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伐爱（1 / 1）
额头上的红线如同吸食生命的藤蔓，一点一点将我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我睁大了眼，看着那个妖红如血的他。他讪笑着，空洞的眼里满溢着浓浓的满足，饥渴的催促着血脉一般的红线快一些将我们连接在一起。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如痴如狂。
“快了，快了，紫，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他絮叨着，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红线。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红线兀自蔓延伸展，不理会他的纠缠，像一条灵活的蛇，狡黠而诡异。
“三生石啊！难道我给与你的奉养还不够吗？若我的心血已经不能满足你的贪婪，是否还要奉上我的生命！？”停下无力的纠缠，他颓然而绝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红线。红线不语，似有了生命一般旋转起舞，在黑暗里划出几道光晕的痕迹。
他看着那慢慢消失的痕迹，睁大了空洞的眼，妖红的身体如秋风里绝望的枫叶，秫秫抖作一团。三生石该是这世界上最贪婪的东西！最后，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向红线伸出手去。这一次，红线没有拒绝，温顺的被他攥在手心里。
他看着手中的红线，一行清泪落了下来，濡湿了苍白的面庞。良久，一闭目、一咬牙，颤抖着将手里的红线拉向胸口……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
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远远的，一个清凌凌的声音破空而来，由远而近，梵音袅袅。
“水帝，你可想清楚了？”一个白衣少年脚踏莲尊，飘摇而来。少年一双水漾深瞳至纯也至邪，如佛也如魔。他冷然看着妖红的男人，唇边荡漾开一抹虚幻的笑容。
“狂漓！”妖红的男子忽然激动起来，攥着红线的手死命的将红线护在胸口。
“你怎么会来！？”他质问少年，“你怎么能进到这里来！？”这是他和她的世界，他设下的魂之结界！外人怎么可能进的来！？除非，他是魂魄。
“不用费力气猜想了，我正是魂魄，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少年一眼便洞悉了他的疑惑。
“是呀，我怎么忘了呢？日神狂漓是永不超生的阴魂！”他讪笑着看向少年，妖红的衣袂张扬飞舞，如同盛开在黑暗里的血百合，糜烂而奢华。
笑够了，他然安静下来，瞪着他那双空洞的眼，警惕而神经质的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说着：“你是来带她走的，对不对！？你是来拆散我们的，对不对！？不！你休想！休想！！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你羞辱的侍童了！我是日不落帝国的水帝！我不会容许你再拆散我们！太晚了！太晚了！你没有机会了！”
说着，他将红线深深的刺入自己的胸口，那红线像是沾染到了血腥的蚂蟥，贪婪而急迫的涌入他的身体！
“啊！！！！！！！！！”一声痛苦的嘶吼震彻心扉，男人如同垂死的困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粗喘着。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胸膛里那根红线。此刻，红线如同沉睡了百万年的吸血鬼，粗暴而疯狂的吸食着他的精魂！
少年怜悯的看着男人渐渐虚弱的样子，唇边虚无的笑容明丽起来：“水澜翌，是你自己急着找死的，我可没逼你。”
“你……你都做了什么？”男人俊美的容颜忽然变的狰狞起来，一股死亡的气息从他的躯体里散发出来，少年不由的掩鼻轻嗤。
“哼，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倒是有些人做了不该做的，才落倒现在的下场！”少年冷冷的看着脚下的男子，如水的深瞳里绽开妖媚的神采，“水澜翌，水帝？多么讽刺啊！你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我的一条狗罢了！你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竟敢妄想能得到她！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能和她站在一起!你不配！”
少年俯身，一把抓住男人胸前变得粗壮恐怖的红线，“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好！我告诉你!我什么也没做，是你的贪婪害了你！这世间本没有怜心！三生石也不是大地女神的眼泪！三生石的另一个名字就叫‘伐爱’！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它的却可以达成永随爱人的愿望，但这即是愿望也是诅咒。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什么！？你……用三生石……”
“不错，我流尽我的血，将生命祭献给三生石，换来和她永世的相随。当然，除了生命的代价，还要成为永不超生的阴魂。”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我却不可以！？”男子愤愤的看着少年，“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三生石只有一颗，用过了就没有了。”少年戏虐的看着男子扭曲的面容变的更加狰狞恐怖，“所以，你是不可能达成愿望了！”
