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30章 今日别王孙（1 / 1）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十二日。

“小心一点。”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我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胤禩怕我有什么闪失，硬是要陪着我。

“人家说‘八月难成活’，这都九个多月了，你还紧张个什么劲？”我“噗嗤”一笑，内心却是装满了幸福，胤禩挑眉怒视着我，身子还是不忘挡着人群，生怕挤着我。

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胤禩！”我抓紧胤禩的手咬紧着牙关，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碎汗，胤禩的眉头深深地颦蹙，手足无措地扶住我，“琴儿，你支撑着点！”可是身下钻心的疼痛竟然比流产时还是难受，一股温热的液体自体内流出，“八弟！”依稀间耳边却出现了胤禛的声音。是幻听么？我勉强地睁开眼望去，停着的府门口正是雍亲王府，隔壁就是禩贝勒府。

“四哥！”胤禩此时也是手忙脚乱的，慌忙地回了声，安都来不及请，“去我府中吧，恰好今日也是年氏生产的日子。”说着，胤禩只好同意，轻语几句，将我抱进了雍亲王府。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但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让我来不及细想。“福晋，用力，给，咬着这个！”一个稳婆熟练地摆好了架势，几个丫鬟绑住我的双手，递给我一块棉布，避免我咬破嘴唇，似乎用尽全身的力，可是疼痛一点也没减少。一旁的稳婆不停地调整我的姿势，指导着我，一盆接一盆地热水进来，一盆接一盆地血水倒出去。

“福晋，加油啊，已经看到了孩子的头了！”孩子的头？！我和胤禩的孩子。我和胤禩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这么真切的孩子，想到这，我咬紧了口中的棉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迷惘之中，我似乎听到了胤禩的声音夹杂着孩子洪亮的哭声。力气似乎也在瞬间一点一点地被抽去，我无力地扯了个笑容，渐渐地昏睡过去。真的好累。

“爷，侧福晋生的是个格格。”胤禛点点头，并不言语，冰冷的面孔没有一丝做了阿玛的喜悦。接过了怀中的孩子，她的眉眼，竟有她的模样。难怪总不见她。此刻胤禛心中明了几分，一个真相在他心中几乎快要成型。一段城南旧事就要被揭开。

当我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胤禩憔悴的面容，下颔已经有了青色的胡茬，“胤禩。”屈了屈手指，试着喊了他，喉咙的干涩使我想喝水，胤禩急忙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了我的唇边，就着他的手喝尽了杯中的温水，看着手中的杯子，品味着喝下的温水。这里的一花一物，我终于看清，这是寒甄隔。十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我走之前的原模原样。

“胤禩，孩子呢？”回忆起那个孩子洪亮的哭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想必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

胤禩顿了半天，望着我，眼神复杂，才生生地说出，“孩子，殒了，是个死婴。”我的笑容来不及收敛，僵在面容上，死婴？！怎么可能，我急忙紧紧抓住胤禩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露出笑容，告诉我是骗我的，“一生下来就是死婴么？”胤禩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点了点头。心头没由来得一慌，明明听到了孩子洪亮的哭声，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死婴？！泪水滑过脸颊，看着平坦的小腹，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说，生下既是死婴，那又为何在那时我却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胤禩，孩子埋了吗？”就算是死婴，我也要看一眼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埋了。”不重不轻地两个字留在我的心底，划过我的心间，胤禩揽过我的肩，靠着他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若有若无，恍惚间，我又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哭声。“胤禩，你听，宝宝的哭声。”我捏紧了胤禩胸襟前的衣料，胤禩反握住我的手，紧抿着唇，心疼的神色对着我说，“琴儿，四哥的年侧福晋与你是同一日生产，这是她的小格格。”听着他的话，我顿时黯然失色，孩子刚生下来我这做亲生额娘的未见一面，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胤禩，我们回府吧。”我不顾产后不能见风的习俗，对胤禩恳切的说道，或许，离开四府，才是我逃避现实最后的办法。

