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杜宇寒结婚那天丁瑞轩也来了。
他从来都是请都请不来的,这回却是不请自来。江雨辰对他这一行为很是不屑,就好像从来都在高空盘旋不肯下顾的鸿雁突然舔着脸蜗居到了家雀的房檐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恍惚、做作、刻意。江雨辰看到他之前俩孩子已经扯着嗓子蹦蹦跳跳地喊起了“爸爸”。
孩子这一喊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丁瑞轩俯身将俩孩子抱起来目不斜视大步了走到江雨辰跟前,仿佛压根儿没看到周遭人投过来的不解和好奇的目光。
“妈妈,爸爸来了。”全场踏踏实实、彻彻底底兴奋的恐怕只有这俩傻孩子了,江雨辰想。
“你来做什么?”江雨辰的头自从看到丁瑞轩之后就开始疼了。
“看你,还有孩子。”
丁瑞轩这话说得跟人要穿衣吃饭一样自然,让江雨辰恍惚自己这会儿跟他到底断没断关系。
“我说前夫,”江雨辰将后两个字咬得死紧,“你不嫌丢人我还怕招人口舌呢。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搁这儿招人烦。”
丁瑞轩的脸黑了下来,唇也显出了生气前的征兆——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地盯了江雨辰好一会儿,他缓了缓脸色看向两个孩子,柔声说:“妈妈生爸爸的气了,怎么办啊宝贝?”
刚还在他怀里一左一右欢笑的孩子被他那个“宝贝”哄得脸都笑开了花。
“妈妈妈妈,”小毅探身扶住江雨辰的胳膊摇啊摇,奶声奶气地哼哼道,“你别生爸爸的气好不好?好不好嘛?”
“妈妈,你别赶爸爸走好不好~然然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然然撅着嘴跟着求情。
丁瑞轩将两个孩子抱得紧紧的,不做声地看着为难的江雨辰。
江雨辰狠狠瞪了他两眼,跟孩子说了句“妈妈还要去帮舅舅,你们跟爸爸玩儿吧”就转身走了。
杜宇寒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江清和却还是笑眯眯的。
“来就来吧,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给砍了不成?谣言什么的止于波澜不惊,再说他在这儿站一会儿对我们江家只有好处。”
“可是他最近对雨辰——”
“宇寒,雨辰怎么样你以后就不要关心了。”江清和抬手打断杜宇寒的话,“别怪我无情,我也是为了她好。别看她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很强势,她斗不过美雯。以后,好好儿过你的日子吧。那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外公从来就没想过要绑你一辈子。”
杜宇寒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江清和的话不置可否。
打过电话,也去请过,但江素烟怎么都不肯回来。江雨辰觉得这样也好,江素烟天性敏感,很多事既然不容易想开,那就干脆见都别见了吧。杜宇寒对这些也不在乎了。典礼前一天他自己开车去了山上,在那儿,他陪着江素烟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江雨辰只听照顾江素烟的工作人员说杜宇寒走后她一个人在屋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杜宇寒走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着的。
很多事情江雨辰不愿意往深里想,因为只要想得多了,她就会把自己、杜宇寒和妈妈带到浓重的悲剧里去。三个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现在,都散了。
婚礼按照刘美雯的要求是在教堂里进行的。她并不是一个天主教徒,所以为什么选在这么个地方,除了神圣的浪漫还有没有别的,没有人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关心。
刘美雯父亲牵着女儿的手从另一端走进来时全场嘉宾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新娘行注目礼。这边神坛下站着的杜宇寒明明笔直地望着地毯的另一端,但眼神却没有新娘的影子。走神的人大抵如此吧。江雨辰望着杜宇寒,眼神里带着苦涩、酸楚、心疼和决绝。
丁瑞轩的手突然伸过来攥住了她的。
“给我当一会儿哑巴。”他将音量控制得只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安安生生地待着,还有,不准看他!”
江雨辰抬脚在他脚面上狠狠碾了碾,手使劲往外挣,无奈怎么也挣不脱。
“我替丁太太感到悲哀,嫁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如果这就是不知廉耻的话,你以后会更为道德感到无力的。”丁瑞南说这话时脸色变都没变一下,“车祸那次——”
刘美雯的手搭上杜宇寒手的刹那,全场掌声响成一片。江雨辰周遭未婚、已婚的女人们都感动得唏嘘不已,一个劲儿赞叹教堂这地儿的神奇,一边赞叹一边或后悔着过去或期待着将来。
神父开始说话的时候,全场自觉地安静了下去。
“杜宇寒先生,你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杜宇寒沉默的五秒钟里,全场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丁瑞轩将江雨辰的手攥得死紧,眼睛紧紧盯着杜宇寒的一举一动,全身紧绷,仿佛临战前的兽,带着敌意看着周遭的一切。
杜宇寒看向雨辰的方向,眼睛里闪着泪光,点点头,说:“……嗯。”
“你愿意吗?”神父求证。
“我愿意。”杜宇寒点头。
“新郎好像哭了~”前排传来这样的低叹,“好感人啊~”
“真的好配啊~”
接下来神父或者刘美雯或者别人的话江雨辰一概没听到,她甚至没听到丁瑞轩松了口气般的长叹和骤然放松了的力道。
“妈妈,舅舅好帅啊~”
“美雯舅妈也很漂亮。”
“嗯。是啊。”江雨辰回神,笑着冲孩子点了点头。
“爸爸跟妈妈什么时候结婚?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也来这里好不好?”
