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那夜,他还是将她送回了鬼宫。
他们落下时,琴娘正站在她的寝室前,看到她与他竟是一身红衣地从天而降,不由目瞪口呆。她微微一笑,从来没有那么气定神闲过。
冷一苇朝琴娘微微弯了弯腰,将她抱入了寝室。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他转身欲走,复又回到她榻前,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哨子道:“要尽快做出决定,你没出宫前我定天天来。如果我不在而有事,你就吹这个。这个哨子是我特制的,声音比寻常哨子能传远三倍。”
琴娘挨在殿外等他走。他前脚跃窗走,她后脚便推门进来了。
琴娘几乎是在斥她没心没肺,道:“我不相信你看不出宫主的心意。你知道吗?那个伶歌腹内的胎儿被宫主打掉了,就是因为她来赤魅殿示威了。宫主近来不碰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因为练功,他那望风厅中的女子还不是在承接雨露;也不是他对你厌了,而是因为练功力气陡长,怕交欢中伤了你。他何曾对女子如此怜惜?”
她忽然想起那夜她在隔壁听他们俩行事,第二日,琴娘行走颇不便,想来是被折腾得厉害。
她摇了摇头道:“琴娘,你这般爱他,为何不跟了他,不让他收了你?”
琴娘道:“可是他心中只有你,我何必要凑上去。我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你以为我不嫉妒么?”
她不紧不慢道:“也是,他心中没你,你不肯凑上去。可我心中也没他,又要我如何回报他?他之前如此伤我,我说不上恨他,但经历这些,怎么可能爱上呢?原本只想承受,而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也有权利找到我喜欢的人吧?即便我现在知道他对我不是报复了,可也已经晚了。我有了爱我护我之人。”
琴娘哑然。片刻之后方道:“那你如何跟他交待?”
她淡然一笑:“我已经成亲了,今天!他允不允许都无妨,但我会跟父亲说。至于你要如何跟他说,就看你自己了。”
看着琴娘退出门去,她想,真的要快一些了。幸好,明日便到了日子看父亲。
或许是刚被取过血,父亲更为羸弱了。
她对父亲说:“我想离开鬼宫了,可是又放不下你。”
父亲问道:“是你先前说的那人?你不会是因为要避荻儿而随便找了个人吧?其实荻儿他最近好了一些,他一直是喜欢你的。”
她道:“或许是吧。但是我真的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关心爱护我,只对我好,又是江湖上有名的义士。我虽然不在乎他的名声,但这么说来他总是个好人。”
父亲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他真的是对你好,你走也罢。我想见他,但只怕给他带来麻烦。”
她依着冷一苇的吩咐问父亲:“父亲,你可认得一个叫冷心雨的人?”
父亲枯瘦的肩胛猛地一颤:“你何处得知冷心雨之名?”
“她是一苇的母亲。”
父亲转头过去,胸口剧烈起伏,但他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开话题道:“你去那书架上取那一本《通达功》,还有你平常练刀的那几本刀法,还有你喜欢的养蛊之书都带走。你要走便快,不必顾念我。赤魅殿前那花园下的地室中右侧通道是通往宫外的,一荻或许不知,你略收拾就可走了。荻儿他血玉功练至五重,是第一个瓶颈,功夫与行动力都会受限,且如果气血上冲会乱了脉息,走火入魔,所以琴娘未必会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
她心中一惊,父亲方才还在劝她接受姚一荻,现在却变得那般绝决。
但她还是道:“我若走了,他会对你……”
父亲摇头:“无事。他还用得到我这个人器。功已练到一半了,若再换人器,岂不大费周章,他还没疯魔。”
见她眼中有不忍,他又微笑道:“估计再过几个月,不上半年,他就会用完血玉蛊,到时我只怕会被扔出鬼宫,你来拣便成。”
她去书架上取了那几本书收入怀中,临走前为父亲净了面,又问道:“那你究竟认不认得冷心雨?”
父亲沉默了片刻后长叹:“你好好对他,不要对他提起我。瞒着他对你也好,我本就对不起他们母子,我也不希望他知道后成为第二个姚一荻。”
她忽然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她带上通达功了。
后来她想,真正帮她下定决心离开鬼宫的是父亲。
看到他的怅然与悲凉,使她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冷一苇,他比姚一荻更不如,几乎就没有享受过父爱,她想用自己弥补,也是替母亲弥补。
她第一次用竹哨却是为了传递一个愉悦的消息。
他循着竹哨寻来时惊喜地发现她是在村中他们的屋前。
她只说了一句:“我不回去了。”
他欣喜地拉着她的手回屋,道:“宫主未发现?”
