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圣刑(1 / 1)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永远的活着。我慢慢闭上眼睛,这世界如同一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光明似一叶轻舟,孤独的漂泊进墨色的黑水河里,沉没……
“五感、五味,封!封!封!”血红色的他疯狂的对着半空里的我叫喊着,我能感觉到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从十字架里钻出来,蛇一样将我的灵魂捆绑起来。
我的眼看不见了,但我的心却看得见那游走在我身体边的杀气。那杀气是不断从处刑台的土地里钻出来的无数厉鬼凶魂,如风似雾,无处不在。
我的耳朵听不见了,却惟独能听见那杀气旋涡里尖利如刃的刺笑声。
我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即使明白自己的皮肉在被无情的割戮、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中残破的碎裂。
我的口半张着,却无法言语。那捆绑灵魂的锁链勒得我快要窒息。
我的鼻子没有了呼吸,这样也好,闻不到残酷的血腥和皮肉腐烂的臭气。
可我的灵魂还没有死去,被牢牢的禁锢在这处刑台上,睁大了心灵之眼,看着脚下笑得痴狂的他!甚至仔细的聆听着从他嘴里迸发出来的带血的喊叫!黑暗里,密闭着我和他。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一根诡异的红丝从我的额头上钻出,一点一点的伸展,向他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探去,想要把我们的灵魂连接到一起。
“交汇着血脉的命运啊!将我们连接到一起吧!伟大的三生石啊!听见我的乞求和呼唤了吗?将我的爱人融入我的心吧!我的心已经献给了三生石,我已经没有心了,就让她成为我的心吧!月神,吾爱!”
“圣儿!!!来世再见!!原谅我!!原谅我!!……紫儿!我等着你!我在等着你……哈哈哈……都结束了……都结束!”
“不会痛的!不会痛的!我封了你的感官,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的……”
他如癫如狂,跪坐在地上,时而大声喊叫,时而喃喃自语,一双蓝眸空洞无彩,一身血衣妩媚妖娆。我知道,当这根血脉一般的红丝将我们的灵魂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会死去,我们将重生。我静静的看着,看着这红丝向他延伸着,无法挣扎。只觉得灵魂也随着蔓延的红丝一点一点的从残破的肉体中抽离。
处刑台下,云斋伛偻的身影淹没在一众人群里,驼着的背更加瑟缩。隔着衣衫的缝隙,他默然的注视着水澜翌慢慢流逝着生命的躯体,握紧了手里金色法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飘来的墨色云团,混黄老眼里隐忍出一缕狠噬。
“住手!”一声长啸夹带着一阵霸气妖风扑散了处刑台上的‘驳魂刀’。这由无数厉鬼变化而来的地狱刑刀顿时像被吹散的烟雾一般弥散在空气里。妖风过处,处刑台上,一片飞沙走石,尘雾漫天!但妖风一过,被驱散的厉鬼魂魄又马上汇聚成无数把半透明的妖红‘驳魂刀’,咄咄逼人的包围住处刑台上那残破的小小身体。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云斋大吼一声,从人群里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向那妖风射去!
“月上桫椤!要保命就不要阻挠圣刑!”云斋挥出金刚法器,一道灵光吒闪,击退妖风掀起的沙尘暴,露出一个英伟男子。来者正是前暗夜王月上桫椤!
“哼!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云斋看着月上桫椤,不屑的轻哼。他不是轻敌,而是这个敌人称不上敌人。
眼前的月上桫椤刚猛依旧,但却满身伤痕,战甲残破。黑色的血污干涸在身体上,散发出死神一般的陈腐戾气。他伤痕累累,他形容枯槁,但他却像是不死战神一般守护在十字架前。没有人知道他如何经历了南迦巴瓦之战的九死一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他突破日不落众神的重围。他就这样毅然决然的站在那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云斋,用自己破败如秋叶一般的身体护在十字架前!
“要杀她,先杀我!”他皲裂苍白的唇蠕动着,发出沙哑却轰雷一般的声音。
云斋皱了眉,“我本不愿杀你,但她非死不可!”月上桫椤是个英雄,云斋从心底里认同他。
“要杀她,先杀我!”他面色灰败,重伤不治,已然徘徊在生死边缘。但就是他死了,她也不能死!他的紫儿,值得用他的生命去爱,去疼惜。若他还有一口气,他便要护她到死!
“死不回头,又是何必!?”云斋咬牙,举起金刚法器,那法器泛出灵光,圣洁中带着噬血的阴邪。他不忍下手却不得不下手。她必须死,一定要死,不得不死!这是宿命,更是天机。她若不死,众生必受万劫之苦!将这天劫用圣刑化去,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便是爱!致死不休!”月上桫椤没有理会那灵光逼人的法器,转身抱住十字架上伤痕累累的小小身体,唇边荡漾开一朵绝美笑花。他知道以他之力已经无法抵挡云斋的法力,那么就让他和她一起死吧!生同裘,死同穴,他死得其所!
