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落红满地归寂中(1)(1 / 1)
崔雪麟接到线报即可上书请旨,想让天子调一支军队给他。
顾朝曦帮他拟折子,却说:“你认为圣上将定南军旧部调换给你的几率有多大?”
“没有可能。”天子是谁,既然已经拿到了手又怎么会再放下。
“那你又为何要上书请旨?”
崔雪麟摸索着茶杯坐下,端起来在唇边吹了气口气,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为了让圣上防备我。”
顾朝曦不解。
崔雪麟淡淡道:“我了解他,倘若我是一只猛虎,他还会防着对付,那么从我这个角度看,我至少是安全的,因为他没有完全将我掌控在手中,至少短期内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一旦我的底细都被他掌控了,或是我流露出怯懦或是祈求的低姿态,他蓄势待发的剑绝不会迟疑。你可记得圣上登基的前几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么?”
顾朝曦点了点头,神色隐晦:“知道。”
那位少年天子在还是东宫太子时就曾纳过不少名门大族的贵女为妃,那自然是为了笼络贵女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但等他登基之后,他利用宇文家的势力掌控朝政,收归大权后,不但是那些妃子被以一场莫须有的巫蛊之祸降罪斩杀,甚至是妃子们身后的家族的羽翼也被剪除了不少。
现在的宇文家和崔家一如当年那些世家大族,只是崔家不比宇文家和皇族有那样近的关系,崔雪麟一统天下之功更使得崔家一时间鲜花着锦富贵烹油,算得上是风头无两,崔雪麟一个不小心对待便要入黄泉。
而崔家少了崔雪麟,便算是保全不了。
顾朝曦想通这些关窍,冷笑道:“如若你没有给他统一天下他待如何?”
崔雪麟道:“那我只能求速死了。”
顾朝曦深深为那执掌天下的人齿冷:“又让马跑又不让马吃草,咱们这位天子也太难伺候了。”
“你才知道。”崔雪麟轻吁了口气,“他自幼就这样,我小时候曾经入宫为他伴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就见识透了他的脾气。”
顾朝曦默然不语,他并非为了皇帝的绝情,而是为了崔雪麟话中之意。
自从知晓杨泽和魏哀帝之事后,他非常觉得伴读这个事情很……**。
“表少爷、崔将军,萧公子来拜访。”墨书推门进来禀告。
墨书话音未落,萧允已经踏进房中,他仿佛是有什么事要说,但以看到崔雪麟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出云。”
顾朝曦看他神色,思量了一下,起身对崔雪麟道:“将军……”
崔雪麟整了整衣袖,上前一拍墨书的肩膀,墨书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墨书,出去把昨天我教你的那套剑法练一遍给我看,我看你到什么境地了。”
墨书龇牙咧嘴中恨不得哭出来,却又不得不同崔雪麟出去,一路低声哀嚎:“崔将军,我天赋不高,你下手轻点啊!”
半月前墨书突然和顾朝曦说他对崔雪麟的武功剑法极为崇拜,想要学两招,顾朝曦便和崔雪麟说了,崔雪麟也没算是收徒,得空顺手教两招而已。
只是近日来萧允不知是和杭玉闹什么,时常要来请顾朝曦出面调解,却又碍于和崔雪麟不熟,崔雪麟便常常接着指点墨书武艺遁了。
不过顾朝曦不知的是,每次萧允一来,墨书必是要挨一次崔雪麟名为指点实则挨打的比试,每每打得墨书哭爹喊娘的。
关上门,顾朝曦给愁眉苦脸的萧允到了盏热茶,笑问:“这又是怎么了?”
萧允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只苦着脸:“阿玉他爹活着的时候给阿玉定了门亲事。”
“我知道啊,那温仁不是给推了了么?”
萧允眼眶都红了,而且是怒红的,手指捏得手中茶盏十分用力,茶水面都微微震荡。他愤慨道:“那女人忒不要脸,竟然找上门来了!”
黄昏日落之时,顾朝曦终于劝住了萧允,送他出去,一出门便看到顾朝曦手提三尺剑,微一屈指弹剑,剑声清啸。
顾朝曦眼中的他,有飞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落在他长睫微颤的尖上,等待他蝴蝶振动翅膀那瞬抖落。
那画面让顾朝曦一时愣住了,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愣什么。
萧允看他这样,又皱了皱眉看崔雪麟,心中腹诽道:这姓崔的装什么深沉呢,都是学武的,出云离着一条街你都能听出脚步声来!
