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悲鸣的丛云牙（1 / 1）
“月神，你非死不可！”云斋大吼一声，直直朝我扑来！他手里闪耀着金光的法器厉芒如梭，掀起一阵逐浪般的气流，层层叠叠，雨打芭蕉般冲我而来。
此刻，我身如破絮，法力尽失，毫无还手之力！哥哥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用手中的旷日戟挡下那看似星星点点璀璨无比却处处杀机，招招狠绝的气浪。
“云斋，你这老奴，活腻了不成！？”哥哥大怒，反手还击，毫不留情。云斋本就受了伤，加上老迈，只能险险招架、步步为营。几个回合下来，连招架都分外吃力。
“不自量力的东西！”哥哥冷叱，下手更加狠辣。
“殿下！老朽就是赔上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丛云牙出世！丛云一出，天崩地裂！这世界毕将分崩离析！只有月神一死，这天劫方能化解！没有她的死，就没有众神的生！殿下！您不能违抗您的父亲！”云斋招架不住，渐渐败下阵来。
“住口！我不许你们伤害她！就算是月中天也不行！”哥哥怒不可遏，长啸带风，劈落云斋手中的法器。那法器骨碌碌滚落在地，‘锵’的一声断成两截，发出一阵痛苦呜咽，化成一堆白皑皑的灰烬。
“冤孽呀冤孽！”云斋见法器已毁，大吼一声，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那哭声悲怆枯涩，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北风摧残的朽木发出的断裂倒塌之声。
哥哥没有理会如丧考妣般嚎哭着的云斋，将我从刑架上放下来，小心翼翼的纳入怀中。善见城暖如春阳的日子里，我却如坠冰窖。身体的冷因为失血，魂魄的冷因为伤逝。看着云斋的痛苦、无奈和不甘，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活着会让别人痛苦。那么我死了，别人就能活得舒坦吗？若如此，我会从容赴死。
哥哥看透我的心事，将我拥得更紧，“不许乱想，你死了，会有更多的人痛苦。我不准你死，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我们是一体的，生死不离！”
脚下的土地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心事，紫光越来越盛，大有呼之欲出之感。
“感觉到了吗？丛云牙也不准你离开它，你是它永世守护的人。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哥哥看着飘渺浮于地上的紫光，蔚然长叹，“人心竟比不上一个畜生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月中天竟然要用自己女儿的命来换他的永恒统治。圣兽摩西斯还会护主，他连摩西斯都不如！”
“哥哥，不要说了。我们和他早就没关系了。”我淡然道。月中天也好，圣古大陆也罢，一切都该结束了。前世的月上圣儿受了多少磨难，该是有个了结了，她的不甘，她的痛苦，她的无奈，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不正是月中天吗？！
“你想要结束，可他却不依不饶啊！”哥哥深潭一样幽深的眼里流泻出浓浓的忧伤，我抬头望那退去乌云的天空，浮云朵朵，貌似清宁，但那天空之城——幻境城的方向却隐隐的流露出萧杀之气。那是月中天的愤怒吗？
“他在有生之年是不能出幻境城一步的。当年，你为了迦勒慕纱，与他决战于须弥山之巅、善见城之顶，这处刑台之上。圣兽摩西斯以死护主，樊天鼎力相助，才让你能重创月中天。”哥哥抚摸着我的发，双眸深敛，“月中天伤重，不得不去幻境城修养。而我，趁他离开，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慢慢剥夺他手中的权力，逼他将皇位禅让给我，最后将他困在幻境城之内。月中天早已不是那个创世纪大神，老得连神力都退化了。这退化是拜我所赐，因为，他用来疗伤的修罗花既是药也是毒。修罗花只长在幻境城，能让他摆脱伤痛的折磨却也吸食他的神力。而他，一刻也离不了对修罗花的依赖。”
“哥哥？”我骇然，我的哥哥，比我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是我建议他去幻境城，是我让他用修罗花疗伤，是我，一切都是我。”哥哥大笑起来，晶莹的泪滴却从他的眸子里涌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在我脸上。
“可是，这些还不够！不够！若不是他，我怎会这样痛苦！若不是他，我怎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的活着！？若不是他，我怎会……他该死！但是，我要他活着，比我更加痛苦的活着！我要他知道，我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加倍的痛苦！”