“好。”胤禩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嘶哑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当我站在胤禛的府门前时，看着门口两座蹲着的石狮子，朱红色的漆门，我的耳畔仿佛又听见孩子洪亮的哭声。不是难产，诞下的却是死婴，这件事必定事出有因。可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手抚上已经平坦的小腹，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心酸与失落。额上的抹额挡住吹向额头的瑟瑟秋风。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今天是我无缘见面的宝宝满月，亦是年氏的孩子满月，虽然只是个格格，可胤禛却反常地大摆筵席，宴请了许多人，这让我不禁有些困惑。当年怀恪满月时也未见胤禛如此豪奢。

尽管如此，我还是压着心里头的疑惑，和胤禩并肩走进了雍亲王府。府里高朋满座，搞满红绸，热闹得氛围与禩贝勒府的门口罗雀产生着鲜明对比，“一群墙头草！”我在心里恨恨地想道。席间男、女眷分座，待各个宾客都落了座。这场戏的正角，才姗姗上场。我边磕着瓜子，边细细地听着十福晋郭络罗氏的八卦新闻。这位郭络罗氏是我的本家堂妹，自是要比其他妯娌更亲一些，儿墨芸则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们说，并不插话。这几年，她和胤祥过的捉襟见肘，却也没见胤禛怎样接济他们。我去看过墨芸好几次，每次都带了些银票过去。此时，郭络罗氏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努努嘴说道：“堂姐，小格格抱来了。”

我顺着方向望去，年氏正和胤禛一前一后走过来，奶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格格垂首跟在年氏的身后。年氏越发的丰韵起来，退去生涩，增添一抹成熟之色，走起路来步生花。一身玫瑰紫滚边千菊瓣长裙，有着说不出的风味。

“恭贺四哥喜得千金。”太子妃不在场，我于各妯娌之间首先站起来，一举手中酒杯朝他说道。

胤禛瞬间有些失神，很快也举起酒杯，挑眉说道：“多谢弟妹。”便仰头喝尽杯中的酒，我乜斜着眼看到奶娘手中的孩子，放下杯子，便伸手要接过来，那个奶娘却竟有些不肯，将小格格往怀里一缩。我顿在席间，抬着的手尴尬不已，年氏寡淡一笑，侧首对奶娘轻轻说道：“将小格格让八福晋抱一下吧。”让我抱一下？呵，我抱一个孩子还需经过你的点头同意才能抱一下？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奶娘极不情愿地将小格格抱予我手中，“您紧着点，别摔着小主子了！”

我接过孩子，冷着脸，有一丝不悦，语气冷淡，看着小格格熟睡的可爱面容道：“我这么大的人何须你来吩咐？”奶娘急忙低声请罪，“奴婢不敢。”

看着棉被中包裹着小孩子，身体软软酥酥，奶香味若有若无，轻轻抱着她，竟觉得对她怀着莫名的亲切感，这个孩子，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郭络罗氏也凑上来伸手逗弄着小格格，小格格在我怀里扭了扭身子，砸吧着嘴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看着她一连串的反应我的心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堂姐，这孩子怎么这么像你？”我听到这话，当即愣住，再仔细定睛看着怀中的孩子，竟真有几分神似。

满座皆尽哗然，我忙打着圆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瞧你这没记性的，当初你家爷说年侧福晋与我相像，四哥与我家爷是兄弟，这孩子和我有些神似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郭络罗氏撇着嘴点点头，我虽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也因这句话起了疑惑，这孩子，我总觉得与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曾听人说，母女之间会有心灵感应，这种感觉绝不是空穴来潮。

年氏却神色有些慌张，急急地欲从我手中抱过孩子，我将小格格安稳递到她手中，若无其事般地扯了扯身上的褶皱，心里却也更加地疑惑起来，世上不会有这般的巧合，连堂妹都看出来了，其他人又怎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