但他不便说这些话,也不管顾朝曦听没听见,拱了拱手便走了。
顾朝曦走过去轻轻拍崔雪麟肩头,手指拂过那些雨化的精灵,像是怕惊动什么般低声说:“天色已晚,越来越冷了,快进去吧。”
崔雪麟拉住他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贴上,摩挲。
那没来由的伤感氛围让顾朝曦任由对方吃豆腐也没反抗,他记得除夕那夜自己陪着崔雪麟守夜,几壶烈酒下去崔雪麟便露出这表情,对着茫茫落下的漫天雪花还念念有词,眸光比现在还悲哀。
顾朝曦说:“回去吧。”
崔雪麟蹭蹭他的手背,闷闷地说:“不回。”
顾朝曦又劝:“天冷了。”
“我不冷。”
“该吃晚饭了。”
“我不饿。”
顾朝曦烦了,直接说:“我又冷又饿,你不回去我回去了!”
崔雪麟这才乖乖跟着顾朝曦回房,只是手仍然不松开。
那个时候,顾朝曦不知道,千百年以后崔雪麟的那种情况叫做“傲娇”,他自己的情况叫做“炸毛”。
这顿饭吃得挺沉闷,崔雪麟浑身笼罩着一股子阴暗的气息,顾朝曦没怎么敢说话,也没怎么敢和崔雪麟互动,于是崔雪麟身上的阴暗气息越来越浓。
快吃完饭的时候顾朝曦像是想起什么,同崔雪麟说道:“方才我和萧允商量了一下……”
他的声音蓦然顿住,他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突然断了的声音。
崔雪麟含着饭菜“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我幻听?顾朝曦接着道:“眼见元宵就要到了,他邀请我和元宵那晚一同出去看花灯。”
顾朝曦似乎又听到那东西断裂的声音,正四顾茫然,崔雪麟撩起眼皮看他,挑眉:“只你和他?”
声音里隐隐山雨欲来的气势让人感到压抑,幸而顾朝曦其后一句话轻松化解了那气势:“我这不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么。”萧允又和杭玉闹别扭了,得当这个和事佬,“还有杭玉,极记得么?原来的建邺府尹。”
崔雪麟展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噙着笑点点头:“我去。”
看着崔雪麟的笑,顾朝曦顿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朝曦用罢饭去看书去,崔雪麟慢一些,等他离桌后才放下碗,一松手,断成四节的筷子散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烛光映在他漆黑眼瞳深处,他的神色冰冷,嘴角的笑都冷峭。
元宵节那日晚上,街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街道上,或是秦淮河旁,同赏花灯共庆佳节。
真所谓是火树银花灯如昼!
“几位郎君,要不要来两个面具?我这里的面具做工精良款式又多,不买也看看嘛,总有一款是您喜欢的。”
无论是燕或是魏,朝代的更替往往不能决定民俗的变更,江南同京城一样,出来玩乐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戴上面具,尤其是共约黄昏的年轻男女更是这面具的忠实拥趸。
杭玉随手翻了翻,目光在一个棕色的獠牙鬼面上停驻片刻。
萧允时时刻刻注视着杭玉的一切,哪怕是细枝末节也不放过,怎会不知,立刻拿了两个果断付了钱。
杭玉接过那面具,皱眉看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谁说喜欢这个的!”
萧允呵呵笑:“我知道你喜欢。”然后便给杭玉戴了起来,杭玉虽有怨怼,倒是也没有阻止萧允的亲昵举止。
这边顾朝曦也看了看,问身旁的崔雪麟:“怎么样,有没有看上什么合适的?”
崔雪麟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个东西。”
“为什么?”
崔雪麟道:“这面具也不是独独为你做的,一模一样的多,这里人又多,万一给人潮冲散了怎么找?”
顾朝曦虽然觉得崔雪麟说得有道理,却还是不免笑语了句:“你也想太多,要是人人这样想,这面具还怎么有人买。”
此时忽听喧哗声大起,似乎是有人说要放烟花了,顾朝曦遂放下手中的面具,向人潮涌动的方向望去:“你不喜欢就不买吧,走,我们看烟花去。”
崔雪麟急忙拉住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心紧张地都出汗。
这两人看烟花看得迷了,竟然把同行的人给忘了。等那一场绚丽烟花在夜空中展演完毕,顾朝曦才想起自己今天出来还是和杭玉萧允同行的,不由失声:“阿玉和子诺呢?”
