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极乐之城（1 / 1）
初夏之夜，晚风徐徐，万籁俱寂的山谷里蛙鸣虫叫，惬意安然。这纯净的世界啊，看不见掩在夜色里的伤痕。我就像是受了伤的幼兽，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还疼吗？”犬夜叉伸手，抓住我伤可见骨的手臂，金色的眸子阴云密布，“该死的和尚，我该杀了他的！你不该纵他逃走！”
“那和尚吃饭的家伙事都让你毁了，人也让你打了个半死，我们算是扯平了。你可是说过，不杀人类的。”我撅着嘴，伤口虽然疼痛，却不生气，那和尚不过职责所在，谁让我是妖孽呢。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伤了你的人！”他咬牙，面色晦暗，没将那和尚暴打成植物人，心有不甘。若不是我挡住他，那和尚也许就死了。我还是不忍心看他破了自己的规矩，日后，这会让弥勒珊瑚他们难做。
“是我不好，不该偷拿山神的祭品。”我蹙眉叹息，若不是肚子饿的难受，也不会去拿那路边神龛上的食物，结果好巧不巧的被那云游的法师逮了个正着。
“那些祭品本就可以拿来让路人果腹的……那老和尚也忒小气了！”他扯下一截里衣，仔细的给我包扎伤口。我低垂着头，心有些凉。那些祭品按照风俗的确可以让饥肠辘辘的路人拿来果腹，但是，那是因人而异的。作为半妖，绝对不可以触碰神灵的祭品。因为半妖不洁！更不祥！
“算了，下次我不去拿那些祭品吃了。”我呐呐说道，眼睛却有些酸涩，亵渎神灵一说我是不在意的，但这样如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却是始料未及的。
“紫儿，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跟着我吃苦了。”犬夜叉看着我受伤的手臂，心疼得难受，可有些事并不是他能预料的，比如食物的短缺。
“怎么能怪你，这穷乡僻壤的，找不到食物本就不是你的错。”我笑着安慰他，不忍看他自责的摸样。照顾人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况且我们也不是多么邪恶的妖怪，再饿也不会到村子里去打劫。所以野食短缺不能自给自足的时候，挨饿在所难免。
“还好，饭团没有让那和尚抢了去。”我伸手，从怀里摸出两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饭团，递给犬夜叉，雀跃道，“给，今晚不用饿肚子了！”我们是半妖，会饿，会渴，不似那些完全的妖怪，不吃不喝也能活着。
“叫我怎么吃得下去！”他心疼得看着我的手臂，殷红的血从白色的布里溢出，有些骇人。
“没关系的，过两天就好了，我没那么娇弱。”我不以为意的将手臂放在身后，将另一个手里的饭团塞到他的手里，“吃！不吃才是白费了我的苦心了呢！我的苦可不能白受，你必须吃！”
夜很寂静，可以听见我们咀嚼着食物的声音，以及哽咽的声音……
饭毕，我和犬夜叉并排躺在牛车上望着满天的星斗发呆。像这样放松身心的时刻与我们并不多见，在那流失于指尖的日子里，我们从来都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犬夜叉，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座‘极乐之城’？”我看着属于自己的天蝎座，有些茫然的问。
“极乐之城？”他不解，转头看着我。
“就是没有杀戮，没有追赶，没有鄙夷，让我们这样的半妖可以自由轻松的活着的地方。”我的眼神有些黯然，这些日子以来，我开始体会到了犬夜叉成长的艰辛。伴随我们这一路的除了各种追兵，更有其他妖怪的骚扰和逼迫。世界之大，却没有我们可以容身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半妖的身份无关紧要，走自己的路，把别人当空气就可以了。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因为我们是半妖，人类的村庄根本就踏不进去，别说借宿了，就是半路遇上人类也把那人吓得够呛，不是撒腿就跑就是找法师除妖师之流来对付我们，即使我们并无恶意！那些半路跑出来的妖怪就更不用说了，不是想捏死我们就是想把我们当成餐点，美其名曰——清理门户！
“犬夜叉，你说，有这样的极乐之城吗？有能容下我们的地方吗？”我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他。胸口的伤结了痂，可还是会隐隐作痛，泪慢慢的涌出眼角，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太累了。
“紫儿……”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声音却是苍白无力的。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我。
看着他疲累而冷寂的面色，我的心又痛了起来，他比我更加期望有这样一座极乐之城吧！这么多年了，自从失去了母亲，他便四处漂流，那幼小的身体，被唾弃的身世，生活予他便是刀山火海的劫难。今天的我们虽是半妖，却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可那时幼小的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如何挺过来，如何长大的，我简直难以想象！
“对不起……”我的话一定戳到了他的痛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紫儿。”他的手捂住了我的唇，那手指间粗糙的薄茧摩挲过我的脸，带着微微的轻颤，“都是我太无能了，让自己曾经的痛苦又轮回到你的身上。”
“知道吗？紫儿，我从一出生便被打上了耻辱的印记，即使我的母亲贵为公主，可家族中没有人愿意看我一眼，仿佛我会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般。就算是洒扫的仆役也敢嘲笑我的身世，像羞辱牲畜一样羞辱我。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了快乐，却在母亲的面前强颜欢笑，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直到母亲去世。那时的我只想快些长大，然后离开那个富丽堂皇却充满肮脏和羞辱的地方。”他将我拥入怀里，在我耳边诉说着，仿佛那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不知道是老天怜悯我还是作弄我，母亲一死，我便被扫地出门，就像是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我永远都记得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天黑得如同地狱一般，而我却很高兴自己从此没了牵挂，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这世间。”
