。近日来,她每每梦见他,只觉那层纱越来越显轻薄。她害怕见了他的面貌果真会忆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会带累现下的平静生活。
她面无表情道:“格雷是个重情义的人,我信他不会似我前夫。”
他见她意兴阑珊,却郑重道:“既这时你现时的决定,我亦勉强不得你。但,若你……哪日果真过得不愉快了,我仍旧会一心一意爱你以及……你腹中孩儿……”他知道,若他将梦阑带走,格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然他能如此笃定地向梦阑讲出这番话,心中自是有了些许胜算。他此次在B城得了个宝物,不算虚行一遭。
他对此颇感安慰,至少他无需眼睁睁瞧着自己心爱的人被抢走而不能有任何动作,至少,他能向她说出这一番情深意长的话来,且有能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