崔雪麟只觉得这两人的名字刺耳的之极,那两个人在他脑海中就如同横陈在他和顾朝曦之间的两盏巨大的灯笼,大得一旦出现顾朝曦就无暇顾自己。
不见了最好。崔雪麟淡淡说:“多半是方才人太多,给冲散了吧。”
顾朝曦道:“果然是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诶,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自己今晚出来是有任务的,这任务没完成他心难安。
只是他这心思崔雪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崔雪麟还想岔了很远,一时间笑容都有些扭曲。
崔雪麟拽了拽顾朝曦的手,将他往外拉,“他们两个大活人左右丢不了,他们找不到我们自然会自己回去的,你就别担心了。”逛了这么半天,他觉得腹中有些空,四处往冒着热气的地方望去,“出云,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去食碗馄饨吧。”
顾朝曦听他这么说也觉出腹中饥饿来,便依着崔雪麟欢欢喜喜地往馄饨摊而去。
从被窝里出来方才觉得冷,顾朝曦披了外袍,又拿了一件过去给崔雪麟披上,一望窗外登时也愣住了。
眼前还有雪花在飞舞,飘飘然地在他眼前缓缓落下,他伸手接了,那轻飘的雪便在温暖手心中融化成一滩水。
江南的雪和北方的雪不同,北方的雪有些刚硬,过了冬分的雪就硬起来,比较干,风一吹散着飞,打在人脸上都有些疼。
而江南的雪很温柔,像江面上不能碰的薄冰,一碰就化了。但雪落满了枝头地面、落满了亭台楼阁的时候,一眼望去,还是要为那银装素裹而震撼的。
“下雪了呢。”顾朝曦喃喃地说。
“是啊,下雪了。”方才怔怔神的男子握了他伸出的手,用那种他从来没有听他用过的语气说:“不知道京城的雪下了没有,我都已经不记得京城的雪花长什么样子了。”
本来是挺伤感惆怅的话,顾朝曦这几个月给崔雪麟闹腾惯了,现在手被握着,耳中听了这话,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应景地感伤一叹,而是凉凉说:“你握了我的手也不能想起京城的雪花长什么样。”
言下之意你赶紧放开!
崔雪麟像了给他吓了一跳,不仅没有放,甚至连他的另一只手都趁他不备抓过来了,面对顾朝曦的怒目而视,他笑说:“天怪冷的,你把手伸出去不怕冻坏了?我给你暖暖。”
不得不承认对方习武之人,体制就是好,大冬天身上就薄薄一件单衣,反而暖得跟火炉一样,自己就算是围在火炉旁边也未必有这个温度。
给崔雪麟拉到桌边坐下,门扉被轻轻敲击,墨书端着热水进来看见他和崔雪麟精神奕奕的不由一愣,笑着说:“表少爷你怎么和崔将军起这么早?是要一起去办年货吗?”
自从那道圣旨之后,崔雪麟便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定南大元帅,贬值成一个只有名号的光杆将军。虽然他还住在那座专门为他修葺的元帅府,但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为“元帅”。
“年货?”崔雪麟像是给提醒了,遂对顾朝曦道,“左右也无聊,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
顾朝曦却略有迟疑:“这不是下雪了么?街上还会有人卖年货么?”
墨书赶忙说:“这哪能没有,建邺这雪能冻死个谁啊!再没有咱们出去吃顿好也不错啊,这些天贾大厨不知又和他家媳妇闹什么,做的那饭菜真是没法吃!”
顾朝曦给他说得一笑:“瞧你说的那话,人家家宅不宁就不劝就罢了还挑剔人家做的伙食,我压你念的那些书简直就是白读了。”
墨书嘿嘿道:“我看书也就看到那个地步了,表少爷你再压也压不出什么来,倒不如让我和崔将军学学武艺,没准我还能成为一代武林高手呢!”
“人家从小修习日夜刻苦的人都不一定能成为武林高手,就你这个三心二意半路出家的还想有什么作为。”顾朝曦笑骂了句,又吩咐,“还不赶快去把早饭端上来,吃完了咱们办年货去。”
“表少爷你看,这里有买糖饼的。”
“表少爷你看,这个捏面人的手艺人手艺可好了,在建邺城是出了名的,捏得是栩栩如生,要不要你和崔将军都捏一个去。”
“表少爷,这江南这边都没有糖葫芦吃,我现在特别想吃朱雀大街街口的那家糖葫芦,一咬嘎嘣脆的糖,混着里面的山楂,别提多有劲了!”
