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2章(1 / 1)
当我清醒过来看见大长老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格雷对着阿满笑笑:“我的人生很令人不愉快吧?所以我从来不对人提起我的往事。”
阿满觉得心里沉沉地像被灌了铅,他竟然经历过如此可怖的事情,可怖得不像是真的,那比起她念过的所有小说更离奇更悲惨更不可思议。而眼前的男人,竟然就是由这样的水深火热里开了一场杀戒,然后由一条血路里走出来。
“塞缪尔也不知道吗?”她轻轻地问。
格雷摇头:“他知道一些事,但我没有那么连贯地把整个始末告诉过他。”
“那……既然你已抱了必死的心,即便被大长老救了,一样有方法可以死。他是如何劝你活下去的?”
格雷点头道:“当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人人闻之变色的吸血鬼,着实被惊吓到。但由于之前的变故太多,打击太大,我没有力气再为这桩事多费力气。
我看着大长老,告诉他,他白白救了我,因为我没有打算苟活下去。
我的命运里悲剧太多,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都没有能力拯救她们,甚至若没有我,她们不会落了个那么惨绝的下场。
这样的生命,只是白白带累别人。不如结束了干净。
大长老只是笑着望着我,静静听我抱怨,他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出世的笑容。那种笑,有抚慰人心的能力,人类眼中嗜血的魔鬼,却竟然有着天使般的笑容。真是奇怪……
我的狂躁渐渐被他的笑容治愈。
他见我平静下来,便对我说,这里缺乏一个血族的据点兼首领,他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直到遇见我。如果我真的要死,他不会阻止。但是他可以向我保证,我只需多活几日,便不会再有这念头。假使我如此坚信自己不会放弃死亡,多活一阵,试试也无妨。
他说,死并不可怖,可怖的是一闪身便可避免的自寻死路,却愚蠢得没有避掉。
他还说,但凡血族成员,人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悲惨往事。我绝对不是最惨的一个。他见过惨过我千百倍的人,如今依然在每日的黑夜里活着。
总之……你知道,死亡对一个正常人来说,确实只能是一时的目的,而不能是一世的目标。
加之大长老确实懂得人类的心理,他的每一句话对我都很有效。
是以我最终选择了接受他的帮忙,处理了城堡里的尸体。
那阵子,他一直陪伴我,帮我渡过初为血族的艰难日子,帮我制造的烂摊子善后,帮我重新雇用新人,教我对他们下咒以避免他们泄露血族的秘密。
生活重新上了轨道,我又过上了安定的日子。但痛苦并没有像大长老说的那么容易过去。夜里,因为大长老的到来,古堡里从未如此热闹过,每日都有很多血族前来拜访,每日都有舞会,餐宴,大长老将我介绍给我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我的社交生活比在生的时候更丰富。但每当天色渐明,我躺进棺材里睡眠。脑中必定会想起无数令我痛苦的片段,就同你现时一样。噩梦,纠缠,痛苦,仿佛整个棺材里的空间全被这些情绪所填满。
然而,这些都并没有能让我再企图自杀。因为彼时,我发现了一种牵引咒,在零点时分将自己的血液拿来做引,对着尸体施咒,可牵绊灵魂,在死者转生后十八年出现感应。当然,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能过长。
这是血族禁止的咒术,因为它必然要与人类产生联系,尽管彼时血族与人类的关系并不如现时疏离,血族长老们的共识却始终是不愿太接近人类。
我偷偷从后花园里将维多利亚挖了出来,下了咒后便又匆匆将她埋了。那以后,日子开始有了盼头,我知道有一日,她会回到我身边。
陪伴了我将近二十年后,大长老返回他自己的领地继续修行。而我,将自己的打扮变得仿佛年长了一点,便仍能避过人类耳目在古堡继续生活一阵子。
我渐渐疏淡了人类的社交圈,几乎没什么交往的人。便是有不得已要混进人类里办事,也可选择阴天出门。你知道B国的天气常常是阴霾的。
等我必须“老去”或者“死去”,我便出门旅行,很多年以后,我的“子孙”便回回到古堡,继承家业。
我作为一个血族生存了一百多年后,那些痛苦的记忆终于被封存起来。我也彻底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时候,我认识了塞缪尔。
