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7章（1 / 1）
书又更旧了些，她翻开它，熟练地找到留有他笔记的那一页，望着那两行她曾以食指勾勒了无数遍的字迹，情绪翻涌。
她将书抱在胸前安慰地笑道：“谢谢，我没多少私人东西，只是想保留一点回忆。”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下巴靠在她额头，有些哀伤地道：“阿满，我知道我做了许多连弥补都无从弥补起的事，这三日，我细细将我们从前的每一件事回想了一遍，你在大长老府中对我说的每字每句我亦琢磨了一回。今夜我不是来劝你跟我回去，若我现时要你回去，的确强人所难。你暂时留在这里，抑或回大长老府中，我不会再来纠缠你。我只希望，在我记挂你的时候，你许我来瞧瞧你，我便满足了。”
阿满虽不曾想过要与他回古堡掺和进他与琳恩的生活中，然他这么说了，她又不晓得哪出来的一股失落情绪，却仍迟疑着点头道：“你能如此想便好了。”
她请他进庄园坐坐，他说下半夜古堡内有要紧的客人到访，他便不耽搁了，只希望她能送送他。
阿满强行将心头的不舍压下，点头应允。
他们在月色下并肩往庄园外行去，一路也没什么话，阿满一只手拿着那本书，格雷便将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
她听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想到无数个夜晚，他们也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并肩而行，彼时，她偷偷望着身畔的人，丈量着他与她肩膀间的距离，盼着有一日，那距离会越缩越短，而他，会主动牵了她的手走路。她脑中胡乱臆想的一切竟都在这清丽明媚的月色下发生了。
垂眸望了眼他将她握得紧紧的左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双眼被刺痛，直入心窝。那是神明为他画下的结界，她是乱世的妖魔鬼怪，在神的结界前，只能望而却步。
她假装换一只手拿书，将他的手挣脱了，随口说道：“今夜天色真好，我许久不曾如此静静瞧瞧天色了。”
而他只是侧过脸，深深望着她，那眼耳口鼻，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轮廓，他梦回千百次勾勒的曲线蜿蜒。此刻，他们同往年无数个夜晚一样，在没有人烟的小径上散步，他好像还能隐约听见她欢快的大笑声如散了一地的银铃声叮叮当当此起彼伏。然而，眼前的人却满面如常的从容。
他与她虽伸手便可触及对方，却仿佛隔了比一个天涯更远。
他望着小道前，半山腰的一片密林道：“我曾做过一个噩梦，梦见你说要走，要去渡忘川河，过奈何桥。”
她低头笑笑：“那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可忘了生前种种，在东方重新轮回做人……若我不巧饮了碗掺水的孟婆汤，依稀记得前尘往事，至少那片土地上的记忆，仍是愉快的。”
他听着神色一紧，望着她单薄的身子，谈笑时若无其事的神情。他想，她这许多年所受的伤痛，奋力化解的挣扎，他怕是一世都不会明白。
不禁想到她从前噩梦中醒来便哭着扑入他怀中的模样，如今眼前的人，是浴火重生了。而这一切都拜他所赐，是他将她卷入了那场情感漩涡，然后看着她在中间独自扑腾、没顶，看她自弃、自救。他从来不曾出手，甚至曾将向上的她一把再度推落悬崖。
于是，他只是低头轻声地道：“你不会去奈何桥的，你是血族，你不会死的，也没有机会喝孟婆汤……”这话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这时，有黑色的密云缓缓飘来，将月亮遮去了大半，他们走入的密林中顿时阴晴不定，气氛有些阴森起来。
格雷停下对阿满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很快便到了。”
这时，有支银箭猛然间向格雷射来，他原本在与阿满说话，猝不及防，被那支银箭伤了臂膀。臂上的伤因碰到了银，一时间伤口并不愈合，反不断淌了血出来。
阿满惊慌地将书扔在了地上，扶着他道：“你怎么样？”
格雷方要劝她快走，只见密林深处幽兰的薄雾中飞来无数子弹，他与阿满便凭着血族过人的识觉闪避过那些银弹。
阿满一个不留神，被一枚银弹贴着腰部擦过，伤口一时亦血流不止。
薄雾中的人渐渐现了形，三个人并排走了过来，离得他们几米远，瞧着年龄分别在六十，三十以及十多岁，样貌极为相似。那六十多岁的棕发老头与三十多岁的红发男子手中皆拿着□□，十多岁的棕发少年则握着短弓，背后背了一捆银剑。