……
顾朝曦和崔雪麟走了一路墨书就不遗余力地推荐演说了一路,顾朝曦不由大叹:“墨书你究竟是麻雀转世还是给鸭子附了身,你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
一旁的崔雪麟买了几块瓜子酥,用油纸包了递过来给顾朝曦,也应和着问墨书:“这一路上的商贩都给了你多少辛苦费,这样推着你家表少爷买东西。”
墨书自此闭了嘴,再欲言也死闭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这街上的确热闹,叫卖声不绝,除了糖饼高点,也有些旁的东西,比如说卖对联的,再比如说测字算命的。
快过年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大吉大利的人多了去,不仅去城外寺庙烧香拜佛求签的人多,到挂摊前测个字问个前程的人也多。
崔雪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拉着顾朝曦指了指那一串挨着挂着算命招牌的摊子说:“不如我们也去求一签?”
顾朝曦瞪他:“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要算卦找我,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左右是出来解闷的,不如找人给咱们解个闷,走吧。”顾朝曦就这样给崔雪麟拉到其中一家生意不算好的挂摊前。
那摊主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一身灰布长袍,三角眼两撇小胡须,一笑起来别提多猥琐。崔雪麟看他一眼就乐,压低了声音对顾朝曦说笑:“你看他像不像是上次厨房跑出来的那只硕鼠?”
顾朝曦又瞪了他一眼,但看了看摊主,也忍不住道:“这人身形瘦小,和竹竿有一拼,怎么会像硕鼠。”
摊主看他们嘀嘀咕咕的面色有些不善,径直道:“两位公子,你们是要测字算命呢还是不要,要就坐下,不要就逛逛去吧。”
这脾气还不小,倒是小看了人家了。顾朝曦坐下,那摊主便问:“公子是想测字还是算命?或是其他什么别的?”
顾朝曦奇怪问:“你这里除了算命测字,还能做什么?”
摊主志得意满地道:“我这里可是转测桃花签的,像是这半个建邺城的公子哥们悦上哪家千金小姐或是花船娘子,都是会过来问问门道的,这位公子您可是要问这桃花签?”
“桃花签?这个有趣,我可否能求一个?”崔雪麟似乎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连忙问道。
摊主指了指纸笔说:“公子请先写下个字来,无论什么字都可以,只需想着你心仪之人写下即可。”
崔雪麟提笔写了个“天”字。
摊主拿起那方纸看了看,先是赞道:“刚遒有力,恣意挥洒却又有度,好字!”顿了顿,深深看了崔雪麟一眼,又道,“好人,好情怀。”
崔雪麟挑眉:“什么意思?”
摊主道:“公子写了个‘天’字,须知这‘天’拆开来看就是二人,这说明公子待心上人是情真意切,并想与对方执子之手,共结百年之好。”
顾朝曦听了那话神色古怪地看向崔雪麟,欲言又止。
墨书一脸便秘的诡异,但忆起自己不能说话,只得乖乖闭嘴。
崔雪麟深深皱眉,问道:“我可不可以换一个字?”
摊主摇头:“这第一个字必定是你心中真实所想,再换便顾虑其他,就不真实了。若是你还存疑,可以求签。”
说着将签筒递过去:“签求三根,代表初识、现在和未来。”
崔雪麟拿起那签筒看了看,又想了想,竟放下了,侧过脸对顾朝曦说:“出云,我突然不想求了,我们走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朝曦竟然拦下了他,“不就是三根签,再说这扶乩算卦的事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你又何必怕。”
“我没有怕。”
“那就接着求。”
他如此坚持,崔雪麟只好拿起那签筒,一根一根连摇出三根来。
一根97下签,第二根55中签,第三根15上签。
摊主看了“咦”了一声,满脸的诧异,顾朝曦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不是不妥,恰恰是太妥了。”摊主指着那三根签道,“若论情爱一事,既让人苦恼万分必定是情节跌宕起伏乱人心弦,而对方一举一动莫不是牵引自身,她哭则你心痛,她笑则你欢欣不已。而来求签的必定是摸不清这姻缘走向的,迷惘才求助于鬼神。只是这位公子的姻缘却……”
“却什么?”崔雪麟也给他的话吊起了胃口,出声问道。
摊主也不卖关子,回答:“这姻缘线极平稳,初识时双方印象都不好,继而渐渐好了,最后水到渠成在一起。啧啧,我算了这么多卦,看那么多人求卦,这样的情形纵然有却都是些庸庸碌碌之辈,看这位公子器宇轩昂,一看就非寻常人,姻缘之路怎会如此平稳浅淡。”
他攥了眉心细细看,大惑不解:“奇怪奇怪,太奇怪。”
崔雪麟闻言自己也想了想,忽而一笑,像是想通了,掏出几文钱放下,拉着顾朝曦走了。
回去的路上崔雪麟步履轻盈,面带笑意,好似整个人都沐浴在春风里,顾朝曦觑了他一眼,他回望,眼带笑意的回望。
看得顾朝曦浑身发冷,走着走着却又还是忍不住再看一眼,崔雪麟笑起来的样子,别提崔雪麟恨不得一掌劈死顾朝曦的那些时候,顾朝曦对崔雪麟还是比较满意的,评论不低,特别是他笑的时候。
顾朝曦终于是忍不住问:“你究竟是笑什么?”