她道:“他练功到了瓶颈,来不及管我。”以后一段时间也未必有空管,因为听说破了这个瓶颈后血玉功的第七重和第九重都会有瓶颈,严重时有可能功夫散失大半。
他略沉吟道:“他没空管?本来我们可以不必留在此处了,带你走远些。不过我恰好还有件事没做完,要耽搁一些日子,不如还是原计划在此地住个三五个月再说?”
她点头,本能的她就是相信他。
越是和他在一起,越是感觉到他的不平凡,对他也越是依恋。他那般地心灵手巧,似乎无所不能,真的是一个令人觉得可靠的男人。她看着家里的家什从粗笨到精巧,看着他为自己亲手添置各色小巧的篮筐。那日洗衣裳的棒槌裂了,他笑道:“我去寻合适的木头来重做一个,做得漂亮些的,你看着也顺眼。”
而她也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圣女变成了一个乐于洗手作羹汤的小妇人。对于家务女红,她实是十窍里只通了九窍的,在鬼宫时何曾要费这个神,但与他在一起,她却时时梦想着有一日能为他缝上一件衣服,做上一顿象样的饭菜。为此,一向有些孤清的她在溪边浣衣时也会向村中妇人求教一些生活常识。村人热枕,见她全然是一付什么也不会的新媳妇样,倒也没取笑她,只一一指点她。
她想起父亲的话——要好好对他,便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对他。
她曾对他说过是父亲鼓励自己出宫来的,他便问她可曾打探过父亲是否认得冷心雨,想起父亲的嘱咐及哀伤的眼神,她硬着心肠说:“父亲说不识。”
晴朗的早晨,她会坐在廊下看他在溪边练追光剑,从一眼之下的惊艳,慢慢看得平静。他没有刻意教她,但几乎天天看着,她也了解七八分。
她将《通达功》拿给他看,他也没有做作地避嫌,而是认真地讨教着。后来便将追光剑也记录下来与那几本书放在一起。
他也出去,说是有人托他查询人口失踪之事,他跟他说,她便静静地听着,并未刻意去问。她猜有可能会与鬼宫有关,但也只能保持沉默。
原本他们只想呆上个三个月左右的,但事实上他们在这个村中呆了快半年。
那是因为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先前他也打探过了,姚一荻出关后果然追查她的下落,派了人各往东南西北去了。两个月后那些人陆续回来,自然没有消息。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鬼宫圣女失踪之事,虽有消息漏出去,但除了姚一荻与琴娘等少数几人,宫人都以为圣女又象前次那样被宫主禁于地宫中了,哪怕是桂护法,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圣女失踪当天,琴娘及桂爷是看到她下到了地宫中,然却失了踪影。
当她发现有孕时,已怀胎近二月,他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霎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那笑容让原本就惊喜的她晃了神。
他说现在既然鬼宫追查的风头差不多过了,你又有了身孕,不能奔波,不如在此地住到孩子出生,可好?
确实也挺好。
自从知道她有孕,他几乎天天在家陪她。本来她所能做的事也没多少,现在也几乎都被他抢着去做了,她只是捧了一只小竹筐,坐在廊下,一边做着孩子的小衣,一边看着他在那边忙碌,幸福的感觉满满当当。
她问他:“你不是说别人托你找人的么?最近也不见你出去?”
他笑道:“该我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他们自己会解决。再说即便没完成,你有了身孕,总也是你更重要些。”
她便噙了微笑低头于手中的针线,心中汪了一汪蜜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平静幸福的日子是那么地短暂。
她本来以为捏住她幸福之喉的手只能是姚一荻的,眼看着是躲过了,却没曾想,它转了一个方向,依旧捏碎了她的幸福。
在村中住了小半年,冷一苇虽也偶有带回鬼宫的消息,但也没那么确切。有一天她偶尔想起,父亲说过或许不到半年,姚一荻血玉功便会大成,到时说不定会将他扔出来,便起意想去鬼宫附近探一探。
那两日,冷一苇好象挺忙的,早上一早便出去了,晚上回来时她有时都睡了。她想让冷一苇探宫却没有机会说,便决定自己去附近瞧瞧。她本也没指望姚一荻真会把父亲扔出来,她只想着探探看,如果父亲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不会被锁在地宫中了,看能不能将父亲救出。
然而还没等她探宫,便发现村里多了些江湖人。他们是借宿于村中的,因为他俩的屋子离开村子一段路,且隐于林中,故而未被打扰。然自她在溪边晒衣时看到有武林人出没村子,心里便开始有些隐隐的担忧。
晚上冷一苇回来,她提起村里来的这些陌生人,他也点头道:“我也瞧见了,我想他们到此处来,只有一个目的,鬼宫。”