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1章(1 / 1)
格雷的眼睛望着壁炉里窜动的火苗,像陷入了一场深深的催眠:“他一路蹉跎,一直到四十几岁方才着急嫁娶之事,便匆匆娶回了一个门第尚能与他匹配却面貌丑陋的老小姐。
自然,这位老小姐处处不称他的心。像我父亲这样的男人,如何会去将就一个年华已逝且容貌丑陋的女人呢。
他的新夫人只是一个摆设,生活甚不和谐。以致婚后一直没有子嗣。
他开始后悔他曾经有过又失去的那两个孩子,唯一一个可能存活下来的已经去无踪影,他一早已经狠心抛弃了那个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任他们自生自灭。
他仍旧四处拈花惹草,同时期望着其中有个女人能怀上他的孩子。否则,他的头衔以及家产便只能旁落他表弟之手了。
我母亲是这个时候进入这座古堡当女佣的,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即使每日在女佣制服的遮掩下,也挡不住她惊人的青春与美貌。
就这样,我父亲对她起了歪念。
他几次三番试图利诱并威胁她都没有成功,最后他想方设法在她的饭食里下了药□□了她。
母亲当时年少,怕得不敢声张,只悄悄忍受了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侵犯。
后来,母亲便有了我。
得知此事以后,父亲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我母亲得了特殊待遇,可以不用干活在古堡养胎。这段日子,我父亲照样跟他的情妇们风流快活。而我父亲的妻子处处找我母亲的碴,甚至差点令她流产。因为这件事,她也被父亲一怒之下暂时软禁了起来。
我的母亲本打算生下我之后一走了之,然而十月怀胎,血浓于水,我出生之后,她因不忍抛下我而打算留了下来。
这时,父亲和她的妻子却已经决定好把我从我母亲身边夺走,他们原想给她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打发她离开,然而,我母亲坚持不肯抛下我离去。她持续在命运里挣扎着。最后,他们害怕她把事情闹大,坏了他们的名誉,便把她关进了地下室。
我二十三岁之前,一直不知道我父亲的妻子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只以为是因着自己的不讨喜,才令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
格雷面目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然而阿满却抓住了他空洞的蓝眸中一闪而逝的忧伤。
她心头一阵发紧:“不想,我们的童年,竟然有着类似的剧情。”
“只是,你比我幸运,你有一个善良正直的父亲。”格雷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又饮下一口茶。
阿满无言以对,比之格雷,她的身世,仍能算得是平静的。
“父亲也并不喜欢我,他本就不喜欢孩子,何况我的母亲在他眼中是个低贱的女人,但毕竟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继续着他的故事:“他不得不养育我。
他的妻子是个冷冰冰的女人,发起脾气异常可怖,所有的仆人都害怕她。我就是被这样一个女人抚养长大的。她曾经因为我弄脏了她的一条裙子而无缘无故怒火冲天地随手抓起桌上的墨水瓶扔向我,恰好砸在我脸上,鼻血留了满脸。我当时因为害怕和疼痛哭得泣不成声。”
阿满笑起来,她想到祥玉和翠敏害她跌得鼻血直流的那一跤,原来他的痛,兜兜转转两百多年,她也经历了一遍。
她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尽管痛,但仿佛惊吓更为深刻。”
“是,”格雷也笑:“我忘记了当时的痛究竟有多痛,但依然能够记得她毫无预兆突然跳起来尖叫的样子,以及她那只细长干瘪布满褶皱的手。”
“我想,她在长久孤绝无爱的处境里,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灵魂。”阿满想到了格格,换了个角度看,她也并不那么面目可憎,只是命运的受害者。
“我没有恨过她,尽管我也不可能去喜欢她。她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格雷道出了她的心思:“造成这一切的其实是我父亲。”