元帅府近在眼前,崔雪麟拉着顾朝曦走得再快了些,把墨书留在后面,在拐角处凑近顾朝曦说:“你知道今天我是在想你吗?”
“啊?”顾朝曦早已料到,但此刻这样明白地说出来总是有些不自在。
崔雪麟偏偏最喜欢看他不自在,又说:“你可听到那人的话了?你现在知道你是跑不出我手心的吧?”一面说一面轻佻地伸出两根手指去挑顾朝曦下巴,“趁早从了我,大家都少受些折磨。”
顾朝曦气得牙痒,却还要装作镇定的样子,仰起头避开他的手:“你从了我差不多,那种事我一生不远再沾,你早该明了。”
“我自然明了,”没摸到下巴,崔雪麟的好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可我不认为你能受一辈子,还是为了个伤害过你的人受。”
这话说得顾朝曦一怔,呐呐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
进了府便有个小兵跑着迎了上来,将手中书信递给崔雪麟,崔雪麟一看那书信,脸上的笑容满面立刻就消失得荡然无踪。
顾朝曦问道:“这是怎么了?”
崔雪麟说:“宋伯父本来已经追上了魏休毓,可魏休毓一行竟然窜逃到了南疆,还和黑苗族的族长有协议,黑苗帮他复国,而等他人魏休毓重登九五就派人册封他黑苗族族长为大理国国主,统领苗疆事务。”
第二十四章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3)
崔雪麟接到线报即可上书请旨,想让天子调一支军队给他。
顾朝曦帮他拟折子,却说:“你认为圣上将定南军旧部调换给你的几率有多大?”
“没有可能。”天子是谁,既然已经拿到了手又怎么会再放下。
“那你又为何要上书请旨?”
崔雪麟摸索着茶杯坐下,端起来在唇边吹了气口气,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为了让圣上防备我。”
顾朝曦不解。
崔雪麟淡淡道:“我了解他,倘若我是一只猛虎,他还会防着对付,那么从我这个角度看,我至少是安全的,因为他没有完全将我掌控在手中,至少短期内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一旦我的底细都被他掌控了,或是我流露出怯懦或是祈求的低姿态,他蓄势待发的剑绝不会迟疑。你可记得圣上登基的前几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么?”
顾朝曦点了点头,神色隐晦:“知道。”
那位少年天子在还是东宫太子时就曾纳过不少名门大族的贵女为妃,那自然是为了笼络贵女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但等他登基之后,他利用宇文家的势力掌控朝政,收归大权后,不但是那些妃子被以一场莫须有的巫蛊之祸降罪斩杀,甚至是妃子们身后的家族的羽翼也被剪除了不少。
现在的宇文家和崔家一如当年那些世家大族,只是崔家不比宇文家和皇族有那样近的关系,崔雪麟一统天下之功更使得崔家一时间鲜花着锦富贵烹油,算得上是风头无两,崔雪麟一个不小心对待便要入黄泉。
而崔家少了崔雪麟,便算是保全不了。
顾朝曦想通这些关窍,冷笑道:“如若你没有给他统一天下他待如何?”
崔雪麟道:“那我只能求速死了。”
顾朝曦深深为那执掌天下的人齿冷:“又让马跑又不让马吃草,咱们这位天子也太难伺候了。”
“你才知道。”崔雪麟轻吁了口气,“他自幼就这样,我小时候曾经入宫为他伴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就见识透了他的脾气。”
顾朝曦默然不语,他并非为了皇帝的绝情,而是为了崔雪麟话中之意。
自从知晓杨泽和魏哀帝之事后,他非常觉得伴读这个事情很……**。
“表少爷、崔将军,萧公子来拜访。”墨书推门进来禀告。
墨书话音未落,萧允已经踏进房中,他仿佛是有什么事要说,但以看到崔雪麟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出云。”
顾朝曦看他神色,思量了一下,起身对崔雪麟道:“将军……”
崔雪麟整了整衣袖,上前一拍墨书的肩膀,墨书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墨书,出去把昨天我教你的那套剑法练一遍给我看,我看你到什么境地了。”
墨书龇牙咧嘴中恨不得哭出来,却又不得不同崔雪麟出去,一路低声哀嚎:“崔将军,我天赋不高,你下手轻点啊!”
