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祗的礼物——魍魉丸（1 / 1）
空山新雨，繁樱似锦。掩映在一片落英缤纷里的人见城寂静无声。那被岁月剥蚀的古旧建筑上残存的最后一抹奢华痕迹也被丛生的鸟萝掩盖，像是无数遥远的记忆被时间掩埋的坟场。
是的，就是一个坟场。一个叫做‘人见城’的坟场。一个掩埋着痛苦和挣扎的坟场。一个夜半时分像恶鬼一样跳入你梦中的坟场。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斑驳城门，尘封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咆哮着、嘶吼着将你颤抖的灵魂吞没。那空旷的广场上空无一物，每走一步，脚下那些被践踏的尘土就随风打转，像一个个惨死的冤魂厉鬼，呜咽着诉说曾今在此遭受的悲苦和屈辱。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被烧杀抢掠过的殿宇比比皆是。那残破的支撑着碎石残瓦的巨大立柱如风中残烛般摇摆不定，仿佛一个细微的弹指都能摧毁它高耸入云的巍峨表象。
宫殿的深处漆黑的甬道连绵不尽，四通八达。没有人知道它的起点和终点，也不知道在这些黑暗的深处埋藏着怎样的秘密。在这里，前进或者后退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根本已经迷失了自己。初时迷失，继而惶恐，接着绝望，最后死亡。那是死亡的迷宫。
这迷宫的某处，一豆烛火微微跳跃。温馨的昏黄从古旧的移门里晕染出来，带着几许缥缈的暖意。
移门里，雅致的家具纤尘不染，沁人心脾的瑞脑熏香在销金兽的香炉里袅袅升腾。双面绣着流云山水图的琉璃纱屏风阻隔了屋内的视线，那屏风的背后，柔软的芙蓉锦缎榻上，一个面容邪肆却异常俊美的男子安静的躺着。男子周身萦绕的冰冷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比如做工完美的人偶。
男子繁复的衣饰一丝不苟，袖口和衣领处的族徽花纹昭示着他尊贵的身份。不细看，根本看不见他臂弯里抱着的一团东西。那是传说中异常珍贵的雪锦，千金难买，只有天潢贵胄才配得上。那雪锦团子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粉白。正是一张婴孩瘦小的脸。男子像是感应到了怀里的异动，一双紧闭的眸子倏然睁开，像是暗夜里落下的星子，点亮了屋子里昏沉的烛火。
“神祗，饿了吗？”男子起身，轻轻的拍着婴孩。那婴孩睁着一双紫水晶一般的眸子，不哭亦不闹。若不是偶尔动一下，竟似傀儡娃娃一般。
“神无！”男子看了一眼矮几上空空的碧玉荷叶碗，向门外呼唤道。
“是，主人。”移门打开，一个纯白的少女飘了进来。她的怀里同样抱着一个孩子。
男人看了一眼少女怀中的婴孩，厌恶的别过脸去：“不是让你送他离开吗！？下次再让我看见，别怪我手下无情！”
少女看了看怀里的婴孩，空洞的眼里泻出一丝无奈：“他不愿意离开。甚至不肯离这房间远些。对他来说，离开这里等于死。”
“哼！那就让他去死好了！”男子冷笑一声，挥手间隔空将少女怀里的婴孩削成两段。那粉白的襁褓飘落在地上，像是鹅毛一般。
少女平静的看着地上碎落的襁褓，面色苍茫。只是那冰冷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是不会死的，奈落，你已经错过了杀死他的时机。”
男子没有理会少女的言语，暗红的眸子盯着地上的襁褓，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算计。时间静静的流逝，那半截婴孩的襁褓竟动了了动，很快，一个白衣少年从那半截的婴孩变幻而来！他静静的从地上起身，睁开眸子，冷冷的看向一脸森然的男子。
“奈落，你杀不死我。”白衣少年似水深瞳里透出锐利的光，孤高而自傲。
“白童子！你再怎样神通广大，也翻不出我奈落的手心！”男子嗜血的眸子也亮了起来，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显而易见。
“奈落，今时不同往日，你可是以一敌二！”少年低低一笑，看向那地上的另半截襁褓。那襁褓似听到了呼唤一般，蠕动了起来。那蠕动渐渐加快，很快就膨胀了起来。像是一堆不断复制的肉，狰狞而狂妄！那肉团吼叫着，伸出无数的触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痛苦不堪。最后，一个面容和白童子有些相似的男子出现了。
男子木然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水漾深瞳似海无底，眸光流转间凶残无比！像是地狱里的魔怪！他那张酷似白童子的脸上多了些嚣张和无畏，少了白童子的冷静和自傲。那左脸上奇特的妖纹更增加了他的妖冶跋扈。
