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40章(1 / 1)
阿满拿着那套衣裙,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这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就不断发生在她身上?在贺人新婚时被新娘要求换衣服???
琳恩见格雷着急的模样,有些气上心头,她提着裙子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道:“若阿满今日不换,我便不下楼行礼了。”
格雷走上前去道:“你怎么如此胡闹?哪有主人让前来道喜的客人换衣服的道理?”
客人——阿满望着手上的鹅黄色衣裙,几个月前他说从未将她当做客人,古堡是她的家,几个月后她终于变作了客人。他若娶了琳恩一年半载后,大约她便是陌生人了。
琳恩抬头道:“她哪里是客人?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的客人都在休息室,单她被请到这里……”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手绢抹起了眼泪道:“你既把她当妹妹,她好歹也要叫我一声嫂嫂,嫂嫂让妹妹换套适当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她不停地抹眼泪:“行礼的时间快到了,若她不肯,你便一个人下去吧。”
阿满呆呆看着这一幕,心想原来作为女人是不能太迁就男人的,原来要适时似琳恩这般撒娇撒赖,原来男人喜欢被下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因从小失去了母亲,从没有年长的女性教导她这些,她还傻傻地以为给予才是爱。原来不是,索取才是。
她呆呆提着衣服,看着格雷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抬着头盯着他的眼睛——不可能,她不相信,他不信格雷会被牵制着去做这桩近乎蛮横的事。
格雷眸色极是复杂:“阿满……你……”
“哈哈……”阿满不等他说话便禁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她捧着衣裙笑弯了腰。
格雷皱眉道:“阿满……”
她一颗心已经被踏为贱泥,他尚要来掘坟鞭尸。隐隐的疼痛攀上了右肩,像有针一下一下在扎。她依旧笑不停,将衣裳提到他面前道:“大人,你宅子内如何会有这么丑的衣裳?哈哈……哈……瞧着像是十多年前厨娘的日常服装。”她渐渐收了笑,目光嘲讽起来:“大人对阿满有救命之恩,别说是换衣裳,便是今日大人跟阿满要了这身人皮来给夫人做脚垫阿满亦无二话,但是,这身衣服——大人与阿满相处的二十多年里,何曾见阿满穿过如此丑陋粗鄙的衣裙?”她扬起脖子,将手一放,裙子跌在了地上,没型没款地成了地毯上一滩鹅黄的渍子。
格雷愣在她面前,深深瞧着她,他只是想让她与沧沥去别间房内休息,琳恩的无理要求他自行应对。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张牙舞爪保护起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那份不信任……他竟被刺痛。
琳恩被阿满一番话说得怒火中烧,将将要站起来发作,沧沥在一边绷着脸开口道:“格雷,你是何意?我带了阿满来道贺,反要在你府中受此奇耻大辱?”
因沧沥的身份,琳恩对他略有忌惮,一时忍了脾气。
格雷原也不愿勉强阿满换衣服,然沧沥突然跳出来,他习惯性地道:“我与阿满的事与你无关。”
沧沥将阿满揽入怀中道:“阿满如今是我的人,与你无关才是。你管好你的新夫人是真,别叫她无端生事。”说罢,不欲再同他们废话,侧过头对阿满道:“我们去休息室吧,在这‘自己人’的地方,反倒变得里外不是人。
管家敲门进来道:“大人,时辰到了,该行礼了。”
行礼时间到了,古堡内已经挪出一个很大的空间布置了一个礼堂。客人们一一齐聚,各就各位。
阿满与沧沥坐在最靠近礼坛的位置,琳恩在楼上发了半日脾气终是无事一般地下来了,与格雷两个挽手相视笑着,状似甜蜜恩爱。
礼堂空间太大,天花上一盏水晶吊灯的光芒显得并不太亮,礼坛四围燃着盏烛台。大长老仍在闭关中,是以并未来参加婚礼。主持婚礼的是族内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他肃穆地穿了一身红袍,立于礼坛前。
底下的众人集体站起,望着格雷与琳恩双双缓步往礼坛走,纷纷私语,议论新郎新娘的容貌,往事云云。
阿满望着他携着另一个人往前去签订终身誓约,心脏像被谁死死地掐着,血液亦似在向喉头急涌。她慷慨就义般地放任这些可怖的状况在她身上发生,有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一路闭着眼,害怕到封死所有感官,仿佛瞧上一眼,听上一句便会就此死去。然而此刻,她站在这里,静静看着他与她在与她无关的世界里前行。她竟仍好好地活着,这具躯体竟是如此强韧。是什么人说过躯体是世上最最弱的?她的心已经被他凌迟了无数次,躯体依旧屹立不倒,这该是有多强悍?