“哥哥……”我无法安慰他，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褪去血色的唇微微颤抖。
忽然，他幽深而悲伤的眸子变得惶恐起来，抱着我的手臂锁紧，“神祗、神祗！他竟然还要伤害你！我不许！绝对不许！他再敢动你一下试试！我绝不放过他！”
“哥哥……”我轻轻的拍打他瘦弱的背，无法想象这纤细的背上承载着怎样的苦痛和挣扎。我的哥哥，冷冷清清的模样下掩盖着比土地更加深沉沧桑的情感。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我看着半空里渐渐浮现的阴霾，心不由的哆嗦起来，月中天不可以出幻境城，不代表他就不会来。
“他竟然来了！”哥哥抬起他苍白的脸，看向那半空里浮现的一片阴霾，幽深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他竟然驾驭着整座幻境城而来！”
是的，月中天不能离开幻境城，但是，他可以带着幻境城来。幻境城，漂浮在天空中的欲望之城，一座比之修罗炼狱更加恐怖的修罗之城。在神的世界里等级森严，除了血统高贵的世袭，要想在神之日不落帝国出人头地就必须以修罗的身份在幻境城历练。经历残酷的淘汰和层层选拔之后才能在神的世界里获得一席之地！
“月中天！你竟然还有能力驾驭整座幻境城！”哥哥森然咬牙，“不过，你未必就能赢！丛云牙已经觉醒了，不是吗！？”
他的话刚落，地上的紫光游离起来，蠢蠢欲动。仿佛是听见了召唤一般，回应着哥哥的话。
“神祗，准备好，我们要回家了。”哥哥拉起我的手，“闭目、凝神，呼唤丛云牙！”
我闭上眼睛，大声呼喊，用尽毕生之力：“丛云牙！丛云牙！”
脚下的土地一阵颤抖，紫光更加浓烈，照耀在我身上，竟有一种久违的温暖！丛生着曼珠沙华的土地裂开蛛网一般的缝隙，泥石塌陷，沟壑纵横。哥哥将我带入半空，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处刑台。只见山崖崩裂，石柱倒伏，处刑台瞬间笼罩在一片茫茫尘雾之中！碎落的曼珠沙华随着尘土飞扬起来，仿佛是一片猩红的血雨！
混乱间，那紫光渐渐隐去，忽然，一声压抑的悲鸣从大地深处传上来，透过土地的裂缝，依然可以感觉到那悲鸣的苦楚和渴望！悲鸣过后是短暂的安静，我静静的看着脚下崩溃的山崖，须弥山已经山不成山！善见城如同一座废墟，举目望去，四处狼烟，残垣断壁，城已不城！
须臾，狂风四起，席卷起散土乱石，半空里顿时卷起一条泥石巨龙，那巨龙不断的将土石卷进自己的躯体，龙身不断膨胀，似有冲天达地之势！万里晴空风云变色，像是被巨龙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在天地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丛云牙！？”我惊愣一声。
那巨龙似听见了我的呼唤，悲鸣一声腾空而起，巨大的身躯在墨色天空之下蜿蜒游走。
“这便是丛云牙？”我看着巨龙喃喃自语，不敢置信！它那狂霸之气流散在天地之间，鬼魅摄人，仿佛一个吞吐就将世界征服。
“丛云牙！还不俯首！？”哥哥只身去往那巨龙跟前，大声呵斥。巨龙血红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暴吼一声，轻蔑的用龙尾扫开哥哥，置之不理！
“畜生！”哥哥冷下脸来，亮出旷日戟，欲上前收服它，却被它周身浓烈的妖邪之气所制，不能近它的身。以哥哥的能力，不能辖制丛云牙。因为他身上没有比丛云牙更加霸道的妖邪之气可以压得住丛云牙与生俱来的霸气。他们是不匹配的。或者说，哥哥不是那个能让丛云牙臣服的主人。
“混账东西！还不乖乖臣服！？”哥哥有一些急躁，他想要尽快的收服丛云牙，但是，丛云牙并不配合。丛云牙有选择主人的权利。但是哥哥不想给它选择的时间。幻境城正气势汹汹而来！
“你的主人只能是我！”哥哥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但是丛云牙并不买账，它拒绝哥哥，甚至挑衅的与他对峙。
“丛云牙。”我无奈的看着，想要安抚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激战。巨龙听见我的呼唤，悲鸣一声，飞腾而来，巨大的躯体环绕在我四周，将我紧紧护卫在它的保护之下。
“神祗！”哥哥知它不会伤害我，但还是紧张它那巨大的身体会不小心碰到我。
巨龙却警惕的看着哥哥，不让他靠近我一步。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如果他们之间连最根本的信任都不存在，还谈什么收服之类的呢？根本就不可能。
“孽畜！”对持间，哥哥终于爆发了，他想要用武力让丛云牙彻底臣服。他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混战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正当丛云牙和哥哥打得天昏地暗，我却没有发现身后一个墨色的庞然大物正悄悄逼近。