半月前墨书突然和顾朝曦说他对崔雪麟的武功剑法极为崇拜,想要学两招,顾朝曦便和崔雪麟说了,崔雪麟也没算是收徒,得空顺手教两招而已。
只是近日来萧允不知是和杭玉闹什么,时常要来请顾朝曦出面调解,却又碍于和崔雪麟不熟,崔雪麟便常常接着指点墨书武艺遁了。
不过顾朝曦不知的是,每次萧允一来,墨书必是要挨一次崔雪麟名为指点实则挨打的比试,每每打得墨书哭爹喊娘的。
关上门,顾朝曦给愁眉苦脸的萧允到了盏热茶,笑问:“这又是怎么了?”
萧允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只苦着脸:“阿玉他爹活着的时候给阿玉定了门亲事。”
“我知道啊,那温仁不是给推了了么?”
萧允眼眶都红了,而且是怒红的,手指捏得手中茶盏十分用力,茶水面都微微震荡。他愤慨道:“那女人忒不要脸,竟然找上门来了!”
黄昏日落之时,顾朝曦终于劝住了萧允,送他出去,一出门便看到顾朝曦手提三尺剑,微一屈指弹剑,剑声清啸。
顾朝曦眼中的他,有飞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落在他长睫微颤的尖上,等待他蝴蝶振动翅膀那瞬抖落。
那画面让顾朝曦一时愣住了,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愣什么。
萧允看他这样,又皱了皱眉看崔雪麟,心中腹诽道:这姓崔的装什么深沉呢,都是学武的,出云离着一条街你都能听出脚步声来!
但他不便说这些话,也不管顾朝曦听没听见,拱了拱手便走了。
顾朝曦走过去轻轻拍崔雪麟肩头,手指拂过那些雨化的精灵,像是怕惊动什么般低声说:“天色已晚,越来越冷了,快进去吧。”
崔雪麟拉住他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贴上,摩挲。
那没来由的伤感氛围让顾朝曦任由对方吃豆腐也没反抗,他记得除夕那夜自己陪着崔雪麟守夜,几壶烈酒下去崔雪麟便露出这表情,对着茫茫落下的漫天雪花还念念有词,眸光比现在还悲哀。
顾朝曦说:“回去吧。”
崔雪麟蹭蹭他的手背,闷闷地说:“不回。”
顾朝曦又劝:“天冷了。”
“我不冷。”
“该吃晚饭了。”
“我不饿。”
顾朝曦烦了,直接说:“我又冷又饿,你不回去我回去了!”
崔雪麟这才乖乖跟着顾朝曦回房,只是手仍然不松开。
那个时候,顾朝曦不知道,千百年以后崔雪麟的那种情况叫做“傲娇”,他自己的情况叫做“炸毛”。
这顿饭吃得挺沉闷,崔雪麟浑身笼罩着一股子阴暗的气息,顾朝曦没怎么敢说话,也没怎么敢和崔雪麟互动,于是崔雪麟身上的阴暗气息越来越浓。
快吃完饭的时候顾朝曦像是想起什么,同崔雪麟说道:“方才我和萧允商量了一下……”
他的声音蓦然顿住,他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突然断了的声音。
崔雪麟含着饭菜“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我幻听?顾朝曦接着道:“眼见元宵就要到了,他邀请我和元宵那晚一同出去看花灯。”
顾朝曦似乎又听到那东西断裂的声音,正四顾茫然,崔雪麟撩起眼皮看他,挑眉:“只你和他?”
声音里隐隐山雨欲来的气势让人感到压抑,幸而顾朝曦其后一句话轻松化解了那气势:“我这不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么。”萧允又和杭玉闹别扭了,得当这个和事佬,“还有杭玉,极记得么?原来的建邺府尹。”
崔雪麟展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噙着笑点点头:“我去。”
看着崔雪麟的笑,顾朝曦顿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朝曦用罢饭去看书去,崔雪麟慢一些,等他离桌后才放下碗,一松手,断成四节的筷子散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烛光映在他漆黑眼瞳深处,他的神色冰冷,嘴角的笑都冷峭。
元宵节那日晚上,街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街道上,或是秦淮河旁,同赏花灯共庆佳节。
真所谓是火树银花灯如昼!