一朵妖红的曼珠沙华插上我的耳鬓,“紫,幽冥路上,你我同行,可好?来世,我将墨衣墨发,用漫天妖红的曼珠沙华来迎娶你。等着我,不要忘记我!”他的喃喃话语像是一道光,割破黑暗对我的禁锢,流入我灵魂的深处。
“夫君……”我一声呢喃,被捆绑的灵魂痛楚如割。夫君,你可听见了?我的夫君……即使我眼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但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紫,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多久没有唤我夫君了……”他呢喃着亲吻我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如同呵护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一道咆哮的灵光刺透他的身体,也深深的扎入我的皮肉,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感觉到了他搏动的心脏跳出了最后的波动。
“紫……夫君先行一步……”他走了,如同当初他莽撞的闯入我的世界。而我,却跌入更深的黑暗,连嚎啕大哭的力量都没有……我的……夫君……穿梭在浮光森林里那一抹银芒……爱我至深、疼我入骨的那个男人……去了……从不给我半分伤害的那个男人……去了……
云斋一声叹息,慢慢踱回人群,握着金刚法器的手微微发抖。他回头看了一眼致死仍紧紧抱住十字架的男人,心口升腾起一阵彷徨。他错了吗?艳阳下的处刑台静静伫立,功过是非或许只有等后人来评说了!
再有半个时辰,圣刑也该结束了,但远远的,又有妖气翻腾而来,云斋手中的法器似寻觅到了那邪肆之气,灵光大盛。厉鬼魂魄汇聚成的妖红‘驳魂刀’也感应到了那妖气的迫近,纷纷掉转刀口,阻止有人来破坏圣刑。
转眼间,万里晴空忽然被铺天盖地的乌云笼罩,似一场暴风骤雨将至。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阴风四起。翻滚的乌云相互摩擦,震人心魄的雷声夹杂着雪亮的闪电一道道劈向处刑台的断崖,如神工鬼斧一般,生生的将断崖劈下一截来!露出处刑台深深扎在断崖里的一截基石!
一片黑暗里,闪电似一条条凄厉狠绝的银蛇,发疯一般噬咬着地上的一切!须弥山崩塌的山石络绎不绝的滚落山下,摧毁了沿途的一切生命。山崩地裂,即是如此!
漠漠乌云,连绵千里,不见尽头!风起云涌间,似要将大地吞噬入腹。
“来者何人!?”云斋仰天怒吼,这样的妖气足可毁天灭地!但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因为有这力量的两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身在幻境城的月中天垂垂老已,不能出幻境城一步。身在尸魂界的亡灵守护神昆图被禁咒束缚,能出尸魂界也下不了通天台。(通天台是尸魂界的入口,也是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走廊。)
乌云不语,翻腾不止,劈下更多闪电,处刑台岌岌可危,眼见将要土崩瓦解。云斋大骇,托起金刚法器,设下无上结界。
“愚蠢!”半空里的乌云嗤笑起来,劈下一道暗红诡光,射在结界之上。结界一阵颤动,云斋一个趔趄,已然半跪在地上!
“看你还能撑多久!”乌云不屑,又有数道诡光射下,将结界范围逼小。没有结界保护的地方顿时像被吸了生命一般成为恐怖的死亡之地!
云斋力不从心,却断然不肯放弃,拼了老命死撑。就算要死,也要等圣刑完成!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僵持的双方谁也不肯放弃。乌云怒了,怒气似拳头一般砸在大地上,须弥山一阵颤抖,无涯宫瞬间崩塌,泥石横流!云斋的结界紧跟着又缩小了一分。
“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有本事就从那乌云里出来和我一决高下!”云斋奋力撑起结界,不让处刑台受到丝毫损毁。
“哼!那便如你所愿!也好让你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乌云咆哮起来,翻滚出一条墨色巨蚺!巨蚺一双幽绿眸子闪烁出森然的光芒,看得云斋也忍不住心寒!
“你……究竟是什么?”他问墨蚺。那墨蚺额间的金色印记,分明是亡灵守护神昆图才有的印记,被月中天烙上的罪之鬼蜘蛛的印记!可这墨色巨蚺根本就不是昆图!
“我是谁!?哈哈哈哈哈~~~~我谁也不是!”墨色巨蚺狂笑起来,巨大的身体翻滚在一片云海之中,畅意癫狂!云斋不语,死死的盯着墨色巨蚺,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不是昆图,却拥有昆图的法力,甚至凌驾于昆图之上!他是什么!?
笑够了,墨色巨蚺忽然安静下来,幽绿的眼看向处刑台,不言不语。半晌,他忽然又喃喃自语起来:“死了……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好!死的好!……只剩下我了……只有我了……我该高兴啊!!!怎么……心这么痛……好痛……”
云斋望着半空里时而快意,时而痛苦的墨色巨蚺,诧异而茫然。
突然,那墨色巨蚺无比痛苦的在云层里翻腾起来,引来无数闪电,交织成光网,冲向结界。‘轰’的一声,云斋被强大的电压弹开数米之外,一口污血喷了出来。
“吾命休已!”云斋哀叹一声,不甘不愿的昏死过去。
处刑台上,电光映照出狰狞的幻象,那墨色巨蚺一声气吞山河的咆哮震灭了妖红的‘驳魂刀’,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紫!”墨色巨蚺痛呼一声,扑向十字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