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1)
梅子从牢里回来,直奔程香久的住宅。公爹一病不起已有半月之余,孝信的案子程府上下均瞒着他,他得了一种怪病。他一直身体健壮地出现在程家的土地上,可他在孝信被捕的那个夜晚沉沉睡去,就再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他终日说着糊话,睁大眼睛对着糯米汤粉刷的白墙呼喊着他爹和孝信的名字,仿佛那白墙是一块巨大的银幕,他思念的人以及他终身为之奋斗的土地正在墙上上映一出精彩的闹剧。
梅子去看他时,程香久百感交集地指着墙上的虚有对儿媳说:“这个胖小子是不是我爹脱生的?爹说这一世要回来做我的儿子,可我五个儿子,哪个是他我说不准。爹说不让我打他,我只当五个儿子都是我爹脱生来的,从不打他们。看!”他指着墙上的一粒苍蝇屎说:“这就是我爹!你们小辈人没见过的,他左屁股蛋上有块胎记,很像个食字。我的五个儿子屁股都是光光的,我找不到那块有食字的胎记,因而就认不出谁才是我爹。看――!”他又指着墙上另一粒苍蝇屎说:“这就是那个我不认识的胖小子,他占我便宜,他说他是我爹程花子变的,我才不信,我爹只说要做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个我不认识的小小子呢?你肯定认识他,他喊你娘哩,我听见了。你是谁?是程家的子孙吗?”他用手指亲昵地点着那粒褐色的污点儿问。
程香久的胡言乱语,引起床前子孙一片喧闹哭嚎。二爷程孝义央求他:“您快醒醒吧爹,家中出大事啦,孝信要死啦。快拿个主意吧。”
程香久问:“真的要死了?原来他是我爹变的,怪不得他那么稀罕庄稼地。我爹稀罕了一辈子地,到死也没有地。噢――”他如梦方醒:“孝信死了会变成这胖小子,他叫什么名字?”
一家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已是泪眼模糊的梅子。公爹何以能够如此轻松地谈到孝信的死,我的孝信还不到三十岁,他健壮的体魄还能支持他在自己所钟爱的土地上再干上一百年。
“他叫啥名儿哩?他叫你娘,你知道。”程香久穷追不舍,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梅子忍住哭声回答公爹:“他叫程天翼,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名字,是您五儿子孝信的二儿子。孝信说,他说……。”
“他说他死了脱生成自己的儿子。就是。就是。”他转向墙壁,对着那粒胖小子苍蝇屎数落道:“爹呀爹呀,你也够可以啦,你给程花子当了一回孙子还不死心,下辈儿还要转世程家脱生成自己的重孙,程家就那么好吗?做人就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