“几位郎君,要不要来两个面具?我这里的面具做工精良款式又多,不买也看看嘛,总有一款是您喜欢的。”
无论是燕或是魏,朝代的更替往往不能决定民俗的变更,江南同京城一样,出来玩乐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戴上面具,尤其是共约黄昏的年轻男女更是这面具的忠实拥趸。
杭玉随手翻了翻,目光在一个棕色的獠牙鬼面上停驻片刻。
萧允时时刻刻注视着杭玉的一切,哪怕是细枝末节也不放过,怎会不知,立刻拿了两个果断付了钱。
杭玉接过那面具,皱眉看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谁说喜欢这个的!”
萧允呵呵笑:“我知道你喜欢。”然后便给杭玉戴了起来,杭玉虽有怨怼,倒是也没有阻止萧允的亲昵举止。
这边顾朝曦也看了看,问身旁的崔雪麟:“怎么样,有没有看上什么合适的?”
崔雪麟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个东西。”
“为什么?”
崔雪麟道:“这面具也不是独独为你做的,一模一样的多,这里人又多,万一给人潮冲散了怎么找?”
顾朝曦虽然觉得崔雪麟说得有道理,却还是不免笑语了句:“你也想太多,要是人人这样想,这面具还怎么有人买。”
此时忽听喧哗声大起,似乎是有人说要放烟花了,顾朝曦遂放下手中的面具,向人潮涌动的方向望去:“你不喜欢就不买吧,走,我们看烟花去。”
崔雪麟急忙拉住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心紧张地都出汗。
这两人看烟花看得迷了,竟然把同行的人给忘了。等那一场绚丽烟花在夜空中展演完毕,顾朝曦才想起自己今天出来还是和杭玉萧允同行的,不由失声:“阿玉和子诺呢?”
崔雪麟只觉得这两人的名字刺耳的之极,那两个人在他脑海中就如同横陈在他和顾朝曦之间的两盏巨大的灯笼,大得一旦出现顾朝曦就无暇顾自己。
不见了最好。崔雪麟淡淡说:“多半是方才人太多,给冲散了吧。”
顾朝曦道:“果然是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诶,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自己今晚出来是有任务的,这任务没完成他心难安。
只是他这心思崔雪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崔雪麟还想岔了很远,一时间笑容都有些扭曲。
崔雪麟拽了拽顾朝曦的手,将他往外拉,“他们两个大活人左右丢不了,他们找不到我们自然会自己回去的,你就别担心了。”逛了这么半天,他觉得腹中有些空,四处往冒着热气的地方望去,“出云,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去食碗馄饨吧。”
顾朝曦听他这么说也觉出腹中饥饿来,便依着崔雪麟欢欢喜喜地往馄饨摊而去。
第二十五章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4)
看着眼前的汤汤水水,包了肉的馄饨在汤中摇曳,伴着汤面上点点葱花青绿,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
顾朝曦吃了四五只又喝了口汤,崔雪麟便问:“好吃吗?”
顾朝曦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一年前在襄州城里吃的那顿馄饨,不由笑道:“算起来我也有一年不曾吃馄饨了,想起上次吃的时候,还是在襄州城,那时候别说是馄饨,就是碗菜汤都算得上是人间极品美味。”
崔雪麟自然也想得起那时候的事情,那时顾朝曦初到军中,全军上下除了宋纯其他人包括他在内都对顾朝曦极为忌惮,再加上还有个杨泽要解决,那态度实在是算不上好。
现在回忆起来,他便有些歉疚地笑笑,顾朝曦却道:“如若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如此的。”
说话间崔雪麟已经将一碗馄饨吃完,咂了咂嘴,又瞟了瞟空汤碗。
顾朝曦看他如此,问道:“要不要再吃一碗?”
崔雪麟抬头看了看夜空中圆圆的月亮,笑道:“今天是元宵节,咱们应该一人来一碗元宵才是。”说着便招呼老板再上两碗元宵。
顾朝曦连忙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吃不下去了。”
崔雪麟摇摇头:“这可不行,元宵节怎能不吃元宵呢。”顿了顿,提议道,“不如我们俩吃一碗如何?”