“神祗！小心！”哥哥挣开和丛云牙的纠缠，将手里的旷日戟全力掷出，险险的擦过我的脸庞，精准的射中我身后的黑影。但那黑影似乎不在乎这一击，全力向我扑来！
我惊得一回头，却见一条墨色巨蚺正虎视眈眈的向我张口扑来，分明想要将我吞入腹中！我哪里来得及做出反应，眼见着就要被吞吃，忽然一阵物换星移，那大蛇扑了个空，我已经身在数仗之外！
“杀生丸！”哥哥惊叫一声，震醒了我。
“杀生丸！？”我茫然的看着怀抱着我的那个月华般的男人，全身颤抖。
“紫……”杀生丸感觉到了我的颤抖，更加抱紧了我的身体，“不怕……”
不怕？他以为我是在害怕那大蛇吗？不，我是在害怕他——杀生丸！
丛云牙悲鸣一声，对着那墨色巨蚺怒目而视，想要冲过去将那大蛇五马分尸。
“丛云牙！”杀生丸一声并不带任何情感的呼唤却阻止了丛云牙的进攻。哥哥震住了。要知道，丛云牙除了对我呵护有加之外，并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就算是我也不能命令它！但是，它却对杀生丸这个刚出现的人言听计从！
“怎么！？怎么会这样！？”哥哥清冷的面色苍白起来，他的自尊心明显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丛云牙，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主人。”杀生丸没有看哥哥一眼，眼睛却牢牢的盯着我，“现在，它选择我，我才是丛云牙的主人。”
凉薄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来，没有太多的情感，却重重的刺在哥哥的心上。这话语似乎是在宣布谁是丛云牙的主人。但是，更深的一层意思却是在告诉所有的人，谁有能力收服丛云牙，谁才有权力守护我。
丛云牙嚎叫一声，盘踞在杀生丸的脚下，似在回应杀生丸的话语，承认它已经臣服于这个月华般美好的男人。
杀生丸金色的眸子没有看一眼脚下盘踞着的巨龙，仿佛丛云牙的温顺是天经地义的一样，薄而性感的唇冷酷的抿着。
“不可能！只一眼！只一眼就让丛云牙臣服了吗？”哥哥浓烈的不甘从他眼里散发出来，让温顺下来的丛云牙满身敌意的防备着他的靠近。
“不是一眼，而是早有预谋。”我冷笑着看着杀生丸俊美的脸，“杀生丸，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要喂我喝你的血了，就算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血来续命，但是你还是强迫我喝你的血。我们的血已经融为一体，所以，当我的血唤醒了丛云牙的时候，丛云牙自然从骨子里承认你是它的主人。就如同我是它的主人一样，我们的血已经是一体的了。对吗？”
“是，也不全是。”杀生丸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忧伤让我迷茫。他到底还是算计着我，自始自终。
“很好，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你得到丛云牙了！”我大笑起来，眼泪却流了出来，他胭脂色的眼睑垂下，隐去所有的情绪。
“紫，这个世界上，我从不屈服于谁，如果有，那就是你。”他突然抬起眸子，直直的看着我，“不要怨恨我，不要离开我，如果我做了让你痛苦伤心的事情，你可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就是不要抛弃我！我不可以没有你！不可以！”
脚下的丛云牙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悲伤和惶恐，呜咽起来，悲鸣之声震彻山野，久久不绝。
“如果，丛云牙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我挣开他的怀抱，冷冷发问。杀生丸，你必须做出选择。
“丛云牙和你并不矛盾，紫，不要任性。”他看着我，金色的眸子流泻出柔柔的光彩，像是和煦三月里的细细垂柳照拂在我身上。
“不，你必须作出选择，我，还是丛云牙！”我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强势，甚至是咄咄逼人。
杀生丸没有说话，金色的眸子看着脚下的丛云牙。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那里已经有了天生牙和斗鬼神，但他任未满足。满足？杀生丸的字典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满足’二字。
“丛云牙！”他纤长优雅的手指向丛云牙，一道电光闪过，丛云牙悲鸣一声，巨大的龙身顷刻间化成一把妖邪无比的长剑。他缓缓的走到那剑旁，回眸看我，金色的眸子里萦绕着千丝万缕的妖娆之色。
“丛云牙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