“家中唯一对我好的,是老管家,平日我的起居饮食,照料得最多的也是他。
父亲依旧维持着拈花惹草的习惯,总是长期在外厮混,偶尔也带女人回来,或者故伎重演对女仆下手。每每他结交上新的女人,古堡内便常常可以听见他妻子歇斯底里如同鬼怪般的尖叫声。
我就是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长到了十八岁,父亲给了我一笔钱,送我去L市念书并游历。
那段是我最愉快的时光,我结识了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自己看顾着自己的生活,世界一片清明。那几年的假期,我都千方百计找借口避免回家。
直到大学最后一年,老管家偷偷给我写了封信。在信里,他告知了我我生母的秘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因为我的亲生母亲常年被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已经重病很久,快撑不下去。他实在不忍才去信给我,让我回去见生母最后一面。
我十万火急请了假赶回家中,却什么也没赶上,管家偷偷告诉我母亲已经死去,被埋在了古堡的后花园里。连块墓碑都没有。
我夜里悄悄走到地下室——这个我儿时曾因为靠近而被父亲痛打的禁地。里头已经收拾干净,只余下一张小小的简陋的床铺,我坐在那里,潮湿伴着一股奇异的臭味在我鼻腔里穿行,我想象着一个年轻女孩被常年囚禁,与亲生儿子仅一步之遥。他的脚步曾经迈到她面前,却终于没能打开那扇门。
她被关了几年后疯癫失常,在里面声声唤孩子。
我对于父亲的积怨开始在这一刻爆发,怨恨的种子,也是在这一刻开始萌芽。
之后我回到学校,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开始变得有些沉默,无法集中思想。原本我成绩不错,因为这件事,只以中等的成绩毕了业。
我不愿意回家,但是在家里一再的催促下终于还是回去了。
父亲为我找了一个未婚妻,我对父亲的憎恶感令我对这门亲事也充满排斥。
然相处了一段之后,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因为父亲的恶行而去迁怒一个无辜的女孩。
她叫维多利亚,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身形小巧,个性温柔。我不得不佩服我父亲找女人的眼光……”格雷又自嘲地笑起来,眼中却冰冷一片。
而阿满低下头笑笑,格雷死去的时候是二十四,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如何可能没有过婚姻呢?清国的男子十多二十都有妻子了,B国国风再不同,二十四亦当成家了。
料到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了,心头说不清的滋味却又绕过来,维多利亚终于出场了,原来是他在生时的发妻,跟着还会有个卡洛琳。轮着她,已经是第几出了呢……
格雷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一手靠着沙发扶手托着半边太阳穴笑道:“我父亲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让我认识了维多利亚,她是个温暖单纯的女孩,那段日子,她的温柔体贴着实治愈了我的部分伤痛。也让我跟我父亲之间的关系略微缓和。
维多利亚的出生算不得好,尽管她也勉强算得是个贵族人家的小姐,但是门第观念异常重的父亲会替我找了维多利亚这样的家庭,确实令人疑惑。
我当时沉浸在恋爱里,并未太多细想其他。
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婚后的日子平静甜蜜,连老管家看了都觉欣慰。
婚后,我接管了家里大小事宜。常常外出办事,总是个把月个把月不在家。
最初也带维多利亚一起出门,但她身子弱,我怕她路途颠簸辛苦,便将她留在家中。
后来,我渐渐发现她开始郁郁寡欢,总是神情恍惚,追问她只说没事。家庭医生也没有诊断出什么病症来。
直到半年后,有一日,我办了事提早归来,事先并没有通知家里。
却在卧房门外,听见男女欢爱的声音……”
格雷的手一掩面:“我颤抖着轻声打开门,发现正是我父亲和维多利亚……”
阿满不忍卒闻,制止格雷道:“格雷,不若我们先歇一会儿,或者……明日再继续?”