顾朝曦略一踌躇,崔雪麟已经重新叫过,面摊老板应了声“好嘞,一碗元宵,要花生糖的还是豆沙的?”
崔雪麟问他:“你喜欢花生还是豆沙的?”
“豆沙。”顾朝曦下意识回答。
崔雪麟扬声:“豆沙的。”
顾朝曦这才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崔雪麟的意志走了,正欲言又止着,崔雪麟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出云,字你我相识以来,我觉得你这个人颇为不错,为何宇文将军要对我说那些话?”
他深深看着顾朝曦:“那种往事本来就是私密,发生时恐怕宇文丞相都不会再让多一个人知道,宇文将军如何知道我不得而知,但为何他得知了却要告诉我?这种事说出来,只怕对你算是一种损毁。”
顾朝曦浑身一震,嘴角浮上丝丝苦笑:“你是不是早就想问了,憋到现在,着实不容易。”他的声音添上了些沉重,“这样的事,本就是我的私密事,你我什么关系,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问很无理么?”
他的声音已然带了谴责,崔雪麟却丝毫不惧,反问道:“你我什么关系?”垂在桌下的手去抓了顾朝曦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着不放,他微微眯起眼眸,带着威胁“你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我想要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如若不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朝曦铁定是要给崔雪麟一巴掌的,眼下只能忍了怒气,抿了唇角低斥:“那是你这样想,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你若是答应了便不会这样说,那些事,你也会主动告诉我的,不必我问。”这人的语气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悠闲样子,“亦是因为你不答应我才更喜欢,出云,你就告诉我,省得我日日烦你。”
顾朝曦气极,挣了几下又挣不开崔雪麟的手,仰头看他的眼眸,只觉得自己恼怒狼狈全都落入对方眼中,任对方玩弄,此时他心中竟然不是愤怒,而是隐隐的害怕。
不得不说,崔雪麟对他所做的已经很温柔了,如若崔雪麟发起狠来,将那日亲吻之后的事情做全,他依旧是是俎上之鱼,反抗不得,任人宰割。
无论何时,他都是弱势的一方。
一念及此,丝丝凉意便从心底蔓延开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崔将军,你且放手,你要听的,我全都告诉你。”
崔雪麟松了手,看他脸色,微有后悔:“出云……”
“宇文少华起先只是看上的瑶儿,这事说来也怪我,如若我那天不提议起八宝楼或是能把瑶儿劝回去,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当时,八宝楼来了位塞外的厨子,塞外菜做得很好,慕容家原本便兴起于龙州凉州此等边关重镇,自从到了京城后鲜少能吃到故乡风味。
慕容瑶月和顾朝曦便相携去了八宝楼,谁知碰巧遇上宇文家的一位小姐包场,还把所有已经在用餐的客人都无理赶了出来,慕容瑶月和顾朝曦自然也被拒之门外。
慕容瑶月那火爆性子哪里见得惯这种事,当即掳起袖子就要冲进去,就算是听到宇文家名头亦是不惧,甚至对宇文家嗤之以鼻:“不过是靠几个女人得来的富贵,嚣张跋扈什么!”
宇文家人顿时怒了,齐齐围上来要给慕容瑶月一个教训,此时宇文少华下了楼来,一见慕容瑶月那绝色姿容登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顾朝曦实在是怕出事,便上前向宇文少华赔礼道歉,说完便要拉着慕容瑶月走。
宇文少华看完慕容瑶月,又看到顾朝曦,只觉得眼前都是一片金灿灿的光,晃得他睁不来眼,一旦这两片光晕要散去,他自是不允,立即喊住,邀请他们二人上楼一同品尝美食。
在雅间里宇文少华便不再收敛,那天等慕容瑶月和顾朝曦脱身出来的时候,虽然没让那**得手,身上的衣物也已有损坏,若不是慕容谨急忙买了两身衣物上来给他们换上,怕是连那门都出不了。
“从此以后,宇文少华便瞄上了我们兄妹,一天之中,只要我们出门,定然是要遇着他,那八宝楼一个月中有大半时间他是要包下来,为的便是在那里守株待兔等我们兄妹二人。”顾朝曦微顿话头,眼中悲凉之感已然流露无遗。
崔雪麟听了,瞳色亦深,五指攥成拳,低声问:“他这样嚣张,难道无人制止他么?”
顾朝曦呵呵笑,眼底却是浓重的无奈:“他是什么人,皇亲国戚!太后是他姑母,圣上是他表兄弟,不过是强抢几个人,谁敢管!我们有是什么人,怎么能劳动得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