高兴吗？我从他的眼里看见的只有夜色一样的黑暗。
“可是生活却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想要平复一下起伏的胸膛。
“我知道，那是一段只有黑暗和血腥的岁月。”我靠在他胸前，仿佛从他的讲述中看见了自己初到人世的那段岁月。像是风一样的奔跑，惊恐的躲避着无数妖怪的追杀。只要那么一瞬的懈怠和闪失，便会被无情的撕成碎片。
“我学会了杀戮，学会了残忍，学会了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因为母亲希望我能时常在她的安息之地放上她最爱的百合花。”说道母亲，他的眼晶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那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啊！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爱，他根本就撑不到长大的一天。
“也许老天爷是眷顾我的，让我这赤手空拳的半妖没有成为其他妖怪的食物，活了下来。”他自嘲的轻笑，却是如此的苦涩和辛酸。我也遭遇过那样的日子，怎么会是老天眷顾这样简单！那是每天拿自己的命和老天爷争！在刀尖上行走！
“不，不是老天的眷顾，是你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的！”我忍不住想要抱紧他，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他像是一棵树，倔强的在丛林里挣扎，即使只有一丁点阳光，也足以让他长成挺拔的苍穹。我欣赏这样的男人！
“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不然就不会把你带到我的身边。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永远都是一味战斗着的野兽，想要活下去，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活下去，活下去有什么意义。”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捧住我的脸，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仿佛是要把我刻进他的心里，“紫儿，你是我穷其一生想要守护的人，你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了你，我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因为……我已将你刻入了自己的骨血……我们一伤俱伤，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那内心最深处忽然裂开了一道裂痕，血淋淋的苦楚满了上来，眼前浮现的，却是杀生丸的脸。
“不！我不值得你这样！”泪如珍珠，不断涌出。我一把推开犬夜叉，逃开他的怀抱，歇斯底里的向他大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心里有杀生丸，我根本就忘不了他！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是，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杀生丸，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你可以继续爱着杀生丸，但你不能不让我爱你！我会等，等到你爱我的那一天！”他一步步上前，将我拥入怀里，紧锁双臂，不让我再逃开，“紫儿，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逃避，就是鸵鸟！就是乌龟！就是不敢面对事实！我就是他。妈的爱杀生丸，就算他杀了哥哥，我还是不愿恨他！”我疯了一般撕扯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锐利的指甲划伤他的脸，可他就如雕像一般巍然不动，任由我在他怀里撒野！
“我是不是很贱！很傻！很白痴！”发泄过后，安静下来，我靠在他的肩头哀叹。
“我也很贱！很傻！很白痴！”他宠溺的揉着我的头发，不愿我有半分的伤感，“我知道不能马上将他从你的心里拔出来，因为已经种的深了，但是我会每天拔一点，日复一日，总有一天会将他全部拔出，然后把我自己种上去，种的比他更深！我不急，也不会逼你。紫儿，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人！杀生丸不过给你一个王妃的头衔和一个王妃该有的宠爱，而我，会为你建造一座极乐之城！一个你梦想中的世界！这是别人永远也做不到的！”
“极乐之城……”我的心有那么一刻怦然而动，仿佛看见了圣古大陆上夜叉王樊天为月上圣儿所做的一切，那么遥远却那么真实，让我的灵魂也为之一颤。
“犬夜叉……”我看着他，这个火红的少年并不绝美，俊挺的五官清晰而倔强，但就是这不服输的性子和执着得近乎固执的脾气让他看起来是这样的与众不同。我，该相信他吗？这可不是简单的完成某个复杂的任务，也不是精心准备某一件别出心裁的礼物，更不是出于炫耀而许下的某个承诺！
“相信我！”他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我的脸，“我说到做到！因我为你而活！”
“犬夜叉，你可知你要给我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一座城池吗？！”我想要压下内心翻涌的执念，这个许诺，太过……
“我自然知道自己要给你的是什么！是尊重，这世上对半妖的尊重！”他托起我的脸，让我直视他的眼，“即便赔上我的一生，搭上我的性命，我也要这世间万物不敢轻视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