在一个下雨的夜里,古堡里正彻夜狂欢举行晚会。
托马斯进来通报,说有位F国来的同类前来拜会。
我于是去客厅见了他,他当时着了件湿淋淋的斗篷,头发被雨淋湿卷得毫无形象可言。满脸胡渣,眼神疲倦。
我感受到,他的气息很虚弱,应该是甫方成为血族不久,仍未度过适应期,并且有一段时间不曾服食血液了。
我令管家拿了些古堡里储着的血液来,他如饥似渴地喝了个精光。终于才有了些精神。
我问他,他的长亲在何处,为何不帮助他渡过这段适应期,这是每个长亲应尽的义务。
他毫无掩饰地笑起来,告诉我,他已经将那家伙吸干了。
我吓了一跳,残杀同类,是死罪,况且还是自己的长亲。他竟完全不掩饰。
我继续问他是否是来自首的。
他说,在我给他定罪之前,至少应该听听原因。
于是,他告诉我,他生前是F国的皇亲,青梅竹马的爱人却嫁给了他的太子兄长。结果婚后却又情难自禁与他藕断丝连,被发现后,王妃被秘密绞死,他则随意被派了个罪名处死。
在死牢里,某个夜晚,有名血族竟偷偷进入。他当时的描述是,这个不速之客见了他像个男人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如花美眷似着急地向他扑去。那光景一看就饿了很久。他之前对血族的传说颇有兴趣,查过很多血族的资料打发时光。他直觉眼前的这名血族已经饿了很久,而且是因为对方能力弱,捕猎能力差。
当然他还是很害怕,毕竟对方是人类眼中的魔鬼。可是想着横竖也是死,不若与他谈个条件。
他知道有些血族会秘密豢养人类做自己的血奴,并不一击毙命,而是定期吸食一部分血液。长期供给。
于是他迅速躲开扑过来的人,并尽可能快速地向他提出了条件。
对方将他救走,他则做他一年的血奴,这样便是吃不饱,也可以一年不用饥肠辘辘。
对方果然停下来,打量了他一下,思考着他的提议。
最终,他们达成了共识。
这名血族成了他暂时的主人。
一年里,塞缪尔忍受了巨大的折磨,血液不停地被吸走。将养个几日又再被吸走。他一次次忍受着这样的折腾,那阵子,刚好为了他所爱的人被绞死而心中大恸。这样的折磨,也变相是一种发泄。
一年以后,那名血族却反悔了。他决定长期让塞缪尔成为他的血奴,他们发生了激烈争执。塞缪尔被戴上了脚镣,关在一间密室里。
这样绝望的半年以后,他终于想出一个法子。他决定强迫对方给自己初拥。
他在密室里找到一块铁片,于是他除去将养身体,便是在磨这块铁片。终于有一日将它磨成了一片锋利的刀刃。
某日,当他的脖子再次被咬破,鲜血再次源源不断地往外输送,他已经偷偷将刀刃握在手中。
等对方吸食够了他的血液,他拼尽全力猛然一击,将对方的心脏刺破,然后抓住他疯狂地将血液吸进自己身体。
你知道,心脏是血族的死穴,我们所有生命的能量都储存在心脏的血液中。
塞缪尔突然对这名血族做出了这桩闻所未闻的奇事,他完全没有料到。是以被塞缪尔重创,血液亦被吸去大半。一时失去了活动能力。
塞缪尔独自熬过了由人类转变为血族的痛苦过渡,然后用甫方长出的尖牙,吸干了那名血族,讲他扔到太阳下暴晒成了飞灰。
他终于自由了,他想到自己杀死了一名血族,若就这样活下去,被发现后必被追究,不如自己去自首还能为自己辩解,毕竟他是被逼无奈,且如今亦身为血族,多少还有机会找条活路。
他就靠着初拥时吸取的那些血液,一路艰难地挨到了我的古堡。
他解释说,他刚由人类成为血族,叫他将牙齿搁在一个无辜人类的脖子上,他暂时还下不了口。
这又令我对他惺惺相惜了起来,很多血族生前都发生过极其惨烈的故事,对人类都有或多或少的恨意,初拥后,对鲜血的强烈渴望便会令他们毫无顾忌地吸食人类的血液。
塞缪尔跟我一样,在这一点上,都无法做到彻底绝情。”
格雷描述这一段的时候,一直保持笑容。
阿满听得一惊一乍之余亦忍不住笑出声来:“塞缪尔果是连初拥都要以塞缪尔的方式进行,这的确确最适合他的方式了。”
格雷耸了耸肩道:“我当时亦听傻了,横跨人类与血族两个种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塞缪尔了。当时,我便觉得,这家伙不能入罪。
入了他的罪,这段奇迹便浪费了。
何况,他残杀同类事出有因,是我族人毁诺在先。
我安排他休息,路过宴会厅,他嗅嗅气味,说许久没有这样的衣香鬓影,良辰美景。
于是就以一副最狼狈的尊荣,参与了他人生中首次血族聚会。
我一早已经打算要赦他的罪,并没有将他犯的事公开。只说这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
那夜他玩得非常尽兴。
之后,我调查了他杀死的那个同类,这原本便是个四处流亡的人,也做了不少触犯血族条规的事。
于是,这事儿就更好办了。在我的庇护下,塞缪尔没有受到任何惩处。我们也从此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