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5章（1 / 1）
格雷亦如做梦般望着她睡眼朦胧的面容。
两人一时都静悄悄的，不敢有任何言语及动作，仿佛一小点震动就会惊散了眼前的人。
片刻后，格雷先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侧脸，口中呓语般喊道：“我听人说阿满跟着大长老回来了，原来是真的……阿满……是你……”
阿满像是被他的言语惊醒了一般，推开他坐起身，皱眉道：“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又道：“你先另找间房睡吧，明日我把房间还给你。”
他望着她长发凌乱，身上仅着了件他的白衬衣，修长的双腿几乎□□露在外。素颜的面容依旧动人心魄，忍不住定定望住她。
阿满看着他炽热的目光，想起自己身上只着了件衬衣，一时想遮掩，无奈衬衣太短，如何亦掩不住双腿。她转身想爬出棺材穿回自己的衣裙，格雷却握住她的肩头，将她压在棺材侧边，神色几近贪婪地望着她的面容道：“我这十多年一直派人寻你，满世界地寻你，你究竟是去了哪里？”他嗓音低哑，仿佛要哭泣般磨人。
阿满细细将他看了一遍，格雷果真如大长老说的，较之从前有所不同，眼神不再温文柔和，变得冷酷肃穆了几分。又想起大长老说他像他继父，忍不住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他见了她笑，又是愣愣地专注地望着，觉得那笑容像是暗夜里一点幻觉般的萤火。
一别可以是十数载春秋，他怕一个转身，她便又天涯海角不知所踪。
阿满望着那副海洋般汹涌深邃的眼，有些慌乱起来，她将他轻轻一推道：“这许多年，我四处东飘西荡已经习惯了，你也无需四处找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亦有你自己的生活。”
他仿佛不曾听见她的话，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略粗糙的指腹在她面上摩挲着：“跟我回去……”
阿满伸手想拉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握在掌心中：“跟我……回去……”
她被他这反复的两句叨念得几乎动起了气：“跟你回去做什么？那是你们的屋子，你们的家庭。我一个外人住在里头算什么？”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又近了她几寸：“我从未将你当外人，你可问问你自己，我有否将你当过外人？”
阿满一时只是将脖子向后仰了仰，与他保持距离，没有答他。
他却一手摸在她左脸上，抚上她的嘴角，低声问道：“还疼吗？我总是梦见你说疼……”
她被他这一句问出了泪花来，那日激烈的情形仿佛仍在眼前，她肩头的剧痛，被他一掌掴出血来，在数千名血族面前跌在他与琳恩脚下……
黑白分明的眼内有泪，又犟着不肯叫他见到，偏过头道：“不疼……”
话音未落已被他吻住了双唇，他将手圈住她的腰肢，手心感受到来自薄薄的衬衣下她肌肤的柔软纤细，数百年他的身体都是冰凉的，然每次缠着她，亲吻她，他都仿佛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他辗转在她唇上撷取她的甜美芬芳，探入她口中与她紧密纠缠。他发现，他比他自己所认为的要更挂念她，原来她走了，他的神魂便也跟着走了。
这许多日子，他看似晴天无事地一日过一日，那排山倒海的想念原是沉淀在心底，她的突然出现，让这些汹涌的想念刹那找到了出口。
他收紧手臂，让她的身体紧紧挨着他，一只手沿着她的腿滑入了衬衣内。
阿满沮丧地发现，这十数年的旅程，并不曾将她对他的念想毁灭。这段年岁只是她对自己进行的一次长时间催眠，那些澎湃的对他的贪恋，只是被她的绝望封印。他只轻轻一撩拨，她的一切便溃不成军。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抚着他的金发，任他的唇由她的脖颈一路下滑。口中是最后一点理智的阻挡：“格雷……停下……你不能……”