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天生一对啊……多么般配的一对人……”
她回头一瞥,眼神凌厉。遥遥见到红发男满面陶醉,然见到突然回头的她,整个人害怕得颤抖了一下。她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定了主意等格雷大人的婚礼之后,需得去找个女巫算算命,驱驱邪。
格雷渐渐走近,他挺拔的身影曾经是她梦中最为甜美温暖的那一缕阳光,如今,阳光却化作利箭,将她万箭穿心。肩头针刺般的疼痛猛然加剧,阿满伸出左手捂住右肩,眉头紧紧抽在一起。这一回的疼痛竟更胜从前,像有把刀在她的骨肉里不停钻打剜挖。他微笑着越走越近,她痛出泪花,冷汗披面,左手越收越紧,指甲竟刺穿了肩胛,血水沥沥渗出,沿着她煞白的手背向下流淌,极是惊心。
血腥味道扑面,周围的血族们自然嗅到了,然因为宾客们都食足饮饱,加之他们附近的位置上都是些地位较高,道行较深的血族。是以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塞缪尔与玛格丽特在另一头望着她痛苦的模样,面有忧色,然仪式正到一半,又无法离席,只在心中干着急。
沧沥搂住她的肩,捂住她的伤口,将她一只不停在自虐的左手拉下道:“怎么了?是旧伤口发作吗?”
“没事。”她强撑着,靠在他肩上借了把力道:“很快便会好的。”
格雷离得她只得两三米了,他望见她旧疾又犯,肩头被她自己刺得鲜血淋漓,胸口一阵紧缩。他对上她的眼睛,蓝眸中千言万语……
却见沧沥突然吻住了阿满的嘴唇,格雷绞着的心钝痛起来。他突地意识到,她已嫁做人妇,她的伤与痛自有她的身边人疼惜照料,与他再不相干了。
琳恩挽着他的手臂紧紧收了一下,格雷回了回神,与她踏上礼坛。
阿满痛得头晕目眩,完全没力气挣脱沧沥拥着她的双臂,只得任他在她唇上辗转吮吸着,沧沥吻得入了迷,渐渐企图深入,阿满却推着他挣扎起来。
两人正在纠缠推拒中,礼坛前的长老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肃穆地望着吻得不亦乐乎的沧沥,他丝毫没有听到长老斯文的咳嗽声。于是长老尴尬地又咳了一声,人群中有人体贴地与长老同声同气地咳起来,一时咳嗽声四起,沧沥方才注意到自己妨碍了婚礼的进程。他松开挣扎得极度无力的阿满,将她揽在怀中,朝着长老无辜地灿烂一笑。
格雷回头望见阿满挣扎得甚是凄凉,此刻又痛得似瘫死了一般倒在沧沥怀中,不禁气急攻心,他几乎想立刻将沧沥扔出去,她便只是他的妾,他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强迫她。况她还在发病,根本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琳恩恨不能将这两个人统统赶出去,先头在楼上叫她下不来台,此刻又来破坏她庄严神圣的婚礼,竟公然在她的婚礼上旁若无人地接吻,不明就里的人看了,必然当他们才是主角了。
仪式终于仍是顺利完成了。
下半夜,宾客们聚集到宴会厅吃喝玩乐,新人换了普通礼服招待客人们。
塞缪尔及玛格丽特原想先陪同阿满回庄园,然她想着既来了,半途离场终归欠缺礼貌。又深知塞缪尔喜热闹的脾性,不欲影响他们玩乐。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因肩头实在痛不可挡,她便请沧沥扶她去她房里休息。
半途,她忍痛问:“沧沥,方才你为何……”
沧沥温柔笑道:“你究竟是肩头的旧疾发作,亦或是你心头的旧疾发作?你在旧爱的婚礼上如此剖开伤口展览,有什么意思?我不过想替你解围……然而解着解着,我发现我竟颇享受吻你的滋味,于是便乘机假公济私了。”说到最后他哈哈笑起来。
阿满被他如此坦白一说,竟也无话反驳,只道:“你……你险些毁了他们的婚礼。”
沧沥无谓道:“毁便毁了,照我看,格雷根本不该去娶琳恩,这琳恩……”他对她评价甚差,索性省了:“若照你们说的他是对为人时的妻子仍有念想,与这琳恩也无甚关系,转世了便是转世了,样貌性情都不同,他如何偏看不开这一点呢。”
阿满不作声,她对琳恩已经厌烦透顶,只想婚宴快快结束,她好与沧沥离开。
快到她的房间,她对沧沥道:“我略觉好些了,你快下去吧。今日难得如此多的血族齐聚一堂,应当也有许多你多年未见的朋友,仪式方结束的时候,不是便有个朋友喊住你吗?”
沧沥见已经送她到了她房门外,便道:“也好,那我便下去溜达溜达,你自个儿好好休息。”
说罢,便往回走。
阿满推了门入房,将灯打开,一时不能反应,她房内空空如也,置着数个衣柜,一边的墙中央还置着面巨大的镜子。
这突来的变故令她呆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出门外,想起仆佣管家都在宴客厅帮忙。
右肩痛得撕裂一般,她暂时也管不得那么多,进入她从前的这间房,坐到内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捏着肩头暂且休息。
坐了片刻,开始啼笑皆非,几个月前,他说这里是她的家,她以为过了几个月,她只是成了客人,谁知他们已经等不及地将她扫地出门。连房间都占用了去。
她额头冒着冷汗苦笑起来,看来,她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侧着身子将左手搁在椅背上,头靠在自己手臂上闭目忍痛。
又过了一小会儿,突地听见脚步声,她没有回头道:“沧沥,你忙你的吧,无需陪我。我已经好多了,大约过一阵子就能下去了。”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日日镌刻在她心上的声音低低道:“你为何要委屈自己委屈成这样?满头冷汗,还要勉强自己陪他去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