“你竟然骗我！你竟然骗我！”男人挣扎着向少年扑去，想要将他撕碎了一般，“既然只有一个，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一个假的给我！！！为什么你要在这么残忍！给我一个希望的火种却又无情的踩灭它！”
“呵~是你的贪婪害了你，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妄想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又怎会用这假的三生石害了自己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你不贪恋、不妄想、又怎么会被我算计！？你就死心吧！”
少年一把扯断男人胸前的红线，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号着：“狂漓！你到死都算计着我！到死都要拆散我们！不！我不死心！我不死心！”
“哼！你有心吗？”少年冷笑着嘲讽，一双眸子如死神勾魂摄魄的利刃，一刀刀割在男人身上，引来男人一阵痉挛。
“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男人摸向自己空洞的胸膛，血淋淋、空荡荡。他的心早已经让那假三生石吞噬殆尽了。
“我说过，这个世界只有我才能站在她的身旁。”少年兀自笑着，明艳如三醉芙蓉。
“哈哈哈哈~~~~~狂漓，你机关算尽，又如何呢！？”男子悲苦中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也得不到她！你也得不到她！”浓稠的血浆从他口中溢出，汩汩而下。
“闭嘴！”少年不耐的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将他打出老远。男人像是残破的物件，被肆意的丢弃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我输了，我还是输了……”男人自言自语，“可我不会死心，来世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找她……”
轻声的言语渐渐模糊，像是最后的烛火，被吹灭在风里，唯余一缕青烟，带着最后的惨淡魂魄飘往幽冥深处……
“来世？你休想再见她！”少年阴狠的看了一眼那没有了生命的躯体，快步冲向十字架上被禁锢的灵魂。
“神祗！”他怜惜的扯下枷锁，将那心心念念的人儿拥入怀里，“哥哥带你回家！”
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如果轮回往复，伐爱不止，那么，我这缕孤魂该何去何从！？
“家吗？家在哪里？又如何回去？”我从混沌里醒来，茫然自问。
黑暗里，传来一阵颤抖，魂之结界因为主人的死去而分崩离析。黑暗从头顶退去，洁白的处刑台出现在眼前，我还是被架在十字架上。还没有死吗？可苟延残喘却比死更加痛苦。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我的血染成红色，渗透进泥土的血液夹杂着尘土的气息，散发出甜腻的味道。
“神祗，再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哥哥在我耳边叮咛，眼睛却看着我脚下那片殷红的土地。似在等待着什么。
远远的，一条墨色巨蚺朝我冲了过来。还没到我跟前，就被一阵乍闪的紫光给弹出老远。那紫光，正是从我脚下那染血的土地上出来的！
“那是什么！？”我惊讶的看着脚下那发光的大地。这光芒带着诡异的霸气和力量，但照在我身上却分外的温柔和包容。这感觉陌生而熟悉。像是一位多年的老友最真诚殷切的抚慰！
“那是丛云牙！”悠悠转醒的云斋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怒的握紧了拳头，“那是丛云牙！将要苏醒的丛云牙！”
他怨恨的盯着我，咆哮道：“你不用死了！满意了吧！你不用死了！因为丛云牙已经醒了！它不会让你死！”
“你早就知道丛云牙在这里！？”我不明白云斋为什么这么怨恨我，但我知道，一定和丛云牙有关系。
“对！正是我和水神、木神将丛云牙封在这里的！”云斋死死的瞪着我，“这把天下霸道剑是所有不祥和灾难的浩劫！我们不止要封印它还要毁灭它！只有毁灭它才能化解这圣古大陆的浩劫！”
“所以，你要我死？”我开始有些明白了。
“对！只有你死了，丛云牙才会彻底消失！你每流失一滴血，丛云牙就被化去一分力量！当你流干血死去的时候，丛云牙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它是为了守护你而存在的！当初穆里玛无意中铸就的这把剑却因为圣兽摩西斯的怨念和力量而成为天下霸道剑，它的存在只为了守护你！”
“所以，为了要毁灭这把足够消灭一切的剑，我就要死吗？”原来如此！可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何其无辜！？
“你们这些神在惧怕些什么！？惧怕那个可以驾驭这把天下霸道剑的人破坏了这个世界的价值体系和权利分配吗？”说什么为了拯救世界，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利和地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胡说什么！？”云斋惊跳起来，似乎被我这惊世骇俗的言语吓到了。
“我没有胡说！这个世界是该改变一下了！没有谁是永远被统治的！也没有谁是永远统治谁的！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这才是正真的自然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你疯了！？”云斋气得发抖，拿起金刚法器，“月神，你非死不可！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在你手里颠覆！”他该是这圣古大陆最顽固的卫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