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魏莉也被他感动过,说自己准备和丈夫分居,说也许丈夫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杨帆说你疑心吧,我们俩的事只有我们俩知道。他有证据吗?魏莉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让杨帆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难道真的要在法院掀起一朵“浪花”吗?浪荡女人遇到花心男人——浪花。庭长、审判委员会委员,可能到来的副院长位置,为一个女人失去,值得吗?
观点转变后,杨帆和魏莉那方面事就少多了。魏莉也感觉出来,却不知什么原因让他那样。问他,他只说应酬多,没空。他也不敢就和魏莉立马断了,女人容易走极端的。先冷下来,冷到她觉得无意思的时候自然就会主动了断。
他当了副院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名魏莉去破产法庭当副庭长。破产法庭案子少,清闲。而且,离“利益”也远些。但对一个审判员来说,毕竟副庭长这个职务不是谁都可以当。公正地说魏莉的业务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熟悉法律,能基本把握案件的症结所在。杨帆提名她当副庭长,很快就得到了徐院长的认可。
徐院长来风乐市人民法院后,在第一次的全院干警大会上说:法官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物质上和精神上的诱惑。这些东西在其他人,社会舆论可以宽容,或影响的只是个人生活,但对于法官则不然。法官必须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因为你代表了法律,你的行为可以影响法律在人民群众中的公信力。这对法官似乎不公,可对法律和相信法律的人又是公正的。前一种是“小公正”,后一种则是“大公正”。
杨帆觉得徐院长说得很实在很有道理,也很大。可对于个案,比如针对某个人,这个“小公正”就会影响一生。
魏莉的任命书下来后,杨帆心理上轻松多了。
原来的经济庭改成民庭了,案子也不再有经济案子和民事案子之分了。省高院把基层法庭管辖的案子标的定在三百万以下,不知划分的科学依据是什么。
杨帆虽然不分管民庭,但分管民庭的副院长被抽下去搞计划生育中心工作去了,所以民庭实际上他也要管。当洪涛把卷宗材料报给他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周冰轮。
“你把卷宗放这,我待会儿看。”杨帆让他把卷宗放在桌上。洪涛刚把门带上他就打开了卷宗。
原告是万宅房地产开发公司,法定代表人周冰轮。被告是一个农民工,叫钱贵。钱贵从临湖小区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导致椎间盘骨折,已花去好几万治疗费。家里三个孩子,老婆常年哮喘病。钱贵找到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得到了赵亚岚律师的法律援助,申请劳动仲裁。仲裁庭裁决万宅公司支付医疗费、伤残补助费、误工费等三十七万元,万宅公司不服起诉至法院,要求撤销仲裁。
这个案子杨帆没有听周冰轮说过,是她认为无须和他说还是没有说破?这不会是那天她请客又唱歌的原因吧?
他用手机拨了一个烂记在心的号码。刚振铃一声,那边就接通了电话。
“杨哥你好。我在办公室,正一个人看书呢。”
“呵,才响一声……我以为你大经理忙呢。”杨帆轻松一句。这女子真是晶莹剔透,怕杨帆有什么话说主动打消他的顾虑。
“我的电话认识你,是你的就优先抢线。”周冰轮轻声一笑。“杨哥,怎么今天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总以为你们法院天天都忙着杀人呢。”周冰轮把“杀人”两字特别重音拉长了说,没有显出恶狠狠反倒有些俏皮。
“把我想像那么凶啊?今天找你可不是‘杀……人’,是为你们企业保驾护航啊。你公司起诉劳动仲裁案子怎么没告诉我啊?”
“杨哥,这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是公司法律顾问操作的,我也觉得劳动局仲裁的有些过分了。不过也就是我赔钱多少的问题,赔钱的事我不找杨哥。再说,你让我赔多少就赔多少,我能不听你杨哥的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民庭我也可以管啊。”
电话那边笑起来。“是的是的,杨哥是常务,协助统揽全局。你既然问了,可别怕我讹上你。”
这女子说话就是不一般。他想像着那边的周冰轮唇红齿白,眉眼弯弯。
“你没和我说,那我可就不管啦。”杨帆故作认真地说。
“你别管吧。我要是求你管了这事,你就会轻看了那晚我的《贵妃醉酒》……”周冰轮忽然声音幽幽。
杨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良久,他似乎听到梦呓般话语:“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接着是轻轻地扣下话机的声音。
这个女子啊!她为什么有梦呓般的话语?为什么主动挂了他一个常务副院长的电话?