格雷上前去为阿满捂着伤口，道：“还好吗？等下我会与他们周旋，你趁机快走。”
阿满忍痛笑着：“我何时扔下你独自走过？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那六十来岁的棕发老头哈哈笑道：“意外收获，今日竟逮住了你——格雷汉姆伯爵，我们亦是老相识了。”
格雷向来低调避世，自问从不曾与吸血鬼猎人结上什么梁子，除了……皱眉瞧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是霍普金斯家的后人吧。”
棕发老头点头颇为欣慰地道：“能让格雷大人铭记于心，亦是我们霍普金斯家族的荣幸。”
格雷深呼吸一下，站起来道：“让这位小姐离开，我会留下。”
阿满急喊道：“格雷！我不会走的！”
红发中年男举着枪道：“你们倒甚是重情重义，如此我们如何放心放阿满小姐离开呢？若今日你死在我们手下，他日她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冤冤相报，不若今日让你们同日魂归天国。”
说罢三人又发动了攻击，中年男子向着阿满举枪，老者的子弹与少年的银箭则合力攻向格雷。
阿满贴在地面上一路滚了一段，右手小臂又擦过一颗子弹。
格雷将那披面而来的银弹与银箭尽数闪过，回头却见阿满血淋淋撑坐在地上，顿时怒意横生，烈火烧心，尖牙迅猛地由口中窜出，坚硬锋利的指甲长至两寸长，一双蓝眸在夜雾里忽明忽灭，闪着妖异的暗红色光亮。秋日的风将他的衣衫及扎在脑后的长发吹得在风中疾飞。
霍普金斯一家虽看似占了上风，见了他这个模样，却仍是心惊起来。
他们一家人世世与血族为敌，也几乎代代人都是死于血族的利齿下。到了他们这一代，先人强烈的初衷与仇恨其实已经消失殆尽，然他们念着政府那些秘密的悬红，仍执意搏命猎杀血族。
这是他们家族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方式，他们无法想象成为一名铁匠，抑或一名木匠，靠一日苦苦劳作换取微博的酬劳是个什么滋味。
若能将眼前这格雷汉姆伯爵及他的后裔捉了去领赏，必然可以一世不愁衣食。是以，他们仰赖着他们手中带着的武器，仰赖他们自出生起便受到的如何猎杀血族的训练以及他们身体中流淌的猎人的血液，盼着今朝这一战能大功而返。
格雷迅雷不及掩耳向中年男子攻去，锋利的指甲将将刺入他的脖颈，背后便传来凌厉的剧痛，那少年一把银箭在手，将他的背部划了个巨大的口子。
黑色的西服瞧不见渗出的血色，但阿满能感觉到他的疼痛。她疾速飞扑了上去，不顾那棕发老头黑洞洞的枪管里朝向她飞出来的子弹由她皮肉外擦过碰过，朝着那少年便是一爪，那一抓直指心口，少年瞪了一双入世尚浅的眼睛，望望自己胸口凭空多出来的那只手爪，不能瞑目地仰天倒了下去。
阿满身上多处被银弹划伤，随着少年倒地，她亦跌在了地上。
格雷扑过去，将阿满抱在身前问道：“你怎样？还撑得住吗？”
那两个人见自己的儿子/孙子刹那便死于阿满手中，顿时悲恐交加，大声疾呼少年的名字……
此时塞缪尔与玛格丽特突地由密林入口处出现，并迅速闪到了他们身前，将他们手中的武器挥落地面。
玛格丽特道：“阿满送你如何不叫上我们，这儿最近出了许多乱子，幸好不曾酿成大错。”
那两名吸血鬼猎人原料着自己必无活路了，中年男子瞧仔细了玛格丽特后，突然满面惊喜交加：“玛格丽特先人！你是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本想先将他们的武器缴获，而后将他们两个解决了，这桩事儿便也结束了。不想中年男子突地一喊，她愣了愣。
“我是霍普金斯家族的第六代猎人啊！彼得•霍普金斯……你可还记得？”他将祖先的名号端出。
玛格丽特猛听得自己父亲的名字，一时间呆愣住：“父亲……你是……”
老年男子见事有转机，立即补充道：“我们便是你兄长约翰•霍普金斯的后人啊，彼时你被吸血鬼掳了去，约翰先人悲愤不已，他的日记中日日都是对亲妹妹的挂念之情。他生时的心愿便是将你救回家中，一家人团聚……怎料这个心愿迟迟未能实现，他死亦不安……”说着，伸手抹了把老泪。
塞缪尔一时也没了动作，只呆呆看着这两个人，这两个方才伤了格雷与阿满的猎人，竟是玛格丽特的家人……
玛格丽特听了自己兄长挂念了自己一生，为家人不能团聚而遗憾至死心头种种往事翻涌澎湃。她亦红了眼眶，口中念着：“约翰……”
正在他们几个分神之时，那中年男子突地由腰间掏出把□□，一手勒住了玛格丽特的脖子，将枪指在了她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