“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然然要站在那儿。”
孩子的小手指着花童的方向。
“我也要站我也要站。”小毅兴奋地嚷嚷着,“我要让圆圆和佳佳站在旁边。”孩子说的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圆圆、佳佳是幼儿园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天哪,多可爱的孩子!”周围除了复杂的眼神,也有不认识他们的人的赞叹的目光,“真的好可爱啊~小朋友,多大了?”
“三岁了。”小毅得意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冲人家乐,“阿姨,你也很漂亮。”
听到这话的那位被孩子这话萌翻了,一个劲儿低呼赞叹,发誓将来也要生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
别人的赞叹让两个孩子越发来劲起来。
“妈妈妈妈,好不好嘛?你跟爸爸结婚嘛。”
“妈妈,我想看爸爸妈妈结婚~”
丁瑞轩跟没听到这话似的,悠然自得地站在一边,高扬着嘴角。
“小毅然然乖,妈妈不喜欢调皮的孩子。”江雨辰俯身摸摸孩子的头,柔声说了句“乖乖的,嗯?”
“孩子很乖,没有调皮。”丁瑞轩抬手按在江雨辰肩上,略略使了力气,“雨辰,下周董事会记得别迟到。”
余随心是被跟了张业成三十多年的刘管家强押上飞机的。
再次回到曾经生活过那么多年的院子,余随心心里的感觉根本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进去吧,小姐。有什么话你问先生,有什么气你也冲他发。”刘管家把她拽到门口,恭敬地鞠下躬等着她抬脚。
余随心看看他,抬脚进了门。
屋里的摆设一点儿都没有变,让余随心恍惚间自己是否离开过。在客厅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她举步走向左侧的卧室。是近乡情怯吗?为什么刚才的怒火和苦涩竟然失了踪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她这样想着,脚下快了几步。
走到近前,轻声扣了两下门,静静地等待里面人的反应。
“心儿吗?进来吧。”过了好长时间,张业成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余随心抿了抿唇,推门走了进去。
多久没见了?她惊讶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这个样子?前段时间电视报纸上的他不是还神采奕奕的吗?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张业成开玩笑时的一句话,我不能老得太快,不然跟你站在一起真的很不般配。
“过来坐吧。”张业成把笔记本放到旁边,冲余随心笑笑,抬手指了指床边。
余随心没说话,径直走到床边的藤椅上坐下。
“你的敲门声还是那样,一点儿都没变。”张业成说。
“你倒是镇定。”余随心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两三天不见他,我就知道他去找你了。”张业成说。
“你以后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别动不动就去骚扰我。”余随心窝进藤椅里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吧?还有,你是真的老了吗?怎么身体这么差?”
张业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余随心,长叹一口气,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老了,配不上了。”
余随心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异样,不理会他的感慨,直接逼视着他问:“为什么刘管家说我做错事了?为什么他说我不该擅自打掉那个孩子?”
张业成一下子变了脸色。
王岩拎着个行李箱在齐乐宁家门口站了两夜。第三天晚上,几近抓狂的齐乐宁终于黑着脸把他放进了家。
“王岩,你神经病啊?你到底想干什么?”齐乐宁气得大吼大叫。
大概是受了凉,王岩的状态比两天前还不如,嘴唇都泛着白。
“宁宁,我还是睡不着。”他说话的时候还间歇性地咳嗽两声,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似的拉着齐乐宁的手撒娇,“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帮你拖地、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行。你让我在这里住好不好?我住别的房间就行,沙发也行。如果你实在恨我,地板也行。宁宁,让我离你近一点儿,好不好?”
齐乐宁被他搞得彻底无语了。想说狠话,想直接把他扔出去,但一看到他明显烧红了的脸和眼睛里遮不住的困倦和祈求,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爱过的人即便恨,也是带着刻骨的爱的。她恨他,但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地面对这样一个王岩。他是真的睡不着。他是真的需要睡觉。上次被他妈妈拖到他家,他死抱着她整整睡了二十四个小时。中间每次她起来他都会惊醒,每次在她重新躺回去后他便立刻陷入休克式的昏睡当中。
“不准进我的房间。不准动我的任何东西。不准干涉、打扰我的生活。”面无表情地警告完这些,她指指楼下的客房,“睡你的觉去!”
王岩一边认真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边咳嗽边举手开心地保证道:
“宁宁,我……咳咳咳保证……咳咳咳……都咳……能做到。”
齐乐宁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惨象。抬脚把他拎来的那个明显没有装任何东西的包踢开,冷冷地说了句“坐那儿等着”便噔噔噔上楼了。
把热水、退烧药感冒药止咳药什么的往他跟前一丢,齐乐宁黑着脸交代道:“看着吃,别吃死就行。你给我快点儿好起来,家里有病患我怕传染。吃了药去屋里睡。吃的喝的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齐乐宁说完就往外走。
“宁宁,”王岩急切地叫住她,问,“你去——”
齐乐宁回头冷笑着看着他,一言不发。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王岩赶紧道歉,“你去吧。路上小心。我等你。”
“切,哪个要你等?”说完这话齐乐宁看看表,喃喃了句“奶奶的又要迟到了”就飞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