话筒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他才放下电话。他让洪涛来办公室,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她做些什么。
“合议庭什么意见?”他问。
“二对一。两票同意维持劳动仲裁结果,一票认为赔偿额可以调整。”
“你认为这个案子如何?”杨帆指指对面的椅子让洪涛坐下来。洪涛是他的校友,不过比他迟十几年。
“我觉得劳动仲裁基本是可以成立的,从帮扶弱势群体来说更有意义。”
“什么叫基本成立啊?你办案子就靠‘基本’原则!”杨帆把卷宗重重往桌上一放。他轻易不批评人,洪涛则例外。他和自己的妹妹杨阳是校友,而且俩人正在谈恋爱。
见洪涛不作声,杨帆问:“开庭情况怎样?原告什么态度?”
“钱贵的代理人赵亚岚是个很敬业的律师,准备的材料、证据比较充分,论理也有依据。”
“赵亚岚?就是那个会跳街舞的女律师?”
“你认识她?”
“全市那么多律师,我认得过来……我在广场散步遇到过她在教人跳舞,听人说是什么赵律师。律师跳街舞像什么样子!”“她性格活泼开朗,为人很正直,业务也非常好。跳舞是她的爱好,也是健身。”
“看来她是说服你了,你没有自己主见了?原告律师是谁?”
“王正林律师。”
“他算是风乐市的大律师了吧,他的观点说服不了你?”
“律师大小不在于他办的案子大小,是胸中有没有正义。有正义的律师办再小的案子也是大律师,反之,办再大的案子都是小律师。”
“呵,看来你对赵亚岚律师印象不错啊。她就是你心目中的大律师?”杨帆有些讥讽地说,“我觉得劳动仲裁存在很多问题,其中主要是计算赔偿金的标准问题。一是伤残等级鉴定不是法医作出的,效力问题值得考虑;二是钱贵是农业户口,却按照非农业户口计算的。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差别很大,你们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了,但钱贵出来打工已经十多年了,家里承包地被征用了,他已不具备农业户口的特征。”洪涛给他翻卷宗,找相关证据。
杨帆把卷宗拿一边不让他再翻了。“那也是农业户口啊。原告要求对伤残等级重新鉴定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提醒他们?”
“这合适吗?当事人对自己诉权是有自由处分权的,而且他们聘请的有专业律师……”
“我难道不知道当事人在诉讼中的权利?提醒当事人充分注意诉权,就是审判人员的职责。按照我说的去做,重新鉴定、开庭。如果需要,我会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杨帆语气加重了一些。
杨帆指指卷宗让洪涛拿走。
洪涛走到门口杨帆又喊住他:“杨阳在准备考研,你要多帮她。”
洪涛没有说话走了。杨帆知道他心里有想法,而且是对审判委员会定案子有想法,在不同的场合发过谬论的。这些谬论他曾经也发过,无非是“审案子的不定案,定案子的不审案”。杨帆那时也挨过院长批评。院长说一个组织的存在一定有它合理性,你发几句牢骚就取消这个制度?审判委员会是什么,是程序的标志,是集体意见的标志。如果没有审判委员会,第一,你敢定案子?真给你权你用不好;第二,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负得了责?你考虑自己的饭碗吧。所以法官是高危职业。你还年轻,当你有一天也成为审判委员会委员的时候,你再回头审视它的合理性吧。感谢审判委员会还来不及呢。
一席话说得杨帆冷汗直冒。
现在杨帆知道如何合理地运用审判委员会的功能了。集体意志和个人意志其实差别不大,就看你如何运用和理解了。集体意志的最大好处就是没有错误可以追究。
三
宝马车无声地滑行着,手绣的坐垫透露出强烈的女性气息。周冰轮两眼看着前方,轻松地转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排的杨帆。杨帆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是个傍晚,晚风吹动着大坝上的垂柳。晚霞在湖面上织出不同颜色的锦缎,让杨帆心情纷乱。
是他打电话给周冰轮的,电话接通后却不知说什么好,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情况了,他突然对自己不自信起来。
“杨哥,你今天有空吗?我正想见你一面,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周冰轮说。
杨帆长出一口气。“好啊,在什么地方?”
“一会儿我车到望湖停车场,你去那就可以找到我。”
“好的。我十分钟就到。”
放下电话,杨帆也没有要车而是打的去了望湖停车场,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像个特务,鬼鬼祟祟,与自己身份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