格雷笑着挥挥手,企图止住她的善意:“无需紧张,两百多年了,已经是很早的事情了。我既答应告诉你,便得把始末都说清楚。”
阿满于是安静坐着坐着,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真的愿意听,若论好奇,是一定有的。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格雷的命运会如此多舛,叫他在她面前慢慢把旧伤疤层层撕裂,实在不是她愿意的。
“那一刻我浑身血液仿佛逆流,发着抖踢开门冲进去质问床上□□的两个人。”格雷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依旧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他们停止了欢爱,我父亲竟然不紧不慢套了条裤子,像往常一样,笑着问候我,问我为何提早回家。
维多利亚用被子遮着身体,开始不停地哭泣。
我疯狂地嘶吼着,辱骂我的父亲,用尽我不曾用过的最肮脏的字眼。说到最后,我把母亲的事也和盘托出,我说他是一头发情的公狗,见人就骑。
父亲终是被我激怒了,他开始大声地回击我的辱骂,说我是肮脏的贱女人养的野种,也不知是不是她跟哪个仆人搞出来的,兴许是管家。他早就怀疑管家和我母亲有暧昧。
他还说,维多利亚是他给我找的女人,他有权使用。
我终于明白他为我选了维多利亚的原因,原来他一早打上了她的主意。我……只是他无知的帮凶。
我气疯了,冲过去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揪着他拼命地打,拼命打。
心头的怒火烧得我什么都看不到,新仇旧恨一起涌出来,凝聚在我的拳头上,朝着他老迈的身体泄愤。
维多利亚哭着求我不要再打,她怕我闹出人命。
管家闻声赶来,他用力拉开我。我父亲得了这个空隙爬到我的收藏架前,拿起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送我的一把□□对着我开了枪。
我不幸的老管家,正在拼命阻止我的愤怒。拉扯中却挡在了我面前替我挨了这一枪。
他立即倒地一动不动。
我心头的愤怒因此更一发不可收拾,扑过去,从我父亲手中夺过了□□,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枪……我人生中第一次打猎的第一枪,是他教我开的。没想到,我最后会亲手用他送我的□□结束了他的性命。
父亲倒在血泊里,仆人们闻声赶来,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劝诫的词句,却又都不敢靠近。
我的脑中非常不清醒,只是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血哗啦啦地往外流,渗透然后漫过地毯,我的脚踩下去的地方,溢出湿嗒嗒的血水。
维多利亚吓傻了,她光着身子,慢慢朝我走来,眼神空洞绝望得恐怖。她满脸泪渍,慢慢拿起我手里抓着的□□对着自己,握住我的手,扣动了扳机。
仆人们继续尖叫。
但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我跪在地上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父亲的孩子……她无法再面对我活下去。
在她的死亡里,我渐渐有了些许痛不欲生的感觉。我开始哭喊,请求神把她还给我。
这时,我父亲的妻子拨开聚在门外的仆人们见到了这一幕。她又开始尖叫,恐怖尖利的叫声仿佛能撕裂一切。
我在她的尖叫里极度狂躁,念及她曾经对我及我母亲的恶行。我举起了□□,一枪让她永远闭上了嘴巴。
然后,我跌跌撞撞朝门外那些仆人冲过去,觉得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曾经对我母亲遭受的欺凌不闻不问,对我幼年时所受的欺辱不管不顾。我不在家时,妻子被父亲奸污一直到怀孕,甚至没有人告诉过我。
我举起□□,在古堡里开了杀戒。
阿满,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狩猎技术是一流的。每年的狩猎季,我打到的猎物总是最多的。
于是那一夜,没有一个活口。
我杀了所有人以后,慢慢走回自己房里,抱着维多利亚的尸体开始哭。为她穿好衣服,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我温暖的女人。
我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躺在她身边。举起□□对准了自己。
那片刻,我想到很多东西,都是些琐碎的往事。儿童时期偷偷掐过我的保姆,父亲的妻子尖锐的叫声,还有她砸在我脸上的那个墨水瓶,严厉的家庭教师,无意撞到的父亲与他情妇的缠绵,L市的朋友们和那里的街道、小酒馆。
我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建树,一路溃败到底。我想,死了也好。
正在我决定扣动扳机那一刻,突然有只蝙蝠破窗而入,用极大的力量撞翻了我的□□,然后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就这样接受了大长老的初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