“哼，弄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怪物出来就是你白童子所有的本事了！？”奈落貌似不屑的嘲讽道，内心却是有些忌惮。这个东西似妖似魔，说他是妖却多了魔的神性，说他是魔却有着妖的法力。他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即使是他奈落，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分身来！
“白童子！多日不见，你倒是有些长进了，竟也学会制造分身了！”奈落将怀里的孩子抱的越发紧了。看来今时今日的白童子已非当年可比啊！
“奈落，忘了给你介绍，他叫做魍魉丸。是我从阿修罗地狱里带回来的礼物。”白童子微微一笑，看向奈落怀里的婴孩，“是给神祗的礼物。”
奈落看了一眼那跟在白童子身后的高大男子，面色更加苍白起来：“白童子！别以为多一个人就能将神祗从我身边抢走！我杀不了你，自有能杀你的人！”
“神祗，不是你的。”白童子微敛眸子，强大的妖气散发出来，卷向奈落的所在。
“我是她的父亲！”奈落张开防护的结界，将白童子的妖风弹开。
“父亲吗？多么肮脏的字眼！”白童子讥笑起来，身后的魍魉丸乘着奈落应付白童子的间隙，向奈落身后隐去。
“想偷袭我？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奈落发现了魍魉丸的意图，飞身冲出屋顶，悬浮在半空里。白童子和魍魉丸默契的跟了上去，将奈落拦截在中间。
“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奈落腹背受敌，但却毫无惧色。
“我们本是一体，心有灵犀是最起码的。”白童子不紧不慢的回道，“连带着心都是一起的。魍魉丸会比我更加珍爱神祗，因为他的思维比我更加简单直接。我制造他就是让他永远保护着神祗。即使我死了，他也会替我爱着她，连带着我那份爱，加倍的爱她！”
“白童子！别痴人说梦了！”奈落苍白的面上微微动容，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少年竟如此深爱着他的宝贝。他甚至后悔自己将她从身体里分离出来。
“怎么！？后悔了！？想把我吞回去！？”白童子逼视着奈落，将他的心思一览无余，“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可是从地狱里轮回出来的，你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奈何不了！？哼！未必！”奈落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这笑容让白童子微微诧异，但这诧异很快隐去。他太了解奈落了，自己从来不敢轻视他。
蒙昧的天际，有隐隐的妖气透来。即使只有几许，但那霸气冲天的味道是不能忽视的！
“奈落！你果然还是卑贱的奴才命啊！”白童子嘲讽一笑，如水深瞳里涌上波涛汹涌的怒气，“你自己当奴才也就罢了，难道也要让神祗跟着你一起被那男人轻贱吗！？”
“我不会让神祗受苦的！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管！”奈落冷叱。
“你不配做她的父亲！”白童子握紧了拳头，魍魉丸身上的妖气大盛。
“爱子女的父亲就是好父亲。我深爱着我的女儿。”奈落看着怀里的婴孩，阴沉的眸子里温柔如丝缠绕。
“话说回来，白童子，你现在也算是我儿子呢！怎么，做儿子的要大逆不道的弑父吗！？”
“弑父？剁了你这杂碎我很乐意。你知道，我从来都很乐意玷污自己这双手的。”白童子举起自己葱白如玉的手，“为了神祗，我下地狱的甘愿，还有什么不甘愿呢！？”
苍茫天际里，邪气夹带着乌云席卷向人见城，那乌云深处，一架庞大的马车隆隆而来。说是马车却没有马。只是那车身上四个喷火的车轮滚滚向前。
“般若马车？”白童子看了一眼那马车，四个喷火车轮正是四个面相狰狞的‘般若’。
“他来的还真是及时。”奈落看着马车，脸上神情古怪。
那马车在半空里盘旋几圈之后停在了奈落的跟前，一个面容冷然的女子撩开了湘妃竹的帘子，看着一眼奈落和他怀里的孩子，冷声道：“将小姐给奴婢吧，妖王陛下已经恭候多时。”
奈落看了一眼那有些倨傲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怀里的孩子交了出去。那婢女接过孩子，退入车内，般若马车咆哮而去，没入一片苍茫天际。
“奈落，你会后悔！”白童子瞪了一眼奈落，往哪马车消失的方向而去。奈落苦笑一声也跟了上去。没有人知道奈落的痛苦，如果要想把神祗留在自己身边，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天之尽头，明石城内，隐隐传来一个男子张狂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