他吻到她的耳垂，换来她的轻颤，酒精味一阵阵伴着他令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团团罩住，他的嘴徘徊在她耳边，竟有泪打碎在她肩头，他的嗓音压抑而低哑：“阿满……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她初次见到他哭泣，却只因着她那十数年的负伤出走。
她转过他的脸来捧着，细细将他的轮廓望着，那饱满的额头，整齐柔和的一双眉，雕塑似的鼻子弧度，嘴角轻扬的唇线。伸手为他拭了泪，那双眼由她见到的第一眼起，便是蔚蓝得不染尘埃，她不想令它们有了泪水的阴霾。
略略直了直身子，主动吻住了他的唇，这令她朝思暮念的两厢情愿，竟是如此许多年岁后的这一刻，在一切都支离破碎的情形下发生。她吻着吻着，不禁小声叹息。
他将她的叹息尽数吞入口中，一双手蠢蠢欲动地解了她衫上的扣子，黑蒙蒙没有光线的室内，她仅剩了一头夜雾般的长发。
他褪去衣衫，拥抱她，恋着她的娇柔纤细。她紧紧依着他的身子，这情形在他梦中脑海中曾出现过无数次，此时的真实叫他不敢置信，若是醉梦，他只愿醉死在梦中……
一室的春光旖旎，他试图与她更紧密地纠缠，却换来她痛苦的轻吟，他发觉异样，耐着性子愣道：“你……与沧沥……”
阿满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他不过觉得我可怜……陪着我演了场戏……”
他心中无端端一阵狂喜，并非为了她的完璧，而是喜在她从未将心交予除他外的任何人。
这一日，他自觉由地狱升腾至了天堂，他所想所念，都在他手掌心中，盈盈闪耀。
他一次次缠着她想确定这不是一场梦，直到阿满累得在他怀中睡了过去，他仍撑着不肯睡，抚着她一头散乱的长发望了她半日，想反复确认她在他身边。
他想到小酒馆的头一个白日里，他们初次同住一间房，她偷偷溜下床看他，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面颊。他其实并未入梦，心中竟紧张得如同初恋的少年。待她看了她半日，终于忍不住回床上入睡后。他却迟迟失了睡眠，悄声蹲在他床边凝望她无辜的睡颜。
这些回忆，如今念及竟都珍贵如斯。又想到阿满由图书馆内偷出来的阿基米德，他自然明白她为何那日气势汹汹找琳恩质问，因为有些回忆，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终于天将黑时，他撑不过酒精与疲惫将下巴依着她的额头入梦。
不过睡了短短数小时他便迷糊转醒，伸手一捞，身边空空如也。他紧张地睁眼，打开棺材搜寻，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眼睛无意望见了她日间睡眠时着的白衬衣，心下才稍定了定。她确是存在过，昨日的交颈斯磨亦非镜花水月。
他穿好衣衫走入厅堂内，克里斯向他到了早安道：“大长老与阿满小姐在餐室用餐，大人要过去一同进餐吗？”
格雷听了阿满在餐室，立即道：“我这便过去。”
餐室内，阿满正与眼前的十来岁大长老说笑，眼见格雷走了进来，掩了心内的起伏道：“早。”
格雷向大长老打过招呼，竟不顾他瞧着他们，坐到阿满身边的椅子上，拉了她一只手笑着低声道：“如何不等我便起身了？”
阿满看了大长老一眼，抽回了手：“见你睡得熟，便不叫你了。”
他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冷淡，急着想确认她的心思，不管不顾地道：“你今日是否同我回去？”
阿满小声急道：“能否吃了早餐再说，大长老方才开始吃，你便风风火火跑进来东问西问。”
他感觉到她的回避，不知她在短短数小时内又经历了什么心境变换，便也急道：“你先答应我跟我回去。”
大长老睁大眼睛瞧着格雷，手中的刀叉晾在半空，结巴道：“你……你是格雷吗？”
格雷有些尴尬，道：“我与阿满有些话要说，抱歉先失陪一下。”说罢拖了阿满便走。
大长老忧伤地望着晾在半空的刀叉叹道：“孩子大了果真令人惆怅啊……连陪着吃个饭都不耐烦……”
一路行至他房内，阿满挣开他的手道：“格雷，你怎变得如此毛躁，像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似的。”
他将她抵在墙上，痴痴望着道：“若你方才便答应了我，我岂会如此气急败坏？”说罢贪婪地在她唇上轻吻，口齿不清地道：“跟我回古堡……”
阿满将他推了推，双手搁在他肩颈处，仰头道：“我入夜起身后也想了一阵，想得很清楚，我如今的生活很好，不欲再与你们夹缠不清。这许多年的在外飘荡，一转眼，我也六十多岁了，对世间许多事都看开了，昨日的事……我并不介意，那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欢愉。只是若为了那件事而要再将我扯入任何令我痛苦的深渊里，我是不愿的，相信你也不乐见……”
格雷听她如此一番说辞，心渐渐凉了下来：“你仍是记恨从前的事，仍是不肯原谅我？”
她偏了头苦笑道：“我并不记恨……也没有立场去原谅，你我从未有过约定，彼时对你的那些念想，都是我一厢情愿，你爱谁娶谁都是你的自由。我的那些难受都是自己找来的，怪不得谁。如今，心境平复了几分，前功尽弃便可惜了。”
说罢又望着他笑道：“你家中尚有妻室，你让我跟你回去，是要置我于何地？虽世间种种规条，我并不计较。但你若要让我与另一个女人将你切开平分，这是我天性里便无法接受的，相信她也不能……我无法为着你去忍辱偷生……你也可当是我不够爱你。”
见他面有纠结之色，半是玩笑地安慰道：“你与我名不正言不顺，是以你反有着新鲜与激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大场面，从前与你一同去个个把宴会总瑟瑟缩缩躲在你身后。我在一心恋慕你的时日里，也曾试过将自己好好调理一番，变个最称你的模样出来。然本性难移，到底没有成功。近些年，她陪着你各处周旋，却竟是她挡在你面前，对你极有助力，你并没有娶错人……”说到这里，竟梗着再说不下去，停了下来。
格雷紧紧将她抱着，吻着她的发端道：“阿满，你不用同我讲这些有的没的，只需在我身边，其余我会处理好，你信我，我可以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她柔顺地靠在他胸前：“你又来了，总是以为天塌下来，你也可以顶着。你呢，以后应宽着心好好地生活。别将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肩上揽，我也不能再永世躲在你背后，我受不受伤害，这并不是你必然的责任。你回去吧，我会尽力记得我们之间美好的，忘记不愉快的。若我们三个无止尽拖沓下去，倒真真越拖越猥琐了。”
他仍想说什么，然大长老敲了门走入房内，他背着手在身后，抬头望着格雷道：“你回去吧，我原不想介入你们的事，然你们一次又一次大闹，将我的颜面也闹得失了个干净。格雷，若你喜欢阿满，她在你身边这许多年，你也不曾与她开花结果，反去娶了另一个女人，证明你的心思并不全在她身上。既你已经娶了妻，便该放了她才是。”
格雷摇头道：“我知道阿满心里仍有我，我亦一直念着她……”
“你若心里有她，她与你那么多年，为何你迟迟未曾告诉她？”
格雷一时语塞，他现时不能将琳恩的事告诉大长老。在琳恩仍是卡洛琳的时候，他便因着他为她闹了一场而生气，如今若让他知道琳恩是个人类女子，而他没有谨守避世的原则竟娶了人类，不仅仅是他，琳恩怕要性命不保。
在那场噩梦之前，他连自己亦不甚清楚自己对她抱持了什么样的情感。他与维多利亚一场夫妻，他对她的感情却向是理直气壮的。待终于回过神来，一切都错入了不同的轨道。
阿满自然也知晓其中原委，他到底还是为了琳恩设想的。而她，如今还担着个沧沥君侍妾的名号，若这桩事传了出去，必然会令沧沥君颜面无存，甚至会引发欧陆血族同亚细亚血族的矛盾。
他与她似乎走进了死胡同，进不得，退不得。好在她亦不想选择进退，她怕极了为他伤筋动骨的滋味，能与他□□好，她亦无憾了。
大长老将格雷赶了出去，然后念道：“他这性子，必会再来的，我是否该挖个陷进将他抓了扔出去？”
阿满只是在他身后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