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2章(1 / 1)
他将她抱入敞亮的屋内,不想惊吓了托马斯与塞缪尔。
托马斯所见所识的格雷,向是中规中矩,老成严谨,这幅极香艳的画面几乎惊掉他面上的金丝边眼镜,他与这梦阑两个旁若无人的境界着实叫他开了把眼。
然见了格雷面上充满的愉悦,由心底逸出的笑意,他亦由衷高兴着,不由得对梦阑道:“小姐,伯爵为了这眼温泉,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请了多少专家方才成事。他对您实在是有心啊。”
塞缪尔向他们吹了声口哨,笑道:“我来得果真是时候,竟巧见了如此养眼的一幅画面。”
梦阑挣扎着下了地,尴尬地同塞缪尔打了个招呼,便一路溜上去换衣。
怀中突然的空缺叫格雷有些不惯,他望了眼她慌张跑上楼的模样,对塞缪尔笑道:“你最拿手的便是扰人好事。”
塞缪尔将整个人陷在他的沙发里,神情暧昧地调侃道:“我瞧你们这光景,应是日日有好事,也不少被我搅了的这一次。”
格雷望了望壁炉边的落地钟道:“今日着实有好事,梦阑今日起便在我这里住下了,时间尚早,不若我们几个小酌几杯庆祝一下,我们有百多年不曾同桌饮酒了。”
塞缪尔兴致高昂地应了,格雷便也上楼换衣。片刻后,他拉着梦阑一同下楼,仆人已经备了餐点及酒水。
他们一一落座,举杯干了干。
塞缪尔颇有些感慨,上回他们一群人一同饮酒谈笑是在百多年前的F国。光阴荏苒,再聚在一起,玛格丽特早已化作尘埃,而阿满经了一次大伤大恸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梦阑见他们都在饮酒,便有些蠢蠢欲动道:“既今日大家兴致高,不若我也喝点酒吧?”
格雷却道:“你不惯饮酒,仍是饮果汁吧。”
塞缪尔脱口道:“格雷你又来了,上回……”说到一半,自知说错话,立即有些尴尬道:“呃……我是说……上回我电话里听说你们在一起,想与你们庆祝,你亦不愿让她饮酒。可见你对她的细枝末节是着紧到什么程度,呵呵……”
格雷瞟了他一眼。
这话虽面上被他圆了过去,梦阑却仍听出了他的原意,上回……他的上回,应是指许多许多年前,在梦阑还不存在格雷身边的时候。彼时格雷阻止的自然不是她,而是阿满。
她心头有些郁郁,也不知自己长了张与阿满一模一样的面孔是福是祸,若没有这张脸,格雷……还会爱她吗?兴许她与他身边的其他女子一样,只是过路浮萍,他连正眼亦不会瞧她一眼。然他因着这张脸与她相爱了,心头到底是有着另一个身影,或是着实在一日日的形影不离中爱上了她?
她未曾露出任何异样,仍旧笑着与他们进餐谈天。
这夜,格雷留了塞缪尔在府中过夜。托马斯为塞缪尔安排了房间,便差人将半醉的他扶入了客房。
格雷因高兴多饮了两杯,亦有醉意,梦阑扶着他入了他房内,与他一道躺入棺材内。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侧着头看着她微笑。
梦阑只觉天大地大都只是这棺材内的方寸,她笑着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的酒香道:“你笑什么?”
格雷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道:“我从未想过能与你平静如斯,安稳如斯静静守在一处。”
梦阑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从未想过……她与他素来晴天无事,一路平静安稳走来,何来从未想过?陪着他历经了风风雨雨、悲欢离合的,从来都不是她。
这么想着,他已经伏在她身上,绵密吻了过来。
她睁着眼睛,几乎有些惊恐地想着,他此刻吻的,究竟是阿满,还是梦阑?于是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带着醉意含糊问了句:“怎么了?”
解她衣裙的手却并未停止,她在他一双宽厚的手掌中辗转,渐渐仿似也醉了一般不清醒,愉悦悄悄将心头的纠结覆盖。
他在极致的欢愉中,醉眼迷蒙地望着她的面容,口中不自禁地喊道:“阿满……”
她于是在这狂欢的盛宴中悄悄落下了泪来,直到他拥着她疲惫睡去,她仍无比清醒,望着他熟睡的脸孔 ,她伸出食指轻轻勾着他的轮廓,竟一时泣不成声。
他说她谁都不是,只是她,而他只想同她在一起。这原是他敷衍她的言语,他心中仍是将她当了另一个女子的替身,在他蓬勃的爱意无处投递时,她恰好出现给了他一个实在的寄情对象。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仿佛太迟,她对他的爱早已如覆水难收,刻入了肺腑深处。
第二日她醒得略晚了些,见他早醒了,抱着她瞧着她的面容发呆。她想起昨夜他喊的那个名字,不禁有些害怕,他此刻眼中望出来的,究竟是阿满的容貌,抑或是她的容貌?
见她醒了,他向她笑道:“你越发的懒了,睡得这么晚。”
她将不愉快的念头藏于脑后,亦笑道:“白日里一时睡不着。”
“怎么了?有心事?”
她摇头:“只是在想,若我忆起我的亡夫,对他的爱意又回来了,要分一半我对你的爱,你会如何?”
他自然知道那亡夫便是他,于是同她玩笑道:“谁也休想将你分走,我会同你的亡夫决斗。”
她被他逗得笑起来:“你会让人分走你吗?”
他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自然也没有人能将我分走,我属于你正如你属于我。”
她想问他,那阿满呢?她在他脑中镌刻的回忆会将他的心带走吗?兴许……那颗心从未属于过她,自始至终只属于那个早早离世的薄命女子。
尚犹豫着未出口,他的人已经缠了过来。棺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别闹了,该起身了,家中有客……”
“塞缪尔会自生自灭的……”
“这成何体统……”
“我不要体统……”
“唔……”
他们起身牵了手下楼时,已经是夜里十二时上下。
塞缪尔正饮着杯葡萄酒看球赛,他身边坐着面色铁青的傅思蕴,他们的关系发展飞速,她每隔几日来总有惊悚的消息入耳。是以到后来,每每站定在他门前,她便犹豫再三,止步不前。
这一回来,一切竟已尘埃落定,塞缪尔说他们仍在房内尚未起身。她于是绷了脸,绷住灵魂里的天崩地裂。
他原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只是从未爱过她,无论骗自己多久,终需得面对这个惨痛的事实。
爱是种本能,没有人不懂得如何去爱,只看有否遇见那份铭心刻骨。
她从前当他是个不懂爱的人,只想慢慢开启他那扇门。而那扇门,却其实一直敞开着,只是她走不进去。
见他们如此迟方手牵手下楼,她满心酸涩兼有忿恨,口中不肯饶人:“格雷,你总算现身了,如今要找老板签个文件不止得三顾茅庐,竟要踏破铁鞋了。”说罢将手上一摞文件扔在沙发上。
她彻底输了,不是输给梦阑,是输给那个叫阿满的女子。仅仅一张与她相似的容颜便可将她渴慕了几十年的那个人随手带走。她做得再多再好,仿佛亦比不上这得了容貌优势的梦阑扬嘴一笑。
她觉得疲惫,经年持续的如同作战般的倾慕已经将她全副精力都榨了个一干二净。
塞缪尔见了面前的一双人,又瞄了眼沙发上的一大叠文件,哈哈笑道:“梦阑,你们国家有句诗叫什么来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话音方落,思蕴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梦阑羞得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一双明眸娇嗔斜觑了格雷一眼,格雷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思蕴望着塞缪尔指桑骂槐道:“这‘君王’显见得是个昏君,不然也不会‘六军不发无奈何’了。”
格雷知道要她一时平复过情绪来也着实勉强她,并不生气,只是笑道:“好在我并不是‘君王’,更无有‘六军’需发。”说罢望着梦阑笑了笑道:“去为我准备些餐点吧,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梦阑笑着点头去了。
他坐到与三人沙发成直角的侧边单人沙发上,将文件拿在手上逐份瞧过来道:“思蕴,这阵子你着实辛苦了,接下来我会多花些时间在酒吧街,若你想告假便尽管说,多久都可以,工作的事我会处理的。”
思蕴望着他垂着眸子看公文的侧脸,一阵阵悲哀在心头缠绕,这便是她这些年在情感上全部的寄望,她曾为了他深深情动。如今,她望着他的面容依旧痴迷痴恋,她与他却已经分道扬镳了。
“我要辞职。”突然的一句吐字清晰的语言,一时令两个男人都转了头呆呆望着她。屋内安静,只有电视球赛热热闹闹地持续着。
“辞职信我改天会补给你。”她看着他,失了勉强微笑的力气。
格雷望着膝头的文件,将嘴唇紧紧地抿着,沉默了半晌。三人都静默着,这段静默的时间令思蕴感觉异常漫长,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想他留她,抑或果真想彻底离得他远远的?
他终于开口道:“若这是你思虑再三的结果,我尊重你的决定。若只是因我最近太疏忽工作令你产生的不满,我希望你再考虑。酒吧街需要你,我想长年累月你对它亦有相当感情。”
思蕴眼红红地笑着,若是他说他需要她,兴许她会心软。令她有感情的并不是酒吧街,而是他们共处共度的累月经年:“无需考虑了,这城市里多的是人才,若你想请,总找得到一个比我更具管理能力的人。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了。”说罢,她匆匆忙忙站起身提了包便一路跑